大乔可以这样解释:他们是在如意坊门口分手,因为这是灰十六郎的主意,她碍于身份。只有听从。至于如何造成灰十七郎的失踪事实,就比较好办了……
大乔慢慢抬起脸,望着灰十六郎。她现在正想着一处地方。林家磨坊。那是曾经发生很多是非,目前显然已不会还有人想到加以利用的地方。
没有人会刻意找去的地方,当然就是最秘密的地方。那地方她也去过。尤其是天黑以后,那的确是一个方便办事的好地方。
它适合黑道人物秘密集合。适合野鸳鸯背着别人幽会。当然也很适合于毁尸灭迹。如果她要灰十六郎陪她一起前去林家磨坊,灰十七郎会不会拒绝呢?
她敢肯定,对方一定会拒绝。早已估量过了,对方纵然有偷尝禁果之心,也绝没有这份勇气。
不过,这并不要紧。她还可以换一个使对方无法拒绝的方式进行。她可以假称这是柳如风的交代。就说柳如风临行之前,曾交代她,要他们天黑以后,先去林家磨坊等候,等候一项新的指示。
柳如风的交代就是命令。柳如风的命令谁也不敢抗拒。不欺暗室,是圣人的事。只要进入黑暗的磨坊,她就不信对方还能把持得住。
只要对方色心一起,问题就解决了。她的武功虽然不及破浪,但要杀害一名倒在自己肚皮上喘气的人,她自信失手的机会还不多。
灰十七郎压低了声音道:“该走了吧?”
大乔迟疑地道:“我...”
“天色尚未全黑,现在走向林家磨坊,说不定会被人看到,是不是还太早了一点?”
灰十六郎忽然微笑着道:“你感到有点害怕?”
大乔道:“我不是害怕。”
灰十六郎道:“否则你在担心什么?像早先你说的,担心解药送去,只是白费心思?”
大乔心中微微一动,忽又想到一个计谋。她斜睨了灰十七郎一眼道:“就算是白费两份解药,又有什么担心?要真是那样,只能算你福气好!”
灰十六郎一呆。道:“算我福气好?”
大乔道:“你知不知道,柳老大自从接到秦长老的字条之后,就没有想让秦长老能生还的希望。”
灰十七郎点点头。他并不知道这一点。不过,柳如风若是真有这种想法,事实上也不稀奇。
双方形势已成水火不容,什么手段都会使得出来,对方骗了解药再杀人质,也并非完全不可能的事。
大乔道:“你又知不知道,秦长老如果不幸遇害,柳老大已决定由谁递补空缺?”
“当然是破浪六号。”
“为什么当然?本会人事升迁,一向都是按排号次序一步步升上来的吗?”
“那么是谁?”
“你想呢?如果是别人,你想我还会跟你说这些?”
灰十七郎不觉一呆,道:“是......是我?”
大乔道:“你不够资格?”
灰十六郎的确不够资格由十七号一下升为破浪五号。但是,天底下很少有瞧不起自己的人。如果,天狼会主一时兴来,问灰十七郎要不要升为破浪一号或天狼长老,相信灰十七郎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没有这份资格。
人若都有自知之明,这世界早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灰十七郎呆了好半响,喃喃地道:“我一点也不知道……”
大乔轻轻叹了口气道:“现在你该明白我不主张送出解药的原因了吧?彭大哥是柳老大的人,我如今也算是他的人,如果你升为破浪五号,大家也好有个照应,只可惜……”
她这番表白,实在是够大胆的。因为,这无疑坦诚了一件秘密:她非常希望秦烈焰死在敌人手里。
不过,她知道用不着为这一点担心。谁也看得出灰十七郎心思已经活动,这件事,现在已成了他们的共同利益,如果有一方吞吞吐吐的,反而会引起另一方的疑忌,她若是说得坦率些,只有更能赢得对方信任。
灰十七郎向身后望了一眼,才又转过头来,低声地道:“事到如今,你看怎么办?”
大乔现在完全放心了。她真没有想到灰十六郎如此容易驾驭,只不过三言两语,就摆布得服服帖帖,这当然比她先前那个釜底抽薪的主意,要容易实行,也安全得多。
是的,下一步怎么办呢?
灰十七郎望着大乔,声音更低了:“除非,除非......”
除非怎样?他没有说出来。但大乔却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眼中微微一亮。道:“这一方面,你也内行?”
灰十七郎点点头。
“要多久?”
“很快。”
“那就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掌灯时分,如意坊赌场里出现了一名乡巴佬似的老头子。这老头很快地就引起了猴哥的注意。
因为,这儿不是一个像乡巴佬该来的地方。所以,猴哥一看到这老头走进来,马上就想起了上次的铁头雷公。
天狼会难道又想再玩一次老把戏?不过,猴哥知道这个乡巴佬不是什么好来路,心里却一点也不紧张。因为他只是一个小人物。
俗语说得好:天塌下来,自会有个儿高的顶着。他只须尽他的本分就行了。他的本分是通风报信。
野猪站在楼梯口。蓝莓站在楼上。猴哥一个眼色传给野猪,野猪一个眼色又传给蓝莓,蓝莓眼珠子四下里滴溜溜一转,立即缩身入房。
俪娘听完蓝莓的报告,缓缓点点头道:“好,这里大概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你快去后面请宇文总管来一下。”
宇文不弃步入闹哄哄的大厅,目光微微一扫,便找到了蓝莓说的那个老头。
他从容走过去,含笑道:“老丈有没有带来烈焰兄要的东西?”
那老头居然点了一下头。
宇文不弃笑笑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请老丈去后面喝杯茶怎么样?”
老头冷漠地道:“谢谢。”谢谢的意思,就是不必。
宇文不弃仍然笑着道:“老丈也不想先见见你们那位秦长老?”
老头道:“老夫是探监来的。”
宇文不弃笑道:“既然如此,老丈为何还不将那两份解药交出来?”
“有两件事情,我还没有问清楚。”
“恭候指教。”
“第一:我们柳老大想知道,你们是否真有放人的诚意?”
“宇文不弃四个字作担保。”
“第二:我们柳老大想知道,你们准备何时放人?”
“明天午后。”
老头一点头,道:“好,一言为定!”说着,手一伸,递出一个蜡纸包,等宇文不弃接下后,立即转身向门外走去。
猴哥悄悄拢上一步,低声道:“待小人跟上去看看怎么样?”
宇文不弃侧脸微微一笑。道:“怎么样?你以为捡到了一个软柿子捏,相信对方真是个好欺负的乡巴佬吗?”
猴哥脸一红。道:“小人只是...”
宇文不弃没等他说完,笑着道:“这种事不必你操心,干你的活儿去吧!”
猴哥只好退去一旁。宇文不弃也走了。
赌场里热闹如故。只剩下猴哥一个人,仍然站在大厅一角发呆。他显然仍在为宇文大总管,为什么要放弃刚才这种大好的跟踪机会,而暗暗奇怪不已。
秦烈焰的那张字条,是他拿去贴在太平客栈大门上的。当时,宇文大总管,曾经悄悄交代他,要他贴好字条之后,就留在客栈附近,以便暗中观察是谁最后取走这张字条,以及将这张字条送去了什么地方。
后来,因为他贪看热闹,一时大意,以致于未能完成使命。
他承认那是他的错。可是,如今机会送上门,却给白白放过了。这又算谁的错?就算他不足担此大任,难道不能另派他人?
真是怪事!是的,宇文不弃平白无故放弃这样一个大好机会,确实是失策。
因为,他如果接纳猴哥的意见,派人盯在送药的老头身后,他将不难发现,他早先收下的会是两份什么药,以及服下这种药,会导致什么后果!
......
金光寺前的一片空地,是夏季纳凉的好地方。到了夏天,每当天黑以后,寺前就会热闹得像座露天茶肆。
人多的地方,当然少不了一些卖零食的小贩。一副卖藕片的担子歇在空地一角,一名乡巴佬似的老头正朝这副担子走过去。
卖藕片的小贩,是个中年妇人。她抬头看到走来的老人,脸上登时现出一股难以觉察的笑意。
乡巴佬在担子前面站下,妇人低声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非常理想。”
“那小子没有看出破绽?”
“什么破绽?形状、大小,色泽,气味,完全跟真的解药没有多少分别,就算换了秦烈焰,也照样会上当,何况这小子压根儿就没见过这种解药……”
妇人四下溜了一眼,见无人留意这一边,低声又道:“刚才在如意坊对面的小面店里,你只出去了一会儿两份假药就弄来了,你究竟耍的什么手法?”
“要是说穿,就一文不值了。”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