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魔不觉一怔,道:“这是发生在淮阴道上的事,你为什么不去找正气七侠追问?”
郭申道:“我找过了,而且龙傲巅已经赔了三万两银子。”
老魔更为诧异道:“那么,事情不是已经了结了吗?”
“还没有!”
“还没有?”
“是的。这件谋财害命案,其实与七侠并无关系。我要他们向苦主赔出三万两银子,只是请他们履行道义上的责任。”
“你以为这件案子是天狼会干的?”
“不错。”
“你有证据?”
“没有。”
萧泉勃然大怒道:“好一个混账小子,既然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要天狼会来认这笔账?”
郭申平静地道:“凭良心。江湖上的账,本来就是一本良心账。”
他注视着老魔,冷冷地又道:“尊驾是天狼会的天狼长老,贵会各方面的活动,尊驾应无不知之理,如果尊驾认为杨德旺的命案与天狼会无关,尊驾敢不敢起个毒誓表表心迹?”
萧泉发出一声有如狮吼般的闷哼,显然已濒临发作的边缘,但仍强忍着道:“好,就算这是一笔老账吧!那么新账呢?”
郭申道:“新账是昨夜挂上的,我想请问:我北斗七星剑郭申跟你们天狼会究竟有何怨仇?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设计挑拨我跟大剑帅宇文不弃之间的感情?”
萧泉道:“为了这件事,我们已有五六条人命丧在你手里,你认为远不够抵账?”
郭申道:“是的,不够。死的那几个家伙,全是小角色,只能算是一点利息,我要找这件事的主谋者!”
萧泉突然一沉脸道:“主谋者就是老夫,你打算怎么样?”
老魔说的只是一种气话,主谋者其实是百变人魔柳如风。
郭申冷冷一笑,道:“主谋者是谁,我并不清楚,我原意只想打听那姓柳的龟缩之处,如果你老鬼一定要承担下来,当然也无不可。”
萧泉转向郝大脑袋和灰十七浪喝道:“十七浪,你们还等什么?给这小子一点教训!”
郝大脑袋和灰十七浪两人暗暗叫苦,他们原以为老魔会亲自出手,没想到老魔自己也是色厉内荏,竟将这个要命的敌人,在紧张关头上,推给了他们两个。
但是,老魔是天狼长老,对残浪级人物有指挥之权,老鹰下的命令,他们又不能不听。
两人无可奈何,只好一递眼色,分别拔出兵刃,双双向郭申逼了过去。
这两头残浪,由于经常行动在一起,彼此心意融通,这时两人在交换过眼色后,打的同是一般主意。
他们向郭申逼过去时,脚下移动得极为缓慢。
表面上看起来,这是一种面对强敌,应有的持重态度,其实他们是在等待最后的一线机会。
北斗七星剑郭申是修罗殿七杀手中有名的强者人物,今夜既有天狼长老在场,他应该不会将他们这两名残浪级的人物看在眼内才对。
如果他们估计没有错误,北斗七星剑很可能会喝退他们,而向萧泉指名大战。
萧泉不管怎么说,也塌不了这个台,只要萧泉一动火气,他们就得救了。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这种场面并未出现。
北斗七星剑郭申横刀当胸,像座石像似的,昂然挺立在街心,仿佛他恨的是天狼会,要杀的是天狼会的人,只要是天狼会的人,谁先谁后,都是一样,横竖今夜谁也跑不了。
郝大脑袋和灰十七浪忍不住又交换了一次眼色。
这一次交换眼色的意思,等于互相安慰对方和鼓励对方:既然没有转圜之望,说不得只好合力一拼了!
首先发难的是郝大脑袋。
“上!”
只是八号残浪发出一声吆喝之后,大头一晃,人却突然失去踪影。
人哪里去了?
溜了?
不是。
人滚到地上去了。
这正是郝大脑袋除一身轻功之外,另一套鲜为人知的绝招。
“滚龙爪”!
他是将滚堂刀的招式,加以变化,苦心练出来的。
因为这套功夫适合他的身材。
又矮又肥的人,要别的不行,打起滚来,总方便得多。
郝大脑袋的这套功夫,灰十七浪当然清楚。
所以,当郝大脑袋喝出一声上,他的双节棍,也跟着呼的一声,像豹尾般往郭申两门疾扫过去。
这是一种最佳的配合,一攻上三路,一攻下三路,任你有通天之能,一时也势难兼顾。
人人知道北斗七星剑郭申不好招惹,但那也得看情形。
如像现在这样,一口刀顾上不是,顾下也不是,不论是什么样的断魂刀,也就没有什么可怕可言的了。
北斗七星剑郭申当然不会想到一个以虎爪为兵刃的人,会突然使出滚堂刀的招式来。
不过,北斗七星剑似乎并未因而显得慌乱。
在上下两路同时受攻的情况之下,如果换了别人,一定会暂且引身旁挪或后退,在送过锐锋后,再找两人的空门出刀。
这也可以说是一种一定不移之理。
一个人武功无论多高,无论他的刀法多犀利,也不能说一定要在起手一招之内,就将敌人解决。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那只是小说家们,一种夸张的描述。
刀只要是拿在人的手上,是一个有血肉的人,在使用这把刀,就绝没有这种方便事。
但是,北斗七星剑郭申偏偏正好是一个近乎小说家笔底下的人物。
他在应该旁挪或后退的情况之下,既没有旁挪,也没有后退。
相反的,他向前大跨了一步。
人向前跨,刀向上扬。
一步跨过了郝大脑袋疾滚而来的肥胖躯体,一刀格开了灰十七浪的双节很。
灰十七浪被震退一步,这原本是郭申挥刀迫上的好机会,但北斗七星剑却将此一大好机会放过了。
他突然向后转身,一刀砍落。
郝大脑袋继续向前翻滚。
只是一颗头在滚。
八号残浪肥胖的身躯,则仍停卧在原来的地方。
停卧在一滩血水中。
灰十七浪失声惊呼,正待转向萧泉求援时,跟前突然掠过一片银星的光芒。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看到的一片光亮。
他只比郝大脑袋慢走了半步。
萧泉也没有留下,不过却留下了几句响亮的话:“得罪了萧长老的人,从来不会有过好收场的,你等着瞧就是了!”
这几句话,是上了对面店房,才泼出来的。
话没说完,人已不见。
郭申没有追赶,他望着萧泉身形消失之处,自语似地喃喃道:“怪不得老鬼能活上这一大把年纪,原来这就是他的长寿之道……”
......
远处传来金鸡报晓之声。
大厅中一片沉寂。
石荒的故事已叙述完毕。
杀手在述说时,包括自己失手被擒的经过,一字没有隐瞒。
满厅的听众之中,以秦烈焰的反应最为强烈。
秦烈焰听完石荒的叙述后,双手微微颤抖,脸色一片灰白,仿佛正拼尽全身气力,在忍受着一种近乎万箭穿心的痛苦。
他忍受着的,其实不是痛苦,而是一股怒火。
尽管由石荒的述说里可以听出,这次天狼会方面,想牺牲他五号残浪的人不止一个,但他恼恨的人,则只有一个。
这个人不是柳如风,也不是萧长老萧泉,而是烂浪大乔!
他恨这个女人,并不是为了这个女人不忠于他,而是这女人竟然不念香火之情,一心想置他于死地!
如果述说者换了别人,他绝不会相信真有这种事,因为那女人说什么也没有陷害他的理由。
但他非常了解石荒的为人。
石荒是个机巧的杀手,对敌时纵然会耍点小花样,而在日常言行方面,仍不失为一条直爽汉子。
事实是隐瞒不住的,以石荒之聪明,绝不至于幼稚得平自编出这样一段故事来刺激他。
退一万步说,就算石荒的叙述不可尽信,如今放在桌上的两种药丸也叫人无法不向事实低头。
石荒除带两颗抄自金十七浪手上的解药之外,还买来了一大包通便丸。
他刚才已对这两种药丸重新作过比较,证实他黄昏时服下去的,确是到处有售的通便丸,而非定时丹真正的解药。
若不是受了两姐妹的蛊惑,金十七浪会有这份胆量?
宇文不弃缓缓地起身走过去,伸手为秦烈焰活开了穴道,又拿了一瞩解药,放在茶几上,轻轻叹了口气道:“像天狼会这样一个组织,秦兄是否值得为它卖命,我觉得秦兄实在应该重新好好的想一想。”
秦烈焰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宇文不弃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至于龙八太爷和薛无命这一边,小弟可以向秦兄提出保证,过去的事,概作罢论,只要是秦兄愿意……”
秦烈焰仍然一声不响,默默取过解药服下,稍稍调息了片刻、这才抬头平静地道:“宇文兄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为了报答宇文兄的一番盛情,秦某的回答是:我的人不会留下,但我可以留下几句话。”
大厅中顿时一片寂静,每个人都露出了倾听的样子。
秦烈焰要说的话,虽然还没有说出来,但人人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