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碧落

思及此,乔葳呆呆地怔在那里,脑子发懵。

孙策轻笑一声,用手轻轻抚过她精致的面庞,刚才一番动作后,她精心盘好的发髻已经微微凌乱,散下几缕碎发挂在了如玉的脸庞边,红妆虽已经哭花,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貌,反倒增添了一丝别样的妩媚风情。

“葳儿,你怎么可以那么好看?”他轻佻地笑道。

乔葳一双泪眼还未干,她恐惧地望着孙策,内心深深地无助和抗拒。

孙策哪里受得了她这般挑逗,一下子把她打起了横抱,扔到了床上……

已是深夜,红烛早已燃尽,身旁的男人也熟熟睡着,乔葳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无边的黑暗发呆。

她想起了很多往事。

那些单纯和幸福的旧日时光,那个白衣飘飘的书生少年。如果会稽没有沦陷,她将会嫁给郭嘉过着平凡的生活,与他琴瑟和鸣、碌碌一生。他不会为了给自己报仇而出仕,亦不会娶了别的女人,更不会在曹颜一次次的挑拨和欺压中消磨掉他们所有的感情,最后走到了他不得不把她送走的这一步。

而身旁的这个人,杀了她的父亲,害死了她全家,也葬送了她所有的幸福。她如今却不得不和他睡在一起,她既对不起自己,亦无颜面见家人。

父亲,您在天上看到会生气吗?女儿不孝,但女儿身不由己。有朝一日,女儿给您报仇后,绝不苟念人世,一定会立刻以死明志。

周瑜见她久久一言不发,正独自沉浸在回忆里,便轻微捂拳咳了一声。

乔葳回过神来,接着说道:“后来我成功接近了孙策,这半年一直暗中向魏国传送孙策的情报,他们本来没打算那么快动手,准备等时机成熟后,一举拿下江东。可是曹操率领大兵于官渡与袁绍交战,许昌城中空虚,孙策欲亲自率兵攻取许昌,他们便再也坐不住了,在他行经丹徒的时候动了手。”说到后面,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一行清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周瑜暗中捏紧了拳头,原来真的是她,一手导致了兄长的死。

可是随即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又席卷而来。就算他与伯符有总角之好,莫逆之交,但这一切本就互为因果,如果当年没有会稽一事,乔葳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兄长也不会早早就溘然长逝,到底孰是孰非,他也没办法判定。

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剑眉一蹙,问道:“你既是江东的卧底,为何今日又要背叛曹魏,告诉我这些?”

她意味深长地望着周瑜,无力地笑道:“我若不全部向你交代清楚,你又怎么相信莞儿的清白?我当初若是知道莞儿还活着,并且和你定下了婚约,我才不会戴罪脱逃,让她一个人去面对江东的千夫所指。”

“我从未怀疑过她,只是当时局势所迫,别无选择。”周瑜闷了一口酒,复又道,“这么说来,你也并不知道莞儿的下落。”

乔葳低眉,“我确实是来到许昌以后,才听说了江东发生的这些事。莞儿的失踪,我虽然并未参与……但我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周瑜一下子紧张起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莞儿现在,应该是在曹营。”

“你说什么?”

他悬着的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极度的不安和恐惧充斥满内心。她一个人,在曹营会经历着些什么?他不敢去想……

“曹操的女儿也就是郭嘉的夫人曹颜,她的小字叫婉儿,她从小便有一只鹦鹉,因为会喊她的名字,故她爱不释手。半月前,曹操从官渡托人过来拿走了它,曹颜虽然极度不情愿,但来人禀报说,丞相为了哄他的新欢开心,必须拿走这只鸟儿。所以他的新欢,叫莞儿。”

周瑜虽然听得心惊肉跳,但还是不肯相信,他说道:“可是,这也不足以说明他的新欢就是乔莞。”

乔葳微微皱眉,“我当时也只是有所怀疑,所以便派人去官渡打听,那人回来说,曹操的新欢与我容貌相似,几为一人。”

那一瞬间,周瑜如置身冰窟,脑子一片空白。

她是情愿的吗?他真的希望她是愿意的,至少,她没有备受折磨。如果她不是情愿的……他只想把自己千刀万剐……

他自嘲地想着,自己当初还打算把她送到曹操身边当细作,原来当她真的陪在曹操身边的时候,他的心是会这么痛。

周瑜再也坐不住,站起了身子准备出门。

“等一下,”乔葳叫住了他,无力一笑道:“你就不替你的兄长报仇吗?”

周瑜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姑娘若早日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手刃挚爱,今日,也不会生不如死。”

说罢,他转身匆匆离去。

乔葳万万没想到他一针见血地戳中了她的痛处,她呆呆地怔在那里,仿若被抽离了脊髓,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周瑜很快回到了客栈收拾好了行装,召集了所有亲卫立马往官渡飞奔而去。

晚上乔葳回府的时候,郭嘉已经回来了,正在她的房内候着。

“你去哪里了?”他坐在案上饮着茶,音色冷冷,听不出什么情绪。

乔葳兀自走了进去,漫不经心地说道:“出去吃了个饭。”

郭嘉冷笑道:“我这才几天没回来,你就出去找男人了?”

乔葳并不理会他,叫丫鬟上来伺候了热水,兀自洗漱。

郭嘉本来等得就窝火,见她这幅爱理不理的模样怒火一下子窜到了天灵盖,他狠狠摔了茶杯,向众人喝道:“都给我滚下去。”

丫鬟们匆匆撤了下去,他愤愤地来到梳妆镜前,捏过她的脸逼她与自己对视,瞪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我问你话呢。”

乔葳平静地望着他,眼里无波无澜,淡淡说道:“你既然都知道了,何必来问我。”

“那个男人是谁?”他狭长的凤眼微微眯着,斜睨着她。

乔葳知道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要是几年前她或许会立马服软,但如今她早已不在意,甚至还讽刺道:“郭祭酒难得从红袖招脱身,怎么一回来就要兴师问罪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