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里有兵·益肾壮骨

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外面终于开始传来动静,由远及近,声势赫赫,将离听得很清楚。

本以为那人只能招呼些扛着棍棒锄头的家丁,想不到他找来的帮手竟是这样。

只有受过训练的部队才能发出那种跑步声,整齐干脆,步伐沉重且坚定,铠甲的摩擦,武器的碰撞,家里有这样的队伍,自己难道是个将军?

女子也听见了,突然加重手上力度,想要在援兵到来前尽快解决这个人。

怕是等不到援兵了,还得靠自己。

将离下意识地判断,女子此刻把全身的重心都压在剑上,下盘应该相对空虚,便不做多想,伸腿侧踢开被她踩住的浴桶,断了她的落脚物。

果然是女子大意了,身体陡坠,手劲一松,被将离用剑迫开。

毕竟是狠练的剑客,攻势虽退,却又能迅速变换姿态,稳步落在地上,踩进浑浊的血水中。

“大胆刺客!”

房门被哐地冲开,一队轻甲护卫冲了进来,把水踏得哗哗直响,齐刷刷抽出长剑。

被水淹了的浴室蒸汽腾腾,凌乱狭窄,还倒了个浴桶横在中间,这些士兵始终站不太开,大部分都被堵在门口,长剑也不好发挥,但总归是人多。

女子侧身执剑,扫视全屋,自知行动失败,便后撤几步,看向将离手中自己的剑,轻叹一声,又轻蔑地剜了他一眼:“懦夫。”

接着一跃出窗,像是早就摸清了窗户的位置。

将离立即追到窗边,探身出去,外面是草地和矮树混生的一片灌木丛,过得几米便是围墙,再从墙头望出去,一抹壮丽璀璨的银河划破天际。

夜色浓郁,凉风袭人,那女子早已没了踪影,只听得几声低低的虫鸣。

啧,这里竟然有个窗。

……

九原城。

九原君府,客室。

刚才那个把护卫队喊来的人叫宋桓,是将离的贴身侍从,比他稍长几岁,两人自小一同长大,关系也比一般的主仆要亲近许多。

而浴桶边上那个可怜的尸体,是来为自己加热水的仆人,碰上了刺客,当场毙命。

至于将离为什么没被立即杀掉,大概是那女子想最后再确认一下自己的身份,刚要弄醒桶里人的时候,将离就醒了过来,再要用剑抵住他的时候,将离又站了起来……

从谈话中旁敲侧击地了解到,自己的新名字是将离,大家一般叫作公子将离,亲近些的会叫将离公子,嬴姓赵氏,所以应该是秦国王族,偏偏国家又叫天秦。

刚及弱冠便被封了君,九原君,这城叫九原城,是九原郡的治所,来了一年多,所以现在是二十一岁。

平日里好像话很少,没准是忧郁型的,目前也就只知道这些,有些懵,过会儿再来打听一下。

而面前这个端身跪坐的人,把短须打理得整齐有致,两眼炯炯有光,威严的国字脸中又带着三分温厚,瞧着不是寻常将领。

镇北将军白进,十万北部军的统帅,边地郡守多为武将,所以也兼任九原郡的郡守。

他本正要启程去一百里外的北军总营,听说九原君府出现刺客,九原君负伤,便当路折返回来。

“刺客张狂!尔等是如何值守的?”

他偏头斥向身后的人,此人是九原君府的护卫司马成烈,今夜由他亲自值守,却又遇上刺客潜入,罪责难逃。

成烈双膝跪地,顿首道:“末将失职,请公子、将军降罪。”

白进又抬头看向公子将离,请示他的意思。

将离正昂着脑袋,被医师和他的小医徒一左一右地治伤,左脸颧部和右手虎口,生疼得恼人,所以暂时还没有想法,也不知道该给这人治个什么罪。

夜行潜入本就很难被发现,地点又挑在浴室这种相对私密的空间,总不至于洗个澡还让人守在窗户底下吧,怪只能怪那女刺客武功高强。

看看周围,一屋子人席地而跪,只有自己盘腿坐着,地上倒是铺了地板,把点点烛光反射得柔软温和。

屋中没桌没椅,也没有蜡烛,油灯用的是灯膏,暖暖地点缀在屋中,身后是堆满竹简的书架,竹简大都用布袋分开装好,还坠着一根根的木签做标识。

面前是一张原木色的案,面儿上有个明显的树疤,看来是打磨之后上了个清水漆就端过来用了,身后有个三足凭几,倚着确实要轻松一点,

此时他俩都还在等着公子发话,将离轻轻摆手:“司马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白将军留一下。”

“末将遵命。”两位将军同时应声。

思绪被左脸的一阵酸痛唤了回来,脸上的口子好像有点长,怕是要破相。

“公子稍耐,马上就好。”

老医师在忙着给将离擦血,还要抽出空来拱手,擦了血的布被直接扔在一边的托盘上,堆起一座小血山。

另有两个浅浅的小铜盆,一盆清水,一盆血水。

这年头医疗手段简陋,止痛全靠忍,也没有什么消毒的好办法,中了一刀的人往往因为伤口感染就挂了。

虎口的裂口作为裂口来说并不算小,医徒帮将离清洗干净后,抹了点被捣成黑泥的药膏,再裹上用水煮过又晒干的布条,便算包扎好了。

左脸就比较麻烦,将离不确定伤口具体有多大,整个半脸都酸酸地胀痛着,觉得自己就快要面瘫。

老医师终于帮自己捯饬好,擦净了血,再用小方布敷点药膏,直接粘在了左脸。

将离借着一盆子的血水照了照,大致看清了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长相,嗯……挺年轻,感觉赚到了。

而这盆血水和边上那堆浸了血的废布看着也实在有些夸张,就像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故,其实只是皮外伤。

啧,那姑娘下手真狠,剑使偏了都能把自己造成这样。

另一边的小医徒端了碗青黑色的汤药,闻着就苦,还有点臭,苦臭苦臭的。

“公子请用。”

“呃,这是……什么?”

医师拱手欠身道:“公子,此乃益肾壮骨汤,可消肿止痛,疏经通络,需得坚持服用七日。”

接着又让小医徒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木盒跟一提麻布药包交给宋桓:“盒中膏剂每日睡前更换,汤剂以水煎服,每日一剂,日服两次。”

将离才不想喝这个东西呢,外伤又不是喝汤药就能喝好的,益肾又怎么样,自己年轻气盛,不需要的。

“汤就放这,老医师可以下去歇息了。”

医师缓缓摇头,态度坚定:“待老朽看着公子将这药喝完再走,不然老朽夜不能寐。”

你还夜不能寐了?将离轻轻摇头:“我不喝,没用的。”

“公子,这益肾壮骨汤是军中常备药,将士受创,以此法疗伤,三日内必将凝血结痂,军中百年向来如此啊。”

将离也很坚决:“那就留给将士们喝吧,我这点小伤不需要。”

“公子,良药苦口。”白进拱手相劝。

宋桓收好药包后,也默默跪到了案前,殷切地望着将离点点头。

现在周围四个人为了让自己喝这苦臭的汤药,竟然摆出了逼宫的架势,感觉自己就像被爷爷奶奶围着喂饭的小皇帝。

看来今晚要是不喝这汤,就没办法休息了。

想想自己刚来就遇上刺客,又破了相,现在还要喝苦汤,将离无奈地轻笑一声摇摇头,然后看向自己在汤里影影绰绰的倒映,越来越近……

……

汤已灌下半晌,老医师和小医徒也早就满意地下到君府客房过夜,可自己胃里仍在阵阵作呕,不住地打着激灵。

口腔里的气味自然也不好受,宋桓端来了盐水给将离漱口,又找来几片气味清新的叶子,说这叫“银丹草”,通气化痰,入肺良药,还治牙痛。

不过一般人家不会有,这是从他从咸阳带过来种在君府里的。

将离把银丹草靠近鼻下,深吸一口气,瞬间沁爽了许多,感觉以后的日子又有了希望。

接着一边嚼草,一边向将军打听些事情。

至于是怎么说得动他跟自己讲这些而又不让他生疑的,将离只说了一句话:“谈谈你对当前局势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