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锦年情事

所谓锦年，与雍容繁华无关，

只是每一个美好的日子，都有那怦然心动的情事，

从容、浓烈、决然……

而哪一个，都是在素白的日子里，

兀自开出一朵白莲花，开呀开，美啊美。

亲爱的青春年少

1

苏浅颜想起自己十六岁那年的样子，就红了脸，傻傻地笑。

那时，她在班里总是肆无忌惮地大说大笑，根本不顾及谁的眼神，被班里的同学称为“疯丫头”。而她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直到毕业了很久以后，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样一个“雅称”。

她喜欢和同学去学校南边的麦地里聊天，即使是高三，学习异常紧张的时候，她们也躺在麦地里，海阔天空地聊“八卦”。比如，班里的哪个女生穿了条新裙子，成心往男生堆里去；哪个男生写了信放在谁的书里了；还有物理老师和英语老师好像在恋爱……

说这些的时候，她们总是哈哈大笑着，觉得怎么那么好玩。

而改变，是从黎金开始的。

那天，她从外边嘻嘻哈哈地回来，不知道怎么的，一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庞，黎金正在那个角落狠狠地看着她。苏浅颜的心，一下子就狂跳了起来，没有任何征兆，莫名其妙。

黎金是她的后桌，他们俩每天吵吵闹闹，没有个消停的时候。最厉害的一次，苏浅颜把黎金刚买来的小食品，“哗”一下子就扬了。俩人每天一见面就是个吵。可现在，是怎么了呢？

“哈，哼哈……”苏浅颜无所谓地干咳了两声回到座位上，一言不发了。

少女的情窦初开，是不需要指点的，就像孕育了一个冬天的玉兰花，只在一刹那，“砰”地就炸开了，不管不顾。

是的，苏浅颜忽然就不敢回头了，不敢看黎金那双眼睛了。她在心里骂自己，怎么突然之间就这么没出息了呢？

苏浅颜开始变了。她看黎金同桌温迎穿着一条浅色的裤子，淡粉的上衣，在黎金的眼前晃来晃去，谈笑风生，她便开始莫名地生气，噘着嘴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也不出去玩了，下课了，就趴在桌上看书。

说是看书，其实眼睛必定跟着黎金，他去哪里，她的眼睛和心就跟着飘到哪里。偶尔黎金一回头，碰到她的目光，她就“唰”地躲开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红红的，有那么一会儿，心里是美滋滋的。

她很清楚，高三了，不能这样心不在焉了，不然，重点大学是没戏了。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看到黎金和别的女生在一起，她就生气，就不开心。于是，她开始讨厌自己，觉得自己不够漂亮，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眼睛也是小小的，脸也是宽宽大大的，身材也是矮矮胖胖的。总而言之，自己就是个失败的人。

放学后，她从车棚推出自行车，磨磨蹭蹭地等到黎金出来。

她看到，开满槐花的槐树下，黎金正和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她看得出神。

“嘿，苏浅颜，走啊！”黎金看到了她，招呼着。

苏浅颜听了，惊慌失措地答应着，慌慌张张地骑了车走。

她看黎金的背影，清秀挺拔，怎么忽然就那么迷人了呢？想想，几周前，两个人还吵得不可开交呢！

2

放学回家，苏浅颜一句话没说，就直接进了自己的屋子。妈妈看了，直说：“这不像你的风格嘛，不说话也就罢了，怎么没吃零食就进屋了呢？奇怪啊……”

“好了，妈，不要说了，好不好？”苏浅颜在屋子里大叫着。

妈妈没再说话，悄悄进屋，看到宝贝女儿趴在床上，身子一起一伏，好像在哭。

“怎么了？”妈妈低声问。

“考砸了……”苏浅颜哭得稀里哗啦。凭什么他就能考第一？凭什么他再考一次第一，就有资格保送？凭什么啊……

妈妈听出了大概，拍拍她，等她哭得差不多了，说：“起来吧，这次模拟不行，下次再来，好吗？”

苏浅颜抽噎着，爬起来，把书包稀里哗啦地弄了个底朝天，复习资料、课本、练习册，都被从头到尾地整理了一遍，大有收拾旧山河，从头再来的英雄气概。

第二天，苏浅颜穿了一条裙子，浅黄色的。妈妈给她买这条裙子很久了，因为觉得自己肤色偏暗，她一直没穿。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不怎么好看，个子也不怎么高，但还是蛮秀气的，梳起高高的马尾辫，显得精神十足。

她一边往学校走着，一边想，看到黎金的时候，怎么说呢？就说：“你昨天丢的资料我捡到了，因为放学太晚了，当时没看见你噢！”

原来，成绩下来的时候，苏浅颜整个人都呆了，没想到自己会考得这么糟糕，竟然排到了十名之外，而排名一直在她之后的黎金，竟然坐到了年级排名“第一把交椅”。一怒之下，她趁他不在，把他的笔记作业什么的，胡乱抓了一沓就装入了自己的书包。

苏浅颜一直知道自己不漂亮，之所以敢在黎金面前底气十足，就是因为自己的成绩好。

站在黎金面前，苏浅颜第一次很安静，这让黎金很疑惑。

他哪里知道，对面这个女孩的心里，明晃晃的，全是他。因为他，她才知道，女孩子穿裙子有多漂亮，等一个人出现有多心动，心里装着一桩心事有多幸福。

她忽然不知道怎么说了，一张嘴，自己也吓了一跳：“黎金，对不起，昨天是我把你的试卷偷走了！”

“乖乖，你怎么了？害得我一宿没睡好呢！”黎金夸张地对着苏浅颜张牙舞爪的。

苏浅颜红了脸，低着头，说：“你怎么惩罚，我都接受，谁让你比我考得好呢？”

黎金笑了，说：“好啊，那就罚你给我买好吃的，把你给我扔过的那些美食，都买来，咋样？”

苏浅颜使劲点点头说：“好。”然后，很开心地去超市了。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可以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

回来的路上，苏浅颜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周身有说不出的力量。她觉得，她有信心可以战胜一个过去的自己，因为未来的自己，是要和那个叫黎金的男孩相遇的，相遇在厦门大学美丽的凤凰花下。

她曾经偷偷看过他的笔记，在笔记里，黎金说，他向往厦门大学。于是，她的心里也悄悄写下了四个字：厦门大学。

3

可是，让苏浅颜真正伤心的，还不是这次模拟考试，而是在距离高考一个月时的一个“致命”的消息：

黎金因为保送，可以不用来上学了。

苏浅颜的泪，终于不可遏制地流了下来。

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落，这么伤心，应该为他高兴才是呀。

他知道不知道？一次次找他问问题，一次次给他拾起落在地上的书，一次次回头傻笑……都是因为他呀，因为喜欢。

现在，再怎么回头，也没有他了，只有空荡荡的桌子。

黎金来收拾书包了，他说：“大家努力啊，我们在大学相见。”

然后，他把他的复习资料分给同学们。苏浅颜一份也没要。不是不想要，而是她想独吞，可是，看同学们蜂拥而上的时候，她就不想要了，她不想与别人共享。

这个小小的人，心里难受着，却忍住想要一直看着他的冲动，选择了安静。

黎金走了，在甬路上，一个高大的影子，款款离去。

苏浅颜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跑到小院那棵槐树下，倚着大树，看花。洁白的槐花随风飘落，偶尔飘到她的脸上，把她脸颊的泪，浸得发出香味来。

他知道不知道？有多少次，在这槐树下的相遇，每一次都是苏浅颜徘徊等待才有的“偶遇”啊！

她低头，看地上，有不少槐花已经被踩了，镶嵌在柏油路面上，泛着淡淡的白。当然，也有刚落的，很新鲜，朝气蓬勃的，可是，它们很快也会被踩坏的。苏浅颜有点心疼。

黎金说，这槐花香太浓了，不喜欢。当时苏浅颜听了，竟然没有说出话来，因为她喜欢，她写过作文赞美它，老师还在班里读过呢！她喜欢槐花的白，白得多纯洁，隐藏在绿叶间，不张扬，不妖艳，默默散着香。他却说不喜欢。

黎金走了，苏浅颜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她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该怎么进教室的门。以往，她在教室门口都会看看那个座位的，座位上有一张朝气蓬勃的脸迎接她，她就会很踏实地开始一天的学习。此刻，她多么希望，黎金能来看看她，鼓励她，然后说：“你没问题的”。

可是，没有，终究没有。黎金在同学们的簇拥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苏浅颜只想哭。

苏浅颜很明白，自己如果不努力的话，那个大学肯定是和自己无缘了。她开始努力了——除了每天五个小时的睡眠之外，她所有的时间都在课桌前，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是一手馒头，一手英语单词。

同学们都说：“苏浅颜，你疯了啊，虐待自己啊！”

苏浅颜笑笑，不说话，该怎样还怎样。当然，没人能看到，她胳膊下的草稿纸上，重复又重复地写满了两个字，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的两个字：黎金。

那是她累的时候，休息的一种方式：想念黎金。

4

三个月后，苏浅颜终于如愿迈入了大学的门槛。学校门口的凤凰花，冲她笑着。她也笑了。

她到学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黎金。

高考后的整个暑假，她都没有联系到黎金。黎金去旅游了，而且是很决绝的那种，没有带任何通信工具。听同学们说，他要挑战一下自己。

听到这些，苏浅颜心里更不服气了——你不理人，人还不理你呢。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和自己较起了真，生起了黎金的气。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继续找他。其实，她多想，黎金能来找她呀。

到底，她还是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她的心开始狂跳。

黎金看到苏浅颜似乎感觉到很突兀，继而又很开心的样子：“哥们儿，啥时候来的？咋不早说呢？”

一声“哥们儿”，让苏浅颜的心一下子掉到了冰谷，眼泪又差点儿来了。

“早说，咋早说，找都找不到你！”苏浅颜看着有几分黝黑几分健壮的他，嗔怪着。

黎金嘿嘿地笑着，挠挠头，说：“好吧，有事说话，以后咱又在一条‘贼船’上了哦！”

苏浅颜看着他招手远去，心，一寸寸地凉了下去，泪，落下。原来，他并没有放她在心里。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的故事，在青春的年华里，繁繁茂茂地盛开，无人观赏。

她仰头，看凤凰花，想到了洁白的槐花，属于她的槐花呀，在那个遥远的故乡，依旧散发着香，却是那么远，那么远。

她一直期望着，有一天，她会和他一起回家看槐花。到今天，苏浅颜才搞明白一件事情——她爱的是她自己的心事，是她自己的青葱岁月，是她自己亲爱的青春，而这一切，都与黎金无关。

有风吹来，苏浅颜走在路上，感觉又温暖，又凄凉。

谁的青春年少里，没有一块这样初恋的刺青呢？而又有谁，不爱自己这样的青春年少呢？

并且，它永远也不会消失。它是那——将要到来的、共老的爱情的——一个纯洁底子，美丽、动人、难忘。

11月1日，山楂物语

1

耿婷婷的个子是高挑的，马尾辫是黑溜溜的，眼睛是大大的，皮肤是滑滑的，嘴唇是嫩嫩的……总之一句话——耿婷婷是个美丽的女孩。

她喜欢用一双惊奇的大眼睛微笑着看你，好像能从你那里知道无数的奥秘一般，那种神态，能给你极大的满足感。所以，她的可爱，吸引了很多人的喜欢。

她被公认为最优秀的女孩。

当然除了可爱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成绩。每次考试，无论怎样的题目，她都抱着第一把交椅不放。而且，无论是谁问她问题，她都笑嘻嘻地给他讲个透彻。于是，就有那么一大群人屁颠屁颠地跟在她的身后。当然，也包括我。

上课的时候，她像一支弦上待发的箭，坐得笔直，直视前方。有时候，我们故意搞一点小动作，扔个纸条给她，或者是让邻座的同学，捅捅她。她倒好，仿佛好奇心消失了似的，动也不动，依旧死盯着老师不放。

可是，只要下课铃声一响，你看吧，第一个冲出教室的，准是班里最高的那个女生——耿婷婷。要么拼命地跑向学校的超市，买零食去；要么就急着招呼女生到教室门前丢沙包。真是让人无法想象，堂堂一个高中生，竟还像幼儿园小朋友似的，下课需要一些零食填补，还需要一些游戏放松。

老师常常被惹得哭笑不得：“唉，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呢？”但那语气，简直就是喜欢得不行，像这样优秀的学生，老师才舍不得狠狠打击呢！

耿婷婷不慌不忙，漫不经心地说：“民以食为天，玩是天性，谁能更改天性啊！”

然后，做个鬼脸，照样买她的零食，玩她的丢沙包去。

站在初春的阳光里，暖暖的很舒服，我眯着眼看那个嘻嘻哈哈笑着、叫着、跳房子的女孩，就是想不明白：整个寒假拼命地使劲，换来的仍旧是，第一次月考，又被她超了五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2

说实话，我喜欢耿婷婷。所以，我要拼命地学习，只有成绩好了，才有资格说喜欢她。

这个秘密在我心里埋藏一年多了，只有那个可恶的林琳知道。林琳和我住楼上楼下，从小就是我的跟屁虫。虽然只比我小一岁，可却一点儿没有大姑娘的样子，整天像个男孩子，大呼小叫的。

放学时候，我刚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就看见耿婷婷进车棚了。我马上停了下来，想等她出来的时候，说：“哎，真巧，咱们顺路啊！”和自己喜欢的女生走在春日暖阳里，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嗨，陈赫，干吗不等我？找揍啊？”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林琳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同学们都知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所以对于她对我的“凶悍”，从来没有人觉得奇怪。

“这不回家嘛！”我懒洋洋地说。

“那干吗不等我？想丢下我呀？走，带着我走。”还没等我答话，她一下子就跨到我的自行车后座上了。

路上，林琳叽里呱啦地说着这个老师怎么了，那个同学怎么了，说得是神采飞扬，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她忽然放低了声音，调皮地说：“哎，是不是喜欢婷婷呀？”

“谁说的？别瞎说啊！”她这么一说，我的心慌了一下，车把激烈地晃了几晃才稳住。

“切，还不承认？看你这德行，你就承认了吧！需不需要本小姐替你鸿雁传书啊？”

“得了吧你，本大爷用不着。”我故作轻松地吆喝了一声，使劲蹬几下车蹬，向着前面盛开的海棠骑去。此刻，海棠花开得正艳，一团团一簇簇，一如我盛大的心事。

因为加速，林琳趔趄了一下，大声“哎”了一声，拽着我衣服，没了声音。

我知道，林琳喜欢我，但我一直当她是小妹妹。我说她是小屁孩，小屁孩要好好学习。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低了头，说，“嗯，我得使劲，不然，不能和陈赫哥哥一起上大学了。”说的时候，怯怯的样子，有了一丝女孩子的娇羞，如春天的花蕾，嫩嫩的。

她成绩一直是中等，即使我每天给她讲上半个小时的功课，效果也不大。自然，和我这个班里的“老二”比起来，就逊色了许多。

善良的林琳和耿婷婷是同桌，而且关系极好，所以我不能得罪林琳。这样星期天请林琳吃肯德基的时候，就可以顺利地请到耿婷婷了。

3

星期天，小城里的肯德基简直是人满为患，我们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座位坐下。

当我把三份套餐一一摆好的时候，林琳很夸张地说：“陈赫同学，历尽千辛万险，终于弄好了三份套餐。这种精神是值得表扬的，为了表示谢意，我决定，林琳和耿婷婷开始进餐！”

耿婷婷终于被她搞笑了，浑圆的肩膀忍不住抖动，却没有任何声音，这不像耿婷婷的作风呀！林琳有点奇怪，扭头一看，人家在旁边早就吃上了。林琳噘起了小嘴：“干吗不等等我呢？”然后也不管不顾地狼吞虎咽起来。

看着两个人吃得热火朝天，我心里稍稍平静了一点，因为我决定，今天要向婷婷坦白，而这坦白，是提前说好的，需要林琳替我说出来。

可是，林琳竟然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只顾着吃，也不说话了。我只好有意无意地寻找着话题，一个劲儿地向她使眼色。

终于，林琳说话了：“婷婷，你说你是班里的老大，陈赫是班里的老二，我算老几呢？”

“你呀，算老零吧，永远在一和二的前面。”耿婷婷嘿嘿笑着说。

“好了，不要打趣我了，婷婷，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陈赫喜欢你呢！他让我来做个灯泡，把这事挑明了，好让你俩可以比翼双飞呢！”

我听了，赶紧低下头，咬了一口汉堡。当然，我更想听到耿婷婷的回答。

余光中，我感觉耿婷婷愣了一下。然后，我听到了她咯咯的笑声：“林琳，是你涮我吧？那么帅的帅哥会喜欢我？是吧，陈赫？”

我忽地抬起头，冲着耿婷婷使劲点点头，接着她调侃的问话，认真地说：

“是，真的，婷婷，我喜欢你！”

我想，耿婷婷能感觉出，我是真诚的。

然后，我看到了耿婷婷的笑容逐渐消失，严肃得让我感到一丝不安。“陈赫，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阳光十足的男孩，我没想到，你会把心思用到这里。你难道就不能使把劲，把‘千年老二’的帽子摘掉吗？真有本事，你也考个第一！你们聊吧，我先走了。”还没等我回过神来，耿婷婷已走出了门。

我看一眼林琳，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这三份套餐，是用我上周刚收到的稿费买的，我本想说一下，显示一下我的本事的，可还没等我说呢，她就已经走了。

林琳拍拍我，示意我走。

走出店门，发现春日正午的太阳很毒，我使劲挥挥拳头：“陈赫，你就不能考个第一吗？混蛋！”

4

校园的槐花开了落，落了开。那缥缥缈缈的香，浸染着我的心事。

我不恨耿婷婷，她说的对，我为什么就不能考个第一呢？

然而，很多时候，事情就那么巧，还似乎有点捉弄人。

高考结束的时候，我终于破了自己的纪录，全校第一，是和耿婷婷并列的。

我没有勇气去和耿婷婷告别，因为我到底还是没有考过她。

耿婷婷去了南方的一所大学，记得她说过，她喜欢那温润的感觉，缠缠绵绵的，牵着她的魂。到底啊，她还是一个多情的女子。而我，则来到了北京。

林琳考到本省的一所大学，很知足。她说，她知道我一直呵护她，是哥哥对妹妹的疼，所以，她认我这个哥哥了。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着，心事，也渐如落英缤纷了。

大学里第一个学期将近结束的时候，林琳在QQ里说：“陈赫哥哥，我知道你喜欢婷婷，其实婷婷也喜欢你的，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我笑了，说：“傻丫头，不可能了，在她眼里，我一直就是‘千年老二’，还有什么资格去追她呀？”

林琳发来一个惊疑的表情，紧接着问：“11月1日那天，你没看到你邮箱里的邮件吗？”

“没有啊，我很久没有打开邮箱了，怎么了？”

“哎呀，傻哥哥，快去看呀……”

我打开邮箱，未读的邮件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极了飘落的海棠花，淡然，无语。

我没想到，是耿婷婷的邮件，时间是11月1日凌晨3点。没有任何语言，就是一串红艳艳的山楂，很诱人。

“我的傻哥哥呀，知道吗？高考前夕，婷婷和我说起你，我没想到，她也一直喜欢着你呢。而且，她说，她必须要努力保持好成绩，只有这样，才能和你并驾齐驱。那天，当我说你喜欢她的时候，她心里可激动了！可是，她说，她不能让你们因此耽误学习，于是她才那么说的，她想用激将法让你们一起努力呢。你看，你们俩什么事情都想到一起了，多好啊！”

我看着山楂，看着林琳的话，呆呆地。

“你知道这个邮件是什么意思吗？告诉你，陈赫哥哥，一年365天，每天送花都有不同的意义，而11月1日这天送花的是一心一意，而山楂在这一天的花语是：唯一的恋曲。你明白了吗？”

“这个冬天，怎么可以这样温暖！”在QQ里，我飞快地打下了这样的字。

“那还犹豫什么，快回呀！”林琳笑着催促。

原来，青春里的恋情，都是羞涩的花呢，却因不同的人，有了不同的结果。而耿婷婷，这个有点“冷酷”的可人儿，把这花浇灌得分外妖娆，仿佛是春天空谷的幽兰——美丽、纯真。

耿婷婷，你等着，这个寒假，属于你和我！

有双温暖的手从心滑过

1

上岛咖啡，小念只要了一杯柠檬水。

我握着她的手，细细的，长长的，瘦瘦的，暖暖的。

她低着头，很安静。是的，她很安静。元旦的时候，系里组织元旦晚会，大家踩着凳子贴彩纸。不知道为什么，小念忽然从凳子上跌了下来，我在她旁边，很自然地就伸手接住了她。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说：“抱歉，差点砸到你。”

我笑了，有意思，自己都差点摔着，还对别人说抱歉。

不过引起我注意的并不是她的礼貌，而是她的羞涩。要知道如今羞涩的女孩可不多了，所以，我决定追这个叫小念的女孩。

当我第一次说喜欢她的时候，小念嘿嘿地笑了，说其实早就注意到我这个帅哥了，那天从凳子上摔下来，是她故意的。我忍不住大笑，问她：“是真的？”她咯咯地笑着不说话，脸又红了。我知道，她逗我开心呢！

在这个城市，我没有任何根基，大学毕业，我只能从头开始，我说：“小念，你和我在一起是要受苦的。”小念把头埋进我的怀里，说她愿意。

毕业后，我们留在这个城市，各自进了一家公司。薪水不多，除了日常开销，只能租下一间阁楼。

今天，是小念的生日。小念什么都没有要，她说她喜欢上岛咖啡店的氛围，于是，我们来到这里。她只要了一杯柠檬水，我摸着她的手，心，很疼。

2

在路旁的大排档，我独自喝着劣质的白酒。因为，如果再完不成公司的订单，我只有离开。

“干吗呢？怎么在这种地方喝酒呢？”她微皱着眉头，拍拍我的肩膀。我抬眼一看，是她，连忙站了起来，吞吞吐吐地说：“心情不好。”

她笑了，眼睛很好看地弯了起来：“走吧，去酒吧坐坐，不要在这种地方喝了，不卫生。”

我没有拒绝，坐上了她的车。

她的红色跑车很耀眼，在这座城市的灯光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张扬、魅惑。坐在她的旁边，我不敢看她，倒是她，没有了公司里的那种盛气凌人，一种很女人的柔情慢慢地散淡着。

蓝色情调，一个很精致的小酒吧。

她和我面对面坐下。原来，我被老板怒吼，她是知道的。

她陪我喝酒，她说，她知道我是一个很奋进的小伙子，而且还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小伙子。只是，还没有遇到伯乐。

说这话的时候，她那很好看的眼睛有点迷离，在灯光的暗影里，好像一只蜷缩着的狐狸，令人怜爱。然后，她忽然抓住了我的手，那手，凉凉的。我不由一颤，我想起了小念的手，也是这样的细长，却总是暖暖的。

她说，她一个人打拼了这么长时间，除了男人，什么都有了。不是她不要，是她一个也看不上。“可是，我看了你好长时间了，你和那些臭男人不一样，你干净！”

我忽然一下子清醒过来，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感觉一阵恶心。

看着这个雍容的女子，想着她那双冷冰冰的手，我心里冷笑着，一个没有爱情的女子，再怎么是一块盛年的锦，不管是如何的华丽，摸上去，也是凉冰冰的。

“不就是个订单吗？没事，姐成全你。送姐回家好吗？”

我没敢说什么，扶着她下楼，上车，送她回家。

我把她扶到床上躺下，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她一下子搂到了我的脖子，“不要走，姐姐喜欢你，陪陪我……”

我想挣脱，可她却越来越紧地抓住了我。

我想到了小念，想到了她廉价的衣服，想到了她冬天因使用冷水而皴裂的手，想到了我们可怜的阁楼……我不再挣扎。

我在心底一次次地怒吼：小念，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是公司里的宣传部经理，公司里的广告业务给谁做，完全由她一个人说了算。

她叫青萍。

3

那次之后，她不仅帮我完成了订单，而且还让我拿到了年终奖金。我和小念的生活开始有了转机。可是，我却摆脱不了青萍的纠缠。公司里，我尽量躲着她。她却不顾那么多，忍不住的时候，就打电话给我。因为有业务和奖金的诱惑，我一直忍着。

然后，不停地提醒自己，我只是在她的床上而已，只是在她的床上，并没有在她的心上。

偶尔，青萍会和我说起她的家人，断断续续的。于是我隐约知道，她的父母在乡下，家里的一切都是需要依靠她，她没有理由不拼了命地赚钱。而她的老公，那个喜欢手暖的男人，终于在某一天对她说，“你的手，太凉”，然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我攥住她冰凉的手，她就叹气，满脸的忧伤，甚至，有时候，还会掉下眼泪。这时候，我会想起小念，小念从不需要我给她暖手的，她总是那么温暖。想着想着，我就笑了。

这时候，青萍会死死地盯住我，一脸的疑惑，问我：“笑什么？我这样的手难道不女人吗？”

我说：“不，你的手，很美，是需要一个人来捂暖的。”然后，青萍就笑了。而我，便更狠地想起了小念，想起我们那些纯净而美好的片断，心，就忍不住地疼。当然，我不会让青萍发现我的秘密，更不会让小念知道我和青萍的龌龊，否则，小念会疯的。

青萍开始带我出席各种场合，以她助理的身份。我谨小慎微，没有人怀疑我和她的关系。

4

那天晚上，应酬回家，小念突然说，我们走吧，不要在这个城市了。我一惊，以为她知道了我和青萍的事情。忙问她，为什么。

小念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说：“你做得那么辛苦，可是，我们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再这样熬下去，我们都老了。”

听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来这样啊，我安慰小念：“没关系的，你看，我现在不已经步入正轨了吗？用不了一两年，一切都会有的，我再也不会让你用冷水洗菜了，或者，你连饭都不用做了，我们请保姆。”

我正说着，小念钻到我的怀里，泪水浸湿了我的前胸，一副愁云惨雾的样子。

我使劲搂紧了她，闻着她好闻的独有的发香——那是廉价的洗发水混合着小念的体香散发出来的。然后，小念说：“我们去丽江看一下姐姐吧。”

我说好。小念从小失去了父母，一直和姐姐相依为命。两人依靠着政府的资助和自己的聪明勤奋读了大学，参加了工作。在小念心中，姐姐就是她的依靠，她可以为姐姐付出一切的。

因为青萍要我参加一个仪式，我没有能陪小念去见她姐姐。小念没有等我，独自一人飞了丽江。等我再次见到小念的时候，她看起来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我看了很开心，笑着说：“知道吗？我真得好好谢谢你姐姐，只十几天工夫，就让我们小念更加漂亮了。”

小念的脸色忽然有一丝阴影闪过。她笑了一下，说：“夏远，我要走了，姐姐给我办好了去澳洲的手续，我想，继续学习。”

我一惊，怎么了？这是没有任何征兆的啊。我使劲摇晃着小念。小念抬起她的手，搂住我的脖子，双手轻轻抚过我的背，暖暖的。然后，有凉凉的液体，在肩膀滑过。

5

其实，关于青萍、我、小念、小念的姐姐，我以为只有自己了如指掌。

我到公司面试的时候，是小念陪我一起去的。那时候，作为考试官的青萍就死盯上了我。因为，小念像极了那个抢走她老公的女人。而事实是，青萍的老公爱上了和小念一样有双暖暖的手的佩安——小念的姐姐，两个人双双飞去丽江。

青萍终于知道，小念的确是她要找的那个女人的妹妹，便决定从我入手，报复那个抢她老公的女人。这样，我便成了她手中的棋子。

和青萍做爱的时候，在青萍的床罩下，我发现了佩安和她前夫的合影。惊出一身汗的我，终于知道了自己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但我没敢声张，我怕小念知道。我想等自己赚足了钱，就带小念走。

可是，痛苦的小念早已发现了我和青萍的不正常。她不相信，疼她的我怎么会背叛她呢？于是，她开始费尽心思地去了解真相。当小念明白一切的时候，她恳求我带她走。而我却傻傻地以为她是真的因为我累。后来，小念决定远走他乡。

小念走的时候，笑了，很美。在她转身的时候，我看见她哭了。

原来，我是这个游戏里最蠢的一个。错过了自己纯净而美好的爱情，错得南辕北辙。而一旦错过，即使再如何努力，也回不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到当年那么温暖的相依相靠。一念及此，心，便生生地疼，喉中如鲠着一块温软而遥远的东西，难以下咽。

那温暖的手啊，和幸福、洁净、安宁相关，却再也不会重来。

被风吹过的爱情季节

1

八月，滨州依旧热浪滚滚。高小莲一边擦汗，一边看着手中的地图，使劲默记着那个地址，拉着旅行箱出了站台。按说，这都已经是第六次来了，况且她还一直自称是“滨州通”，应该不再需要地图的了。但是，自己之前又确实没有注意过这个地方，她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大爷，您好！周明今天上班吗？”高小莲恢复了常有的自信。

“谁？没听说过。”门卫师傅眼睛都没抬一下。

“大爷，您热了吧，给，这是我刚买的饮料。周明，就是公关部的周经理。”高小莲拿出那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把刚给自己买的饮料递了上去。

“哦，姑娘，真的没有这个人，公关部是个姓王的经理呀。”门卫师傅显然热情了许多，但没有接她递来的饮料。

高小莲站在那里，刚才的兴奋一下子成了茫然，一瓶饮料“啪”地落在了地上。她看着门旁的标牌：迎宾大道9号，蓝月公司。没错的！

掏出手机，她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依旧是沧桑浑厚的声音。

高小莲以为，他会激动，会兴奋，因为他一直想见她。但是，她不肯，虽然她也很想，但她更想给他一个惊喜，毕竟，这是他们认识一年多以来的第一次见面呀。

一切并没有像高小莲想象得那样激动人心。他搪塞着，说正在外面谈业务，让她先到以美酒店住下。晚上回来，他去看她。没等她多问，他就匆匆挂了电话。

“可是……可是，我要找的就是蓝月公司的周明啊！”高小莲自言自语着，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2

高小莲强忍着眼泪，自己去酒店办好了入住手续。然后把自己使劲扔到床上，泪水，便再也忍不住地倾泻而出。

她掏出手机，挂上QQ。周明的头像是暗的。她知道，他忙，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在线的。但是，她就是要这么盯着他。

“滴，滴”。短信：“小莲，先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晚上请你吃饭。”

“你个大坏蛋！”高小莲擦着眼泪，笑着，骂着，想起自己竟然忘了洗澡。

她一跃而起，飞快地脱掉衣服，冲进了洗澡间。继而，水声歌声就一起飘了出来。

高小莲睡得很踏实，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有人敲门。她倏地一下子醒来了，看看，天已经黑了。她以为是周明，跳起来去开门。一看，是服务生。她顿时蔫了，扭身就要躺回床上去。

“小姐，这是一位姓周的先生给您的花。”服务生将一束鲜红的玫瑰递到了高小莲的面前。

她接过来，一看，卡片上写着：“有女如莲，有爱如玫！周明。”

高小莲再一次兴奋起来，看来，她的到来是没错的。

她将花小心地放在茶几上，看着花，满心的甜蜜。

看着看着，就觉得肚子饿了。她想打电话给他。这时，手机响了。

她抓过电话：“喂，请我吃什么？”

“抱歉哦，今天不能去了，这个韩国的客户不能失陪，我很抱歉。所以，就让花先到了，表达我的歉意，好吗？明早我早早地给你带枣糕过去，好吗？”

高小莲这次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电话拨了过去：“我的经历你也知道了，我的视频你也看了，本想和你好好谈恋爱的，你却玩起了躲猫猫？你干什么呀？”

3

高小莲的泪水像开了闸的水龙头倾泻而出。对着电话听筒，大叫：“你快点过来，我要死了！”

杜浩吓了一跳，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在哪里呀？”

“以美酒店，308。”没等杜浩说话，高小莲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继续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杜浩是高小莲的情人。确切地说，是她恋了三年，却还看不见归宿的情人。因为，杜浩有个优雅的老婆。她早就知道高小莲的存在，也知道高小莲接二连三地来到这个城市，和自己的丈夫同居，可她就是不急不恼，等着杜浩提出离婚。

她的安静，让高小莲心里没了底，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高小莲多希望她能吵起来闹起来呀，那样，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时间长了，杜浩再怎么放不下高小莲，就是没有勇气提出离婚。日子，就这么看似波澜不惊地过着。高小莲一次次地让杜浩娶她，杜浩开始很兴奋，后来就支支吾吾了，气得高小莲骂他，“你个没骨头的臭男人”。

本来高小莲是想要给周明一个惊喜的。哪怕第一次见他，把自己交给他都行，可他怎么就不来了呢？

高小莲委屈，委屈的时候，就想到了杜浩。杜浩很呵护她。只要高小莲提出来的，杜浩都会尽力让她满意。

杜浩刚一进门，还没有缓过神来，高小莲就冲了上去，搂着他的脖子，使劲地撒娇：“你干吗不理我嘛？人家想给你一个惊喜你都不愿意，你到底想不想人家嘛！”

“你个妖精，来了也不告诉我，你是打算要让我美死呀……”

高小莲的电话响了。她没有接。

她正陶醉在自己的爱情里。

电话顽强地响着。高小莲不情愿地从杜浩身子底下伸出手臂，摸到手机，接听。

“小莲，开门，好吗？我在门口呢！”

4

杜浩的老婆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盒枣糕。

“小莲，杜浩，不要走，听我说说，好吗？”她不紧不慢地说。

杜浩爱上了小莲，可是，杜浩却不敢承诺娶她。

小莲生气了，说：“你不娶我，我也要在这个城市，找个爱我的男人，嫁给他，看着你，天天折腾你，让你难受，就是不让你过舒坦了。”

高小莲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于是，在这个城市，她开始像猎人一样，通过各种渠道，找着自己的意中人。结果，通过QQ，蓝月公司业务经理周明进入了她的视野。

哪个男人不偷腥呀？小莲便紧紧抓住男人的心理，使劲调动他的胃口：通过和他讲情话等各种方法挑逗他。可是，周明竟然稳坐钓鱼台，还反而劝自己，没有正式确立关系之前，是绝对不会碰她的。这让小莲很感动。

周明成了她理想中的男人。他们在网上聊了快半年了。周明知道了她的一切，他却说，他不在乎她的过去，只要俩人说得来，踏踏实实过日子，就好。他劝解她，安慰她，让她有了很大的安全感。她以为，他真的爱上了她。

于是，小莲想给周明一个惊喜。包括杜浩在内，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身一人来到了滨州。

然后，小莲找不到周明，就又叫来了杜浩。

后面的故事，你们自己就已经知道了。

5

其实，高小莲开始在QQ上和周明聊天的时候，就已经很怀疑了，怎么会有如此理性的男子呢？怎么他总是不肯给自己看视频呢？一个部门的业务经理不可能没有这样的条件啊。但，周明的好，还是让高小莲彻底放松了。

放松的结果是，高小莲爱上了杜浩的老婆，爱上了这个睿智的女子。

原来，杜浩老婆早就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猥琐。于是，她想证明给小莲看，与有家的男人之间的爱情，是美丽的冰凌花，太阳升起，便会淡淡地随风而去；她也想证明给杜浩看，有家的男人爱上陌路的女子，是一场不能拉开大幕的演出，拉开了帷幕，一切也就支离破碎了。

因为她了解杜浩，也因为她知道小莲，她便优雅转身：每次聊天都避免视频，每次通话都提前请人录好那沧桑的声音，从不多说一句话。这样，她俨然成了魅力十足的周明，轻而易举地让小莲爱上了她，爱上了一场梦。本打算，杜浩如果不去赴高小莲的约，她就彻底原谅杜浩，重新开始，然后继续通过网络给小莲一个交代。可没想到，到底都是中了毒，谁都放不下呀！

桌上的枣糕盒上，静静地躺着一张卡片，上面是和周明一样的字体：

追到一场爱情，打开，空空如也，追的不过是一场想象；真的爱情是等来的，如冬天炉火砂锅熬粥，慢慢熬，熬出天长地久的醇香。忘却吧，忘却这场奢华，回归心的清澈，那才是修行的最高境界。

我知道，你的爱也是一样芬芳

晚宴

刚下班，苏桂就接到了老公电话：“晚上一起吃饭吧，有朋友从四川来了。”苏桂犹豫了一下，她不太喜欢参加这些场合，她宁愿下班后，自己熬点粥，做点小咸菜，清新爽口，多好啊。

“哦，对了，把儿子也带上吧，很随意的，没关系。”苏桂听得出老公的迫切和希望，想想今天恰好是周末，就答应了。放下电话，苏桂才想起，怎么也没问问老公是谁呢？四川？没听说他有四川的朋友啊！

转念一想，苏桂笑自己多心，看来不是什么陌生人，不然是不会让自己带上儿子的。

儿子见了苏桂，大呼小叫地跑了过来。刚上一年级的小家伙，有的是精力，总是把苏桂缠得团团转。虽然苏桂也会偶尔气恼，却总是在这纠缠里，幸福着。

“宝贝，今天我们去海鲜城吃饭哦！”

“真的？”小家伙兴奋得不得了，抱着苏桂，直叫，“我的好妈妈，我的好妈妈……”

苏桂和儿子来到海鲜城，刚进雅间，就听到一声清脆的招呼：“这是嫂子和你家大宝吧？”苏桂抬头，好美的一个女孩，大大的眼睛，健康的小麦肤色，薄薄的嘴唇上翘着，黑色吊带，蓝色短裤更是把她的青春衬得一览无余。

这让苏桂感觉有些突然，但依旧礼貌地打了招呼。旁边的老公笑眯眯的，不发一言，一脸的满足。

老公的同学大伟热情地招呼着：“嫂子，不认识吧？这是我们认识的朋友董迪，来咱这里考察来了，一起吃个便饭啊！”

苏桂笑着，应和着，心里说不出为什么不舒服。趁人不注意，苏桂瞪了老公一眼。老公笑着招呼着大家，发觉苏桂有一丝的不快，毫不在乎地说：“没事儿，没事儿。”

董迪很有礼貌地和苏桂寒暄着，拿过大虾剥好给儿子，大伟和老公代替了服务员，把他们三个照顾得那么周到。

晚宴在一片欢喜中结束。

大伟说：“嫂子，我送你回去，让周君送董迪去宾馆吧。”

苏桂说：“好。”即使苏桂心里有一千个疑惑，一万个不乐意，她也会很温和地照顾大局。

倒是董迪连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车过去吧。”

苏桂说：“没关系的，你人生地不熟的，让他送去吧。”

儿子在一边等急了，使劲拉着苏桂的手，缠着苏桂：“妈，走不走啊……”

苏桂的“走”字还没出口，儿子一使劲，苏桂一个趔趄，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儿子吓呆了，董迪忙去搀扶，苏桂自己也是奇怪，这是怎么了？

苏桂忍着疼，蹭地站了起来，四处找老公，见周君在旁边站着，斜眼看她，很生气的样子。苏桂心里一委屈，想流泪，终究还是忍住了。

晚归

到底，周君没有送董迪，直接把苏桂和儿子送回了家，然后说，他去看一下客人被安排得怎么样，就匆匆下楼了。

此刻，苏桂才感觉到腿上钻心地疼，脱下裤子，膝盖处已是红肿一片，还有青色的瘀血，触目惊心。儿子早就吓坏了，一个劲儿问妈妈，疼不疼。小眼睛里，满是胆怯，泪水几度要流下来。

儿子说：“妈妈，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好不好？”苏桂笑了，抚摸着儿子硬硬的黑发，摇摇头，安慰着儿子。终于，算是把儿子哄好，给他洗漱，让他休息。

苏桂看着自己的腿，很纳闷，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跌了一跤呢？苏桂自己点上一些药水，倒在了床上。

苏桂感觉从来没有的累，刚才在海鲜城里的每一个细节，如洪水般，汹涌而来。

怎么老公不大和女孩讲话呢，倒是大伟和女孩聊得火热？

怎么大伟不送女孩，偏要老公送呢？

怎么老公让我和儿子去，没有邀请大伟的妻子呢？要知道，平时，他们两家是最好的，尤其喜欢在一起聚的呀。

怎么老公的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那种期待，那种温柔，那种妥帖呢？直让苏桂感觉到不舒服的新鲜。

他们结婚十一年了，过得是那种平安小富的日子，在周围人的眼里，他们一个能挣钱，一个能持家，可算是美满。

苏桂也曾渴望，和周君有一些的浪漫，比如拉手逛逛街，一起看看电影，或者，一起去旅游。而周君总是笑笑，老夫老妻，有必要吗？看周君谈生意也真是辛苦，苏桂就不说什么了，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地孝敬公婆，照顾儿子，一切都祥和如意。

其实，苏桂也常和周君参加一些饭局，大多的时候，是为了应酬客户，拉近感情的，这些，苏桂一直默默配合着。可今天，苏桂怎么感觉就这么别扭呢？

苏桂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睡了。

忽然一个钻心地疼，苏桂醒了。是她翻身的时候，碰到了膝盖。

苏桂拿过手机——03:14。屋里静悄悄的，仔细听，能听到隔壁间小儿的呼吸均匀地响着。

周君还没有回来。苏桂的睡意一下子没了，周君几乎没有这么晚回来过，即使回来得晚了，也会来电话的。可现在，人不见，电话也没有一个。

苏桂站起来，拉开窗帘，路灯发着散淡的光。小城的夜，真静，偶尔“嗖”地划过一辆车，是和未眠人打个招呼吧。

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一声闷雷，接着，竟噼里啪啦落起了雨。这个夏天，雨来得这么早。

苏桂摸一摸脸，有潮乎乎的感觉。

晚秋

晚秋是小城里的一家咖啡厅。看上去，很优雅的样子。苏桂每每从这里经过，都会不由自主地看上一眼，她喜欢极了那里的窗帘，婉约，浪漫。但是苏桂是不喜欢咖啡的，她更偏爱于茶，她觉得茶更像一个家常的女子，清淡着，哪怕是浓烈的，也是那种低调的，像极了东方女子，也更像她的生活。

苏桂来到咖啡厅，朦胧的灯光，让人心里痒酥酥的，一股说不清的飘忽在周身弥漫开来。她挑了临窗的位子坐下，挨着窗帘，有点做梦的感觉。上次来，是和公司的客户，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而今天来，是等一个人，一个叫董迪的女孩。那个女孩约了她。

女孩还没有到，苏桂要了一杯柠檬水，慢慢地喝着，一丝淡淡的清苦，沁了心。

这些日子，苏桂一如往常地上班下班照顾孩子，周末去看公婆。可是，在周君回来的那个上午，他进门的一刹那，苏桂整个人崩溃了似的，撕心裂肺地大哭了一场，也只是哭，不说什么的。周君看着她哭，也流泪，然后说了一句话，“不是我主动的”。

苏桂请了半天假，呆呆地躺在床上。周君说了，只是因为在网上联系业务，彼此有了好感，但是他也没想到董迪会来，更没想到，董迪信誓旦旦地要嫁给他。

晚上，周君没有回家，苏桂拖着近乎虚脱的身子，接回了儿子。儿子问爸爸呢，她说，爸爸出差了。然后，给儿子做了米粥、烤饼和炒豆角，吃了饭，快快乐乐地哄着儿子睡了。

看着熟睡的儿子，苏桂泪流满面，拿起手机，给周君发了短信：“家里的事情你放心，你如何决定，我都支持。”

周君没有回短信，也没有回家。这一个多月苏桂和儿子如往常一样地生活着。只是，儿子问起爸爸时，苏桂便说：“爸爸这次出差呀，也许会很长很长时间才能回来，长到也许等你上大学爸爸才回来呢！”

儿子就吃惊地问：“真的吗？那他会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呢？”

苏桂就笑，摸着儿子的头说：“你猜吧！”

苏桂想到儿子天真的样子，心里一酸，想流泪。这时候，一声清脆的“嫂子”在耳边响起，董迪来了。苏桂起身，点头，和董迪一起坐下。

两个人心照不宣，所以，彼此并不感觉陌生，便直奔主题了。

此刻，苏桂才好好看了看那女孩，不前卫，但很时尚，谈吐活泼，却不失文雅，怎么看也不像是个“80后”的成人。苏桂话不多，听着她讲，她的爱情，她如何爱上周君，如何爱得透心彻肺。

苏桂听着，忽然感觉像在听一个孩子讲自己的爱情，苏桂被感动了，原本要针锋相对的那些问题，竟然烟消云散了。

“嫂子，你恨我吗？我就是个‘小三’是不是？”

苏桂还在认真听着，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苏桂喝了一口柠檬水，笑笑说：“不，我不恨你，爱情，是件很奇妙的事情，爱就爱了，只能说，有时候，爱的时机不对吧。如果真的能时空穿越就好了！”

结果是，董迪怔怔地看着她，半天才说：“嫂子，我是准备被你泼水的。”

苏桂呵呵笑了，没有说什么。然后，董迪又和她谈了好多，但说了些什么，苏桂却想不起来了。她们不像两个为一个男人而要作战的女人，倒更像是两个忘年交。

她们是手拉手走出咖啡厅的。

晚爱

董迪走的时候，已经是深夏。这个小城里的树木正枝繁叶茂，浓绿绿地衬着响晴的天。苏桂知道，它们努力地生长，是为了下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

是董迪邀请，周君和苏桂一起去车站送她的。其实，苏桂已经有四十三天没有看到周君了，她知道他在做什么。而苏桂，也做好了和儿子一起生活的准备。

苏桂来到车站，远远地看到周君和董迪在徘徊着，她知道他们在等她。但到底，苏桂没有那么做。她觉得，自己已经三十四岁了，虽不漂亮，但也算端庄贤良。她给周君打了电话，请他转告董迪，因公司有事，原谅不能送行。然后，她冲他们挥挥手，转身匆匆离开了。

苏桂听得见他们在后面喊，但她没有回头。

苏桂大踏步走在这个小城宽阔的街道上，什么时候，小城已经有了几许大城市的味道。

她抬头看密密麻麻树叶中的阳光，想落泪，是因为感觉自己这样孤单吗？不，也不是，她知道自己懂得珍惜，也懂得付出，在抚摸自己的伤口的时候，她还坚信爱情，而爱情，需要坚持。此刻的自己，多像一片树叶，悄悄地发芽，生长，落下，化作春泥，如此地踏实。

手机响了，是董迪的短信：“嫂子，我终于知道周君为什么不能下定决心与你离婚了，你的隐忍、大度、宽容是我所不能及的。我的爱晚了，晚来的爱，我不要。嫂子，请原谅我，还爱着这个男人。嫂子，但更请你相信：我会诚心诚意祝你们幸福，远远地看你们幸福……”

泪，终于落下，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

“我知道，你的爱也一样芬芳。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你的未来也一定幸福。”苏桂回复了董迪这样一条短信，泪眼中，她看到马路繁茂的大树间，有一点点的粉红轻轻闪耀，是月季，仿佛是在这个夏末，仍要坚持开出自己的春天。

“老婆，我爱你！”时隔两个月，苏桂第一次接到周君的短信。

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亲亲可爱的儿子，说：“爸爸出差回来了！我们去接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