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乡接受主公岛津齐彬的委派之前,西乡需要解决一件貌似比较麻烦的事情:
自己的妹妹西乡琴在前不久和一位贫苦的公子相恋了,并以此定下来婚约。
那这和西乡吉之助有什么关系呢?妹妹想结婚就结婚呗,当大哥的顶多送一句温暖的祝福就行咯。
现在看来似乎还有那么一点道理,但是在当时的日本社会上来言,长兄先不成家的话,自上而下的弟妹们也是无法独自成家的。这和我们吃饭不能把筷子插进饭里同理,虽然讲不出科学的理由,但是强行违背的话,的确就不行的礼仪习俗。
因此,自己的妹妹恋爱了,吉之助也不得不在周围家人们(包括大久保)无形的“施压”下“寻找自己的幸福”。
是的,那年头娶个老婆还处于一种不情不愿的状态,在单身成风的如今社会可能已经成为一种无法归去的时代标志了吧。
总之,在下加治町屋也找到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另一个下层武士家族的千金,既然吉之助是躺着娶老婆的,那么家长见面这种事情自然不需要他本人的操心,双方家长互相寒暄几句,然后说几句儿子姑娘有哪些优点之后,这婚约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择定了一个良辰吉日,新娘在父母的带领下,穿着日本传统的嫁妆一步一步地优雅端庄地走向了吉之助家的府邸,随后女方这边的亲家,围着女儿坐成了一排——这就开始了父母包办婚姻的仪式程序了。
西乡吉之助这是才第一次睁开眼打量着这位即将入赘的小姑娘——此女名为须贺,身上有着不同于身边所有人的雪白的肌肤,小巧的五官适宜地镶嵌在秀嫩的皮肤上,在妆容的映衬下也更加的显得精致;眼睛却一直盯着榻榻米看着,保持着未出嫁的姑娘所特有的矜持。
但全身上下唯一散发着她真实感觉的地方就是她的嘴巴——既不说话,也没有笑容。
“初次见面,在下西乡吉之助。”(到了双方谈论的时期,吉之助率先介绍了自己)
“.......”(须贺沉默)
“那个.....你叫须贺是吧.....今后请多多关照!”
“.......”(须贺并没有回话,而是敬回了吉之助一个礼,依旧面无表情)
“.....”(吉之助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其实都是包办婚姻,大家的主观感受肯定都会有所不同,这里就不随便带着个人倾向去猜了,引用一句须贺的母亲的话吧:“我们家女孩虽然不算很温柔,但是心里还是很善良的。”
坏菜了,所有未来的事情,都因这句话而起,相信读者们看到最后一定都会说这妈妈是大预言家的,但是接下来的西乡绝对是最先见识到的人,没有之一。
于是在又一个日常的深夜中,西乡家又迎来了日常通宵达旦的灯火晚会中来。参与聚会的还是那几号人加女方家的家人;喝酒、跳舞、表演技艺什么的民间俗艺也是一应俱全。
但是与洋溢着欢乐气氛会场形成鲜明对比的,就只有身为今天的新郎却面如土灰的西乡吉之助了。俗话说得到一个仙女作为老婆是万载难逢的一件祖坟冒青烟的事情,但如果老婆安静得像个神仙的话那就是坟头诈尸的恐怖电影了。眼前这位绝色的配偶,自从礼拜后就既不笑,也不动,除了眼皮一直在眨以外,就和我们供奉着的那些守护神一般“坚守”在西乡的身旁。西乡费劲脑汁问了她几个问题她都以沉默作为回答,搞得西乡这边也不知所措。
有几次敬酒的环节,本来是须贺和西乡一起敬的,可这位不谙世事的姑娘却一个人把两份的清酒给一饮而尽。逗得客人只能直勾勾地望着她,而一旁的西乡只能耸耸肩作无奈状。
通宵达旦过后,一批一批地送走了踱着月光而缓缓归途的客人和亲家,西乡兵吉卫把全家人都集合到了灶子旁,对着依然淡定的须贺说道:“须贺,这是你第一天来到我们西乡家,怎么样?还算习惯吗?”
须贺不紧不慢地向着西乡兵吉卫做了一拜,微微点了点头,依然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来。
兵吉卫拿起尚未饮尽的清酒又酌了一口,娓娓道来:“须贺呀,吉之助不是为了爱慕别人的外表而进行娶妻的软弱男人,西乡家也有着自己的难处,听取我的忠告以后才娶的你的。”
这句话一出来,吉之助和母亲满佐的脸色都变了一些,吉之助刚想上去阻拦,却被母亲拦住了。
“可是,无论男女,都无法改变命运的抉择。想当年,我也是受到父母的压力,被迫与吉之助的妈妈成亲的。这是宿命,但是我却换来了一个未曾谋面的好女人。满佐在成为我的妻子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命运可以如此的照顾一个人呀!”
西乡母亲的开始泛红了脸,“都这样了,别说了....”
“须贺,不是我吹嘘哦,我们夫妻几十年,感情一直是十分融洽的哦!总之,吉之助是一个萨摩第一好的男人,要试着爱慕上吉之助呀,就像我的日本第一老婆一样!”说罢,兵吉卫充满着深情地望着满佐。
须贺的眼神,终于在听完兵吉卫的话语之后,泛出了晶莹的露水,此时她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未来的丈夫——西乡吉之助,西乡也在用同样的眼神看着父亲和自己。
“虽然是偶然,但是要珍惜偶然;只有偶然才能铸就必然。”
满佐,吉之助,还有须贺,都在今晚留下了难忘的领悟与回忆。尤其是母亲满佐,还在徜徉着过往的经历,最令人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找到了一个正确的人。
“明天起来之后,给他做一顿最喜爱的烤鱼吧。”满佐充满幸福地进入了梦乡。
清晨的知更鸟划破了黎明的尾巴,唤醒了西乡的一家人,准备着新一天的生活。可是有一位西乡家的顶梁柱,却再也不能从梦中醒来了。
满佐起床之后看着倒睡在灶台旁的兵吉卫,先轻轻地在他的耳边呼唤了一声:“大人,起床了!”
“......”声音没有从兵吉卫的嘴中发出来。
满佐再次伸手摸了摸兵吉卫的脸,却发现,这不是人的正常体温,冷到心鞘,凉到骨髓。
“兵吉卫!!!”满佐终于控制不住了自己,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中夺目而出;她的声音才把儿女们呼唤了过来,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
西乡兵吉卫,就在说完最后一则自己的幸运之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世间。
因为史料里也未曾明确的记载着兵吉卫的生辰轶事,因此我们已经无法得知他与满佐的相逢与相濡以沫。但是我相信,作为为小众而书历史,人的情感绝对是无半点虚假的。即使在历史上他鲜有提名,但就凭几十年的模范夫妻,也值得被我们所铭记。
因为真正的历史,是人们组成的,有血有肉的精神史罢了。
回到我们的故事中来,自从兵吉卫猝然离世之后,西乡的母亲满佐本身就患有着肺病(肺结核为当时日本的流行病),在经受了唯一的爱人历史的重大打击后,便一蹶不振,身体也日渐虚弱了起来。
虽然吉之助和自己的妹妹已经成了家,也在每日尽心尽力地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照顾着满佐,但肺结核的病情却没有留给家人们一丝的情面,依然还在逐渐地扩散着;眼见着自己的母亲的面容越来越苍白,吉之助心急如焚,只能握着母亲的手祈祷着什么....
“吉之助...”母亲的一声轻唤使吉之助望向了虽然面色苍白但略带微笑的母亲,“我有一个想法....带我去一个地方吧,虽然有点任性,但是是吉之助的话....就没有问题的,好吗?”
没过多久,吉之助背着满佐,出现在了一片无名的峡湾的尽头,苍蓝的水面的另一边,正是萨摩的高耸的樱岛——一如以往地俯瞰着萨摩的苍生。
满佐看到了眼前的场景,找回了当年的回忆——吉之助刚出生之时,一家子也是在这个相同的地方遥望着樱岛的守望者。当时父亲兵吉卫向樱岛许下的愿望就是但愿吉之助能顺顺利利地长大成人,然后平安幸福地在萨摩成家立业就满足了。现在已经过了二十载,当初许下的诺言现在已经基本上实现了,即使许下诺言的人已经离去了,但是他的精神一定还保佑着曾经呱呱坠地的婴孩吧。
满佐噙着泪水闭上了眼睛,“我已经.....很满足了,能这样来看樱岛.....已经....没有遗憾了....”
吉之助却微笑着望着樱岛“母亲,没事的,樱岛大人可以治好您的病的....”
“吉之助,主公大人要挑选....随着公主进江户的仪仗队吧?如果....你能了却妈妈的最后一个心愿的话....”
“母亲....我会去的....请您...不要说了,好好看着我成就好么....”
“我相信你.....能陪着我度过这最后的时光....身为吉之助的母亲....我很开心...”满佐的声音到这里就愈发小了下去。
“妈妈?.....妈妈?”
吉之助却再也没有从背上获得任何的回复了。
满佐,在西乡兵吉卫离世的几个月后,也跟着她最爱的丈夫,前往了他们的幸福之地。了却了他们人生的任务,留下了他们杰出而引以为豪的孩子们。
“妈妈.....我会完成你...最后的...心愿的...”吉之助失神地望着远方袅袅的樱岛,虽然还是微笑着...但泪水早已经浸湿了衣襟。
这个坚强的男人,在短短一年内,接连失去了自己的爷爷、父亲还是母亲,这是吉之助一生中心理波动最为黑暗的一年,也是最悲惨的一年。
但是等待他的却不止有心理上的摧残,另一个风波,也即将在可怜的吉之助身上所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