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之前,丁明就已经通过房产中介卖掉了家里分到的两套楼房,婚后第三天,他和方筱芯还有丁卫一起离开了齐城。丁无名送他们到了火车站,看着远去的方筱芯,丁无名的内心释然了,他忽然明白,方晓蕊只是丁戊年少时的一场梦,他现在是丁无名,而方晓蕊已经成了方筱芯,这场梦应该结束了,黎若芳才是他的现在和未来。
丁无名不再等房子装修味道散尽,丁明离开的第二天,他就买了去省城的汽车票,返回了省城。看着离开两年的省城,丁无名的内心激动而又忐忑。服装市场依然是离开时的样子,通过鳞次栉比的店铺和拥挤的人群,他一步步走向戊芳女装。有的卖家认出了他,和他打招呼:
“丁戊,几年没看见你了,在哪里发财?”
“我现在不叫丁戊了,我叫丁无名,在老家养了二百头牛。”丁无名说。
“这可不得了,一头牛能卖接近一万块钱,你现在是百万富翁了。”
“谈不上什么百万富翁,不过就是一个养牛的农民罢了。”
终于到了戊芳女装的位置,丁无名看到,店铺已经改换门庭,叫美尔服饰。走进店里,他看到里面卖的还是女装,坐在店里的不是黎若芳,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丁无名想起,服装市场的朋友曾告诉他,在他走后,黎若芳雇了一个女孩来帮忙,她一定就是那个雇来的女孩,黎若芳连门店的名字也改了,她一定是恨透了自己。他又想到,自己能改名,黎若芳为什么不能给店铺改名呢?女孩走到丁无名面前说:
“您是要给谁买衣服,是老婆还是女朋友?”
“我找你的老板。”丁无名说。
“你找老板干什么,是要大量批发衣服吗?”
“我不买衣服,我是你们老板的老朋友。”
“这样啊。你去路对面的精品服装城,老板在一楼最大的那家高档女装店里,店名叫美尔精品女装。”
丁无名按照女孩的指引,向精品服装城走去。他边走边想,原来自己走后,黎若芳把生意做得更大了,又开了另外一家店,和她相比,自己还是一个失败者,她会同意和自己回齐城吗?想到这里,他又有些犹豫了。他放慢了脚步,缓慢地向美尔精品女装走去。距离越来越近,透过玻璃,丁无名看到一个女人正在店内招呼客人,从背影看,像是黎若芳,又好像不是,他的心里突然不安起来。他加快脚步,走进了女装店。店里的女人转过身来,丁无名看清了,她不是黎若芳。女人对丁无名说:
“你给谁买衣服?”
“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吗?”丁无名说。
“我是老板,怎么了?”
“对面服装市场里的美尔服饰也是你开的吗?”
“是啊,你是要从那里批发衣服吗?”
“美尔服饰原来是不是叫戊芳女装?”
“是啊,半年前,我就把那家店盘下来了。你是那里的老主顾吗?那家店卖的衣服我都有,你要买的话,我给你打折。”
“我不买衣服,我找黎若芳,就是戊芳女装的老板,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你找她啊。她把店转给我的时候,说是要去南方,可能去广州,也可能去上海、杭州、温州,她是要去做大生意了,真把生意做大了,出国也说不定。黎若芳是你什么人,你找她有什么事?”
“她是我媳妇。”
“她是你媳妇,你竟然不知道她去哪儿了?这老公当的,可真够可以的。”
丁无名怅然自失,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美尔精品女装。他来到了他和黎若芳共同生活过的房子,他敲开门,里面住着两个陌生的房客,他们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丁无名问他们:
“你们知道黎若芳去哪儿了吗?”
“我们不认识黎若芳。”丈夫说。
“你们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丁无名说。
“我们刚住进来不到一个月。”妻子说。
“噢,那你们是不会认识她的。”丁无名说。
从楼上下来,丁无名拿出手机,从上面找出黎若芳的电话号码。他抱着最后的希望打了过去,他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打通了:
“黎若芳,是你吗?”
“你要买梨吗?我家的梨是又大又甜,水分还多,找我就对了。你要买多少?量大优惠。”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说的不是梨。”
“不是要梨啊,苹果、香蕉、猕猴桃、火龙果,只要是能叫出名的水果,我都有,你说吧,要什么水果?”
“我说的是黎若芳。”
“你在廊坊啊,这么远,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是要找一个姓黎的人,不是买水果。”
“我不认识什么姓黎的人,我就是一个卖梨的。”
“你这个电话号码哪来的?”
“我前几天刚从营业厅办的,怎么啦,这个号码违法吗?”
“这个号码很好。”
“以后买梨,别忘了找我,你是哪里人?”
丁无名挂断了电话,他想起来,上次打黎若芳的电话,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每次打电话,黎若芳都不接,他也就不再打了,改为发短信,但黎若芳从来没有回过,黎若芳的号码应该是停机很长时间,被运营商收回,又卖给了别人。丁无名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来省城找黎若芳?南方这么大,现在要去哪里找她呢?
走出小区,丁无名茫茫然不知道该向何处去,只好坐公交车去了汽车站,准备返回齐城,再另做打算。他在候车大厅呆坐之时,突然一个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抬头一看,见是一个五十多岁、两鬓斑白的男人,拉着一个大拉杆箱,手里还提着很多东西。丁无名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拍他肩膀的,是已经有八年多未见的赵我行。丁无名说:
“是你啊,赵我行。”
“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我一进大厅,就看见一个‘少白头’坐在这里,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你,走过来一看,还真是你。不过,你现在的白头发可比当初少多了。”赵我行说完,坐在了丁无名旁边。
“我的白头发是少了一些,以前还染发,现在也不染了。你怎么到车站来了,这是要去哪儿?”
“你没看我的头发也白了不少吗?我现在退休了,坐车回老家去,以后就在老家养老,再也不回来了。在省城待了这么多年,该挣的钱也挣够了,是时候回老家了。外面的世界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你回老家有什么打算?”
“我儿子今年大学毕业,没找到什么好工作。原来的大学生是精英,找工作很容易,这几年扩招,大学生越来越多,工作也不好找了,重点大学的还好,普通大学毕业、又没有关系的想找个好工作太难了,我儿子上的是一个很差的大学,就没找到工作。我打算给他投资,在老家开一个超市,让他当经理。过段时间,再给他张罗一门婚事,生个孙子,我就坐享天伦之乐了。”
“你们真是幸福的一家。”
“那当然。你怎么样,结婚了没有?这是要坐车去哪儿?”
“我结婚了,现在也是坐车回老家去。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当初你带我到了如意酒家,我也不会认识后来的媳妇。”
丁无名把自己与赵我行分离后八年来的经历述说了一遍,赵我行听罢,沉思了一会儿,说:
“没想到,这些年你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现在若芳走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你心里还有她吗?”
“我的心里一直都有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你就去找她吧。”
“天地之大,我该去哪里找?”
“我看你真是糊涂啦!她父母没了,但总还有亲戚吧?你先去找她家的亲戚问问,看有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她人在外地,但也不能一直不回老家吧,平常不回来,过年的时候还能不回来看看吗?就算真的不回来,电话还是会打的吧?只要你去找,总会有人知道她在哪儿。”
“要是没人知道呢?”
“那就去南方找找她。你现在有这么大个养牛场,也不差这些钱。到她有可能去的城市里找一找,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弟弟就在报社,让他帮忙发寻人启事,没准真能找到人。”
“问题的关键不在这儿,而在于你找到媳妇之后下一步怎么做。你们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分开的,现在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还是会像原来一样不断吵架,那你去找她还有什么意义?”
“你说的很对。我最担心的就是她不肯跟我回来。我不喜欢做服装生意,也不想在大城市生活,这恰恰是她想要的。”
“从你说的你们两个人的经历,我就知道你娶的这个媳妇的确是一个好女人,你们两个人也是有感情的。要我说,你当初真不该离她而去。你们是有分歧,但并非没有解决的办法。”
“什么办法?”
“拿我来说,我也是两地分居,我在省城挣钱,每个月寄钱回老家,媳妇在老家看孩子,照顾老人,我给家里盖了新房子,我们夫妻感情很好,孩子都大学毕业了。你也完全可以有两个家,在农村老家一个家,城里一个家,你家里分了两套房子,养牛也挣了钱,你可以把家里的房子卖掉一套,加上挣的钱,在城里买一套房子,现在交通这么方便,你完全可以兼顾这两个家。你养牛挣了钱,在城里买了房子,还可以资助你媳妇扩大服装生意,她高兴还来不及呢!这样,你们的夫妻关系不就和睦了吗?两个人的愿望也都实现了。人都有老的一天,将来你们两个人都老了,什么爱好啊、梦想啊早抛到九霄云外了,在哪儿生活都一样。”
“你说的太对了,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你就是当局者迷。”
丁无名和赵我行聊了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方才坐上车各自回了自己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