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终

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孩缓缓从医院里走了出来，失魂落魄的样子落在不知情的路人眼中，只以为她是刚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痛苦，可对她而言，她刚刚所经历的，远比生离死别还要痛苦。

直到赵慕冉的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直到她语气里那浓浓的失望穿透耳膜的时候，赵慕萱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可笑、有多荒唐。

十九年前的走失，让她离开了最亲的人，也离开了原来的生活，开始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然而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离开了那个曾经单纯可爱的自己。

“呵……呵呵哈哈哈……”垂下的发遮住了赵慕萱大半的脸颊，近乎癫狂的笑声从她喉间低低地传了出来，从眼角滑落的泪水似乎也带了无言的嘲讽。

原来她穷极一生追逐的东西，到头来却是被她自己亲手毁灭。是她把最亲的人推向了深渊，也是她把那些情分一点点耗尽。

赵慕萱仰起了头，脸上的泪痕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耀眼的太阳挂在天边，仿佛从没有改变。

轻轻抬起脚，她走进了川流不息的车辆。只觉得这一生，脚步从未如此轻盈过……

赵慕萱终究是捡回了一条命，却不知会不会再醒来。那双笑起来能魅惑人心的眼睛，或许明天就能不再紧闭，也或许……再也不会睁开。

赵慕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的玻璃杯跌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一股酸意从心底涌到鼻间，再蔓延至眼眶，她终究是没能忍住泪水的肆虐。

恨她么？应该是恨的吧。毕竟她做了那么多伤害她伤害她家人的事情，可看着她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赵慕冉又分明感觉到了心里的抽痛。

轻轻抬起手，她的指尖拂过慕萱的眼角，那熟睡的样子还是跟小的时候一模一样，她到底……还是她的萱萱吧？

后来的事，赵慕冉是从靳洺那里听说的。申司辰在医院里守着昏迷不醒的赵慕萱守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三天以后，他才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中，只是每天下班后的目的地不再是家里，而是变成了医院。

他依然会像以前一样，偶尔带去她最喜欢的玫瑰花，偶尔买来她最爱的红酒，偶尔跟她提起她最期待的那部电影终于上映了，还有她喜欢的画家又开画展了……

一切都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是她睡着了。

赵慕萱二十五岁生日的时候，申司辰在她的无名指上套上了一枚钻戒，时光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二十年前，她闹着，他笑着。

“司辰哥哥，等你长大了来娶我好不好啊？”

“好，等我长大了，一定来娶你。”

这个承诺，他终于是兑现了。

“想睡就睡吧，反正……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等你醒来。”握起她的手，申司辰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轻柔却坚定的吻，“生日快乐，申太太。”

病房外的申芷晴手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然而眼泪却怎么都没有办法止住。病房里面，他的哥哥靠在了病床边，又像往常一样向着赵慕萱讲起了最近在他身上发生的事。她终是再不忍心看下去，转身跑开了。

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她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然而眼前突然出现的纸巾让她愣了一瞬。顺着那修长的手指看上去，是司绍明逆着阳光的容颜，耳垂上的耳钉反射着耀眼的光，像极了那双会闪烁的眼睛。

“谢谢……”

她哭花了一张脸，看得司绍明忍俊不禁，坐到她身边，他的手想也没想地就伸了过去。干燥温热的指腹触碰到她脸颊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是一愣。申芷晴犹带着泪光的眼眸就那么没有防备地撞进了他眼里，撞得他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的手转了方向，伸向了她头上的棒球帽，一巴掌拍上了帽檐，挡住了申芷晴的视线。

“没想到单双眼还挺可爱。”

扶正了帽子，申芷晴疑惑地看着他：“嗯？你说什么？”

司绍明站了起来，转身踏上了那条铺满阳光的小路，身后的申芷晴迈步追了过去，不死心地问着：“你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我说你这个大小眼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烦！”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听起来不像？”

“爱信不信。”

“司绍明你别跑！”

……

没有了赵淮菱的赵家显得有些冷清，赵慕冉看着再一次吐出绿芽的树枝，踮起脚将一个风铃挂了上去。

“叮叮当当”的脆响传入耳中，听得她弯了嘴角。如果淮菱在，一定会很喜欢吧？

腰间突然缠上了两条手臂，赵慕冉随即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薄荷香气密密匝匝地将她包围，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累了吗？”

靳洺吐出的气息痒痒地喷洒在颈间，让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还没等她回答，他就又问了一句：“要不要我抱你上楼睡一会儿？”

赵慕冉睁开了眼睛，摇了摇头，“我不想睡，你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好。”

靠在靳洺肩头，赵慕冉看着枝头的风铃在风里摇晃，满眼都是万物复苏的美好。

“不知道这样的景色，我还能再看几回……”

十指相扣，靳洺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不管多久，我都会陪着你，再也不离开。赵慕冉，这一次，就算是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走了。”

赵慕冉轻轻地笑了笑，“谁要拿刀架着你，我才不会。只是……”咬了咬下唇，她犹豫着开口：“以后……”

她终究是不能一直陪着他，等她离开以后，他的日子又要怎么过……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像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靳洺的话干脆利落，打消了她所有的顾虑。

他说他们要活在当下，他说眼前的一切来之不易，他们应该格外珍惜。而以后，即便没了她，守着那些回忆，他依旧可以过得下去。

只要他的生命里曾经有她，他的一生就有色彩。他说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靳洺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递到了赵慕冉的眼前，她才看清，是她让淮菱还给他的那枚戒指。

“现在，可以戴上它了吧，我的靳太太？”

他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错愕在赵慕冉的眼中一闪而逝，随即染上了一抹促狭。

她摇了摇头：“不要。”

她在他探究的目光中绯红了脸颊，小声地嗫嚅：“之前的那次，我没有看到……”

男人一声轻笑，单膝跪地，手中的钻戒在阳光下闪耀，却亮不过他脸上满溢着爱的笑容。

“赵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