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天的聚集之后,徐业来到了意大利租界,今天他穿了一身干净的长衫。是那种浅灰色,最近日本布流行,这样的浅灰色大褂街面上慢慢多了起来。在马路对过,看着肃王现在的宅子,据说是租的。徐业看着对面的宅子以及附近的暗哨,觉得有点寒酸。走到一个黑短褂旁边,黑短褂在用一个指甲锉,在修指甲,然后眼睛确盯着对面的肃王府。
一把抢过了指甲锉后,徐业就和他并排:“你说,也够寒酸的,好歹行伍出生,大清前的一字王爷,你说住这么个仨人派着盯都人嫌多的地方,就不觉得寒碜?”黑短褂警惕的看着他。
“先生,您说的我都不明白,”黑短褂看着他就伸手准备摸后腰的包裹卷,里面有一支毛瑟C96.但是,从后面看,一个枪型的匣子,异常突兀的就那么显出来,附近做买卖的似乎都知道他是干嘛的。
“别那么着急,你看,我都没恶意,”说着徐业原地转了一圈,然后从正门就那么进去了。
肃王和铁良,在和徐业凑到了一起。
“王爷!大好机会啊!王爷,您看现在的事儿,就是为了咱们准备的!”铁良搓着手,就好像一个要过年的孩子。
“确实是一个机会,”肃王边说着边看着徐业。
徐业这会儿,似乎就在看着自己的指甲,用个小锉刀,就那么一点点儿的矬着,似乎干着什么精细的活,一点都不含糊:“您忙着,我就这么听。”徐业就好像只是一个简单的旁观者。
“你的人呢!”铁良这会儿大声了一次。
“人不都被你提走了么?不是都已经干着活了么?您不都把那些把头的买通了么?怎么还在问我?您这真就是奇了怪了。”徐业吹了一下,似乎很满意食指现在的指甲样子,然后开始中指。
“我们不是做买卖么,该结账的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的。”
“还是,都知道是买卖了,我真的不知道您二老死气白咧的把我叫来到底是干嘛。小心思不要那么多。”徐业这时候,干活更认真了。
“你是在说什么?”
“不大气,真的不大气,我最喜欢什么样的?就是那种——我做的!怎么了?有辄你想去!”徐业这时候,眉毛一挑:“多局气,多大气!你看您几位干了也不敢认,不就是想警察厅注意力都在我身上么?”徐业这会儿,也算是笑吟吟的看着俩人。
“你明白还来?”铁良这时候继续在犯蠢。
“我是来还账的啊,您想,我在这个地面上,之前也算是拉了点宗社党的大旗,现在虽然身量大了,但是不是还得报恩么不是。”说着,徐业拍了一下大褂,就那么站起身来:“我已经报恩了,心里话,不怕告诉您二位,这点事儿,真不至于。”
走出了肃王府。
“兄弟,这个玩意儿还真是好用呢,你看,这个尖,别看这么小点,用的可是好钢,您说鬼不鬼?要不然怎么说洋鬼子呢。”徐业就这么看着眼前的这个黑短褂,换了指甲锉,扬长而去,铁良就在门缝里看着,还是那么咬牙切齿。
“您来了?有人送来一个请帖,您看看。说是让您赴会。”前堂的小兄弟见了徐业就这么迎了上去。回到屋里,抽出一把薄刃的小刀,沿着请柬的内衬切开,拿出一张纸条,看了看,然后塞到嘴里就那么嚼着吃了。再从后堂的床下面,找出了一个小木匣子,然后抽出一支98K,在燕尾槽上装好了四倍镜,就那么冲着远方瞄了一会儿。
“你也算是休息够了,咱们这两天一起玩玩?”徐业好像对着一个老哥们一样,就那么说着。
“王爷,满蒙独立,就在此一举。辛亥年的群匪,不就是一呼而应么?现在,大家也都是心怀皇上的。”
“那,我们就在此一举!”肃王这会儿也算是下了一个大的决心。
“你到底还是一个坏人。”刘芳看着那成,就那么说了一句,然后自己喝着粥。
“坏人我还救你?”
“看了,如何?你是长了块肉,还是多了一块银元?”刘芳这会儿边喝粥边说,邢山在一边乐出了声,然后旁边的那成一脸正经吃着包子。
“这几天外头乱,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邢山这会儿还是叨叨了几句。
“你那个老师,也不知道是人是鬼,”邢宏这会儿也来了一句。
“他明着说了,我已经入行出师了,也就是说我现在没什么了,就只是一个骗子,他也就只是一个骗子,大家都为了自己的诉求。”
“骗子不就是图财么?”刘芳不屑。
“其实,真不是,刘芳,你不明白,骗子其实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不做骗子。”那成这会儿回了一句。
“按您意思说,骗子就是为了国家繁荣昌盛了?”刘芳觉得那成的逻辑有点诡异。
“您做杀手,是为了以后可以见天儿的杀人?”那成反唇相讥。
“你!”刘芳语塞,是啊,谁也不是天生想干这个的,但是谁可以说自己就是做这个的呢?
“我就觉得你俩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每个人都一屁股的脏玩意儿呢,还在这里打机锋。”邢宏也觉得这俩人还是很有意思:“你们就不想把这事儿,了解一下?”
阿诺的尸体找到的时候,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了,整个意大利领事馆觉得这件事儿,也没法提,原因就是第二天一早,几大箱的春宫照片都放在门口,但除了阿诺的脑袋外,其他人的都已经剪掉了。领事馆的老爷们知道,如果不息事宁人,赔钱了事,那么后来的就不只是这些了。一大笔钱赔了出去,这些钱的账单转了圈出现在了奥古的桌面上。
“你觉得意大利银行,会因为这个给我们一个低息贷款先把领事馆的账单补上么?”奥古就这么乐不可支的看着阿琳达。
“你觉得呢?你觉得你的妻子可以有如何的权势只手遮天?做到这个?”阿琳达在上妆,但是她眼睛里掺在这羞愧和愤怒。
“我们怎么度过?怎么去想这些?怎么去做?你知道你父亲在做这些恬不知耻的小爱好么?亏你还在一直说,你父亲身体不好,我觉得他只是心理不好,并不是身体。”奥古这会儿也算是正经了起来:“我们现在必须,从交易所上把我们需要的钱尽快转出,你知道,现在是有大把的现金的。”
“我自己做不到,”阿琳达有点惶恐。
“你可以的,你只是需要一点点的小技巧。”奥古这会儿循循善诱。
“或许有那么一两个环节搞的不错,我们也可以做到?”阿琳达闭上眼,仔细想了一会儿,就这么睁大了眼睛对着奥古。
“我就知道你可以,我就知道!”夫妻俩在房间里,用了大概两刻左右的时间,计划了一会儿,就各自出门,今天的一天似乎是一个大日子。
挤兑的人群,还是在马可波罗门口那么拥挤着,其实也不是不给兑,只是意大利人起床晚,十点才开始兑换,中午十二点午休,下午继续。虽然只开了三个窗口,每天要兑出去十数万银元。奥古还是觉得,只要过了今天,就有纯粹的五百多万银元入账,今天傍晚发出汇兑电报,那么这些钱就可以静静躺在他和阿琳达在新加坡的共管账户里,一切就是那么美好。
这样的美好,其实一切都在顺利的进行。阿琳达的表现,让他觉得刮目相看,比较阿诺是她的父亲,虽然顺利,但是总觉得这一切不是那么正常,但现在,阿琳达的环节,非常重要。上午的时候,八国商会的汇兑窗口又少了一个,一个窗口少了大约四分之一的汇兑额度,这些额度被同一存储到了另一个私人账户,每达到一万银元直接兑换成英镑,然后形成一个非记名的汇票,这些汇票就集中在奥古的一个皮夹子里。
邢宏看着人群,吕万也在一边喝着热茶。
“人群就好像被调戏一样,您看,一个窗口的开关,就悬着一些人的心思,你要知道,这样吊着,更有意思,或松或紧,让这些羊群就好像看见了希望。”
“肥羊呵,都是论刀的命。”刘芳在暗处就那么一句。
“肥羊不肥羊的不重要,我怕的是另一件事,”邢山这会儿脑子里都是那几天,庚子年进城前的那几天。满街疯狂的拳民,前几天还是义和拳,还是老佛爷钦定的保驾卫国扶清灭洋的义士,这几天就是一群拳民,但是内部行文里面已经说了:警惕拳匪。后来就是祸国殃民的套路,有一些后生,还是街坊,他们就那么年轻,想去杀鬼子,在城外,东便门汇集成人流走向廊坊的时候,那会儿,邢山就在门洞里看着。那些街坊里的年轻人,何尝又不是肥羊呵,但是最后呢?
“王爷,您还记得萨尔浒么?就是四千多正黄旗冲着,赶了三万多明军冲击大营的事儿?”铁良一脸期待的看着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