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1911年,济南的固本

日子就是这样,吧嗒一下,就到了1911年下半年,这一晃就是十来年!在西便门墙根的鬼市上,自立门户的梅花帮已经被刑副尉灭了将近十年以后,刑巡长上任了。在那一次灭梅花帮的过程中,找到了一个小个子的男孩子,男孩子一直特别怕小姑娘,因为当初被一个小姑娘据说拦腰抱起来一个硬桥——当然硬桥是很长时间小男孩才给邢巡长说明白的。在衙门里也不能养孩子,再也不能扔到大街上去,小男孩一开始叫邢巡长干爹,后来也跟着去邢巡长家里住,最后,干爹的干字也省了,直接叫爹。现在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邢巡长给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邢宏。这时候的邢巡长,终于也到了最后的耿直,最近一切都在变天,没辙。听说,皇上要退位了,只是单单的消息就已经让周围的所有人没了主心骨。

1911年。这一年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但大多不显山不露水。

在济南大明湖的北侧,向东去,有一条东泺河,在这条河的中段,西侧的管道边上,就是固本茶楼。这个茶楼偏僻,白天大多是大明湖上的画舫溜溜达达的来到这个地方,为什么不去西泺河?因为这里干净,大清国的时候这一片就是守备大营的一块地,没有人敢在这里上下游溜达,更没有西泺河那里延绵的板房。上下游水系都还干净,这样,文人雅士就可以来到这一片来进行一些自己都喜欢的社交娱乐活动。因此,固本茶社也算是一个文人常来的地方,更因为远离了市区,所以,商人老爷们也懒得来这里,更添加了清雅。大多儒生、前朝官员都喜欢在这里,因为在这里可以更加清静。茶楼一进门,就是一个滴水观音,不是那种现在烂了大街的滴水观音盆栽,是那种青瓷的滴水观音像,就是青瓷也不是青花瓷更不是俗了的彩釉。进门的影壁左手,是一个厢房,里面是一个柜台,一应俱全的吃食,不过大多素点心为主,特别是几样这里独有的豆腐点心特具匠心。再往里走,可以看点徽派的影子,白墙,青瓦,只是瓦当上的四兽又有点关中人的样子,讲究的看到这里就会笑着看看门口的厢房。厢房里的老曹就会直接出来陪着笑脸和客人说:“主家当年听说老佛爷避祸去了西安所以事后也跟了去,在那里老宅子里落了这一套新的,就寻了来,沾沾贵气。”客人大呼恍然,也有心底腹诽:都说是逃难避祸了,哪里那么多的贵气?但是也不好说破,毕竟老佛爷就是贵人不是。正堂是两层,楼上楼下,楼上是12个雅间,楼下有一个小戏台,前面则是层层的条凳。客人更是疑惑,“偶有名伶,如此安排,主家说都要沾沾烟火气”,上了楼。每个雅间各有不同,唯一是都有一座一人多高的自鸣钟,就好像满堂家具中上盖了一块英国产的红丝绒,那么的格格不入。“本家主人告诉小的,这是为了显得从心里与这个世道的不同。”卓尔不群,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看到这里,也就可以落座了,不止这次,以后还得常来。

老曹,白天在这个固本茶楼里,他在这个茶楼盯着楼上楼下,被迫要笑容可掬,他已经厌烦透了。很多时候他也不理解大帅为什么要这样,让自己来这么一个茶楼学着下三滥来这里。其实当初前清也不错,他经常这么想。想想当初虽然不是旗人,但是人家也让你去了德国不是?参加了军校不是?小站的时候也让你当了军曹后来成了队长不是?当年17,现在也33了。当年的大帅成了总统,然后又成了皇帝,他从大头兵成了天子门生,着实激动了几天,可是现在的张大帅让自己来这个茶社做掌柜。

“大帅,卑职接下来如何做?”

“赚钱。”张勋在茶馆一楼,一身的福字团花,看着就好像一个买办。

“卑职不明白”,老曹有点懵。

“那么就慢慢明白,明白了就以堪大用。”张大帅从一个画舫上面下来,又上去,手里多了一壶酒。

其实老曹也明白,明白了就以堪大用,不明白就不堪大用,万事就是这么简单。

这样固本茶楼就开始,慢慢的老曹也明白了,随着达官显贵的越来越多,老曹也变成了曹爷。官面、街面上不是没人来找麻烦,麻烦来了就解决麻烦,慢慢的,官面、街面上的人都开始叫老曹为曹爷。

一年以后,张大帅再次来到了这里。

“看着不错。”

“还是您当初的想法,我就是小修小补,您也知道现在世道不太平。”老曹依然在旁边念念碎碎。

“你现在的那些傲娇气也少了。”

“干一行,走一行,没辙,这就命数。蹲下来赚钱的买卖,哪里有那么多的傲娇气”,门房在远处咳嗽一声,老曹不动神色的背着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门房退了出去,用大闸阀了门,门口立了一个免客的牌子,又打发一个小船家,支着船走向了大明湖,沿途告诉所有的船家固本今天歇了,理由么,随便你们编。

“前堂不错,”大帅坐在第一排的条凳上,看着空空的舞台,闭上眼,想着可能在这个台上的献艺。

“诸多名伶都来过,不过没有唱过全堂的,都是掐头去尾的尝那么一折,意思到了就行。”老曹脑袋一直没有抬起来,“卑职觉得,这个戏,就和女人一样,看全乎了就没意思了。”

“你也懂戏?”

“哪懂啊,以前拿7大响的时候比拿筷子时候都要多,只是风雅的地方么,就需要明白点,他们聊,我在这里听,熏了一年”。

上了二楼,站在自鸣钟旁边,盯了一会,打开钟摆门,摸索了一遍。“铜管子呢?”

老曹走到桌子旁的花盆架子上,取下上面的花盆,底下的套盆里看见一个铜管子一直通到下面。“现在直接装了收音装置,上上个月采买的德国货,就是贵,效果好了许多。唯一不好的事济南总是停电,还需要发电机,装了个水车好了些。”

“为什么不用自鸣钟上的?”

“滴滴答答声音和打雷一样,听人说话却隐隐绰绰,实在是……,卑职就自作主张改了地方。”

“记下来这些要义,转天给我”,大帅开始喝茶。“直起腰来吧,你也是留过洋的,现在不兴奴才了。”

老曹做了个大礼,站了起来。

“做的不错,可是来钱慢啊。”

说完这些,大帅整理了衣袍,换了一身黥布长袄,领子里眦出了一些水貂的毛,就那么一点,看着不扎眼,但是也有了十分的贵气。

鲜衣怒马的都是傻屌,这是老曹总结出来的。越是大人物越是轻车简从,当初学了从300码以外取人性命的手段,老曹就明白,伪装是多么重要。鲜衣怒马,多好的目标。每次看见这样的人,他都在想,如果我在远处的地方,一个窗户即可,食指轻轻一下,对方后仰,血喷溅一地,也是那么舒爽。可惜,当初回国以后,除了练兵没有别的,开枪机会不少,但是没有那么多的目标给他练习。

看着大帅在船上走远,他一直在想,以后自己要是用船,绝对不用这样四面镂空的画舫。一个窗户一个窗户的,固定长度,就是为了测量做了标尺,你看船头的云纹旗子不也是为了测算风力用的么?7.92毫米的子弹,估计可以对穿,“左三,下一”,接着挥手的时候,他算了一下瞄准镜上的刻码。

叹口气,这样赚钱了,还嫌慢,大帅要做什么呢?曹爷,就是当初被张帅要走的曹福田,当时一开始呆在军营里,给一些泥腿子洗脑,但是发现这个曹福田很灵!于是,正在这时候,安排去了德国,一学,还真是一个人才,几年后回到了这里,专门帮忙做一些灰活,脏活!而曹福田现在也明确了一点,既然有了去处,还不如一条黑道走到底,这些就是自己这个人的本分了吧。或许是张帅也看明白了这一点,更是觉得曹福田比较可靠,毕竟是有短处在手里,用的舒心。

就在曹爷正在唉声叹气的时候,北京通州边上,还在用的运河边上,刚扛上麻包的徐业,看了一眼上下船的那些官老爷,微微一笑,嘴里喊了一声:“麻四包”,然后拿了竹签走了后面。到了后面,自己领了钱,慢慢的踱到码头的侧面,隐身到了阴影里。徐业在这里已经扛了一礼拜的活,生活在这里一礼拜后,除了一本厚厚的笔记,余下的就是认识了不少人。其实,当初入行的时候,师傅说过:玩活的时候少交朋友。徐业觉得自己不是在交朋友,只是在认识人。但是,自己的队长却觉得自己就是在交朋友,特别在自己的品评里着重写了这一段,担心他时间久了会有其他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