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
茹云山山腰,康迪森林公园洲际温泉酒店。
不足五十余米的人工湖畔旁,是一片烧烤露营地,酒店的假温泉要靠东一点,能看见几个男男女女刚从温泉游乐设施西门走出,端着饮品穿着泳衣,在炎炎夏夜里纵情享乐,夜蒲笙歌的样子。
烧烤架的营帐边上搭起八仙桌,剧组里几个老哥围成一圈,大约七八人。
“段公子,今儿个怎么没带你小妹出来吹吹风呀?”有人问。
“是呀,在河西,夜里大少可是和玲希独处了不少时间,难道人家和你闹脾气了?”有人讽。
“别说,我当时和宇飞一块去的,那地方邪乎……”有人提及当日枯井叶北COS贞子之事。
“你们几个,这事儿别提了行吗?”段宇飞挥挥手,眼神阴沉,手机上,留着三十来条给王玲希的通话记录,都是关机状态。
“行行行!不提不提!少爷闹脾气咯!~”
“来来来来!喝!喝!”
“不就是女人嘛,大少,想开点儿,你还会缺女人?”
段宇飞听见这些人嘴里冒出的话是一句比一句扎心,要问为什么?
——因为他还是个处男。
还记得河西老宅里,当日这芝麻官所作所为吗?
段宇飞在剧组里套着九品官的衣服跑龙套,跟着组里几个老油条,把玲希逼到了老宅的后院里。
叶北跳出来之后——
——也只有他一个人留在现场。
这家伙不仅是个富二代小王子,和叶北一样,他也在思考哪一天当上了“男主角”,男主角该干些什么。
从王玲希进组,郭导就一直在暗示宇飞,要让这新主持给段宇飞准备一套陪睡服务,但心高气傲的小王子内心的事业观可不是这样的。
——有一个年少有为的富贾老爹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段宇飞内心是清清楚楚,放弃家族产业,决定当个演员到底抱着怎样的觉悟和勇气?只有他自己明白。
其中如山的压力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说。
这位未来的“男主角”进了剧组,看谁都像潜规则的女主角了,更是对玲希冷言冷语,有色眼镜往脸上一戴,称呼是一口一个小贱人。
所以——重复上文。
他还好是个处男。
每天殚精竭虑着怎么才能将婚姻变成保值的家产,要做到比老爹还要强,找到一个能干的贤内助,最好是明星经纪女强人那种类型的,这才是大少爷理想中的爱情。
至于那天剧组里的破事儿?这傲娇货色内心的演艺情怀发作,看不得这行的肮脏交易,尾随着几个老油条,提上自己心爱的管制刀具,上去护着玲希的周全。
想到表演场地这么神圣的地方让他们来演活春宫,段宇飞内心就是一阵反胃恶心。
还记得河西老宅里,大少好心给那流浪汉留了两千来块钱,内心也不是滋味,可他头顶骄傲的王冠容不得他低头,玲希回了剧组偶尔与他眼神对视都是横眉冷眼,往往这时候他也会还以颜色,一副“天下我最吊”的样子,从来都不屑解释什么。
再想起事后和场务老哥客套的几句话。
【哈哈哈,没事儿!哥几个喝大了,开玩笑呢。】
【哪儿有什么鬼?不信你们自己去看看嘛。】
【小希很安全,咱们的当家花旦出了差池,我也没法和导演交代呀。】
他生怕事情让别人知晓,要是真的传出去了,他段宇飞清廉正直的演艺事业该怎么走下去?那傻妞主持人也别想好好混了。
所以说——
——段少爷的心里苦呀。
不过,他回想起那一段自己演技爆发的高光时刻,内心不禁飘飘然起来,嘴边浮现出一抹怡然自得的快意笑容。
“不愧是我……哼。”
等他内心纠结完,也暗爽完了,身边几个老哥走的走散的散,吃饱喝足了,一部分回温泉看泳装美女,另一部分带着泳装美女回了房间,八仙桌旁只剩下他一个人。
“嘁,一群肤浅的业界渣滓。”段少爷翻了个白眼,也不嫌桌上的油污脏,从筷子下翻出垫烧烤大盘的剧本,好好在草地上擦干净,又给玲希打了个电话。
依然处于关机状态。
原因无他,玲希别的没有,但是她敬业呀。她回到剧组之后,大少才发觉这破栏目最能打的居然是这位导演介绍的“潜规则”女星,大少这才察觉到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在那之后,这铁憨憨就一直想找个机会把同事的关系给修补上,可又不能让身边几个风流老哥察觉到自己对傻妞的特殊待遇,实际操作起来极难。
抛开那些杂乱的想法,联系不到王玲希一块去看场地,段宇飞决定单独行动,这几天对茹云山的当地民俗文化了解完了,可此行的拍摄计划中,还有一处守夜人小屋没去。
这处小屋就在酒店内烧烤露营地的人工湖旁,也不远,以前守夜人的职责是为了防止游客夜游时不慎落水,后来加装了护栏,也取消了这个职位,久而久之就废弃了,白天组里的人嫌它太破太旧,都不愿意往里迈一步,玲希为此还和郭导吵了一架。
段宇飞想到此处,还觉得那个敬业的小姑娘有几分可爱之处,只是他碍于投资人的身份,也不好和导演作对,当时没吭声。
现在可是个好机会!
想到此处,段宇飞立马动身,只穿着条泳裤,一路往小屋飞奔而去。
眼看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没了人声,夜晚湖面拂来阵阵寒风,他也开始回想起人工湖的传闻。
记得以前酒店跟着旅游政策实施时一块开工,这地方本来是村民的寨子,拆迁也分了不少钱出去,唯独有一家信佛的佃户不肯走,落户之地就在这人工湖的中心,后来开发商雇了一帮催债公司的打手,把一户七口人送进了医院才顺利动工开挖。
佃户分到了影市市区的一套商品房,结果第二天全家人都离奇失踪,也成了一桩无头案。
后来这事儿还没完,酒店生意火爆的第一年,从年关开始,每一个月都得死一个人,都是投湖自尽,直到中元节死满了七个,才风波渐定。
“呼……”段宇飞站在杂草丛生的守夜人小屋前,心情复杂。
说实话,他还是有点怕鬼的,眼下身边没一个活人,身后便是抹了红漆的冰冷护栏,曾经有七条生命就这么消失在这座小湖中,而且明天晚上十二点一过就是中元节,难免会联想些什么。
他鼓起勇气,大喝壮胆,脑袋里回想着《演员的自我修养》。
推开了小屋的门。
只见屋内闪着点点阴冷的幽光,有一处冷光打上他的脸。
他看见……
有个人蹲在屋子中央,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肤色惨白,头发散乱,穿着身奇怪的衣服,两手撑着膝盖。
“打扰了。”
砰——
段宇飞关上了大门。
“不对!不是的!”
他默默念叨着,额角的冷汗怎么也止不住。
“这个世上不可能有鬼……哈,我什么东西没见过!?就算有也不可怕!我可是要用片酬让老爸心服口服的人呀!这点困难挡不住我的!”
大少爷十指死死扣着肉掌,要攥出血来,咬牙切齿地再次推开门。
这回又不一样了!
屋子里那人明显听到了响声,回过头来看着段宇飞。
不光如此,这回还多了一只猫。
段宇飞很难去形容那只猫的样子,他所见——猫咪和屋内男人的姿势一模一样,眼中透着疑惑,两条后肢半蹲,前爪撑在膝盖上。
再看地上,一枚手表摊平了,两支指针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在旋转。
上面有吉凶悔吝四字,表盘绘着许许多多段宇飞看不懂的文字。
“你还要再来一次吗?可以再表演一次吗?”叶北问,“我看你玩儿得挺开心的。”
段宇飞听见熟悉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
“你……是你?死要饭的?”
叶北挥挥手,面露不满。“切!~我还以为是谁呢,芝麻官呀。”
段宇飞震声问:“你在这儿干嘛?!”
叶北指了指地上的罗盘,指针转动之下,已经快要晃出虚影来了,显然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干扰,暂时处于失灵状态。
“等它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