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城的百姓爱吃鸡。
爱吃鸡不是因为鸡肉特别好吃,而是相较于其它肉类荤腥,价格最为经济实惠。上到县长,下到车夫,都可以消费的起。
崔京民便是造成这蒙城鸡肉便宜的“罪魁祸首”。
本来蒙城百姓最爱吃的是猪肉,因为不大的县城中只有一家养殖场,养的就是猪。平常日子里,大伙要是嘴馋,想换别的,那多半只能从乡下农妇那里出高价买草鸡。
一只草鸡的价格可以抵得上寻常人家一个月的猪肉开销。一般家里没什么重要事由,是舍不得花这个“冤枉”钱的。
这样的光景一直持续到崔京民来蒙城为止,都没有发生改变。
听城里的长舌妇说,崔京民祖上是朝鲜人,而且干过黑勾当。好像是那长白山上的土匪,后来因为某些不可说的缘由逃到这里,开办了现在的养殖场,专门养鸡。
又听人说这崔土匪来这之后良心发现,想要子女日后有个好的发展,才故意把鸡肉价格定得尤为低。嘴上说的是薄利多销,实际上是为积阴德。
蒙城的百姓对此,并不十分感激崔京民的好心。
日子久了,最先看不下去的,是崔京民的大儿子——崔屎员。
崔京民育有仨子,两男一女。
老大崔屎员,二十七,负责养殖场的卫生工作;
老二崔似尿,二十一,负责养殖场的饮水问题;
老三崔屁池,一十七,负责老崔一家五口的衣食住行。
之所以给孩子取“屎尿屁”,纯粹是因为贱名好养活。
又是一个凉爽的傍晚,老崔一家在自建的小洋楼下吃饭,大儿子崔屎员喝了一杯白干,赤红着脸猛敲了桌面几下,豁地一下站直了身子,大喊:
“爸!”
老崔吓了一跳,瞪大眼瞧了一瞧,回说:“大晚上的,发什么神经?”
“我发神经?我看是爸你发神经,还一发就是十二年!”
老崔没听懂大儿子话中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认为是喝酒喝懵了,赶忙把老大跟前的酒瓶支开。
“酒以后就别喝了,酒相太难看,怕是讨不到老婆。”
“我没喝多,哪有人一杯就喝醉的?我是说鸡!”
老崔听到“鸡”,没往家里边的想,以为说的是会春楼的小姐。
大儿子也老大不小了,有点生理需求也很正常,只是不大明白为何要把这种事拿到台面上讲。
“鸡怎么了,先吃饭,吃完饭你到书房来跟我谈。”
“家里人都在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行,行,那你说。”
老崔看大儿子崔屎员急了,也不再转移话题,心中倒是好奇这臭小子到底想要搞什么名堂。
“爸,十二年了,你就不觉得这鸡的价格太便宜了点?”
老崔寻思会春楼的小姐也不便宜吧,一般小老百姓想要消费一次得勒紧裤腰带最起码一个月。不过这十二年是什么意思,这小子怎么知道当初自己初到蒙城的那个晚上,就是在会春楼过的。
别说,那时候会春楼的小姐确实要价实惠亲民,不过,一分钱一分货,今时不同往日了。
“人家定得价格自然有她的道理。”
“爸,你在说啥呢?”三女儿崔屁池发现这父子二人正在跨频段交流,赶忙过来把两根信号线重新搭在一起。
“噢,你是说咱们养殖场的事?”
“不然呢?爸,你还没到老糊涂的年纪吧?”
“唉,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一只鸡就卖五块钱,还不分大小。你知道饲料价格每年都在涨吗?为什么不能稍微往上提一提?哪怕不提,按斤两算也会好上很多!”
老崔不想听这事儿,五块一只鸡,大概能得净利润两块,相比县城普通老百姓的月工资,已经算不少了。再者说这么些年下来,大伙儿都乐意到老崔这里买鸡,就凭这点情分,也不应该涨价。
“鸡的定价,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许涨!”
“爸,咱是做买卖,是做生意,不是在搞什么慈善事业!咱是人,不是神!”
“这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要么你在这儿踏实干,要么就给我麻溜滚蛋!”
老崔被儿子说烦了,直接大手一挥,意思是在这家到底谁说了算。就以自己对大儿子的了解,崔屎员性格老实,一般不会公然唱反调,最后肯定能忍就忍了。
可惜,老崔根本不识人。这大儿子平日里一直表现出来的老实,只是出于对长辈的尊重。
现如今,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说不清、道不明,便一下戳中了他的爆点。又多是因为酒精的催波助澜,一抬手就把桌子给掀了,临走还指着老崔的鼻子,两眼瞪得溜圆:
“那你可别后悔!”
就此,崔屎员与老崔恩断义绝,可谓是,一入仇门深似海,从此别过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