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番外篇】困鸟于笼.其三

我是被工头的吆喝声吵醒的,他像往常一样,站在窝棚的灶台处,敲击着铁盆,提醒我们吃饭。我迷迷糊糊间翻身起床,看见老歪正坐在那儿,清理着靴子里的沙砾。

“我以为你死了,你怎么睡得那么熟?”他骂骂咧咧的说道,“起来吃晚饭了。”

“今天是几号?”

“29号啊。”老歪回答道,“6月29号。”

怎么可能,昨天明明才是6月29号,怎么今天还是29号?而且昨晚明明发生了一场爆炸,我发誓那是真的,那绝不是梦。

这时,我一下回想起了维刃曾对我说的那些话,我觉得如坠冰窟。

“老歪,你看见维刃了吗?”

“他?你找他干什么?”

“就是……问问。”

“不知道,不过,你倒对他的事挺感兴趣啊。”老歪将烟卷吊在嘴里,“说起来,维刃那小子欠了老板好多钱,所以才被强迫在这儿做工。他逃跑了好多次,但都被工头抓回来了。看他脸上那些疤,有的是被打的,有的是被烟烫出来的。”

我瞠目结舌,这话他昨天跟我说过,一字不差。

“那些兄弟早看不惯他的作态了,尤其是新来的那几个工人。他们打算聚在一起,教训维刃那小子一顿,大概是看不惯维刃成天摆着一副臭脸。”

我没有吃饭,而是发疯一样冲出了窝棚。我揪过身边的每一个人,试图寻找维刃的身影。最终,我在老地方找到了他,他像上次一样,被一群人围在了中间,那些人试图殴打他。

“诸位,这儿没有新人欺负老人的规矩。”我走上前,重复着昨日说过的话,“你们既然是新来的,就他妈的给我守点规矩。”

为首的那个人听了,转身朝我走过来。我早就领教过他的招数了,遂一下躲过了他的拳头,然后,趁他不注意,我一脚踹在了他的两腿之间,他吃痛的倒在地上。

“赶紧走。”我说道,“否则,我就叫工头来评评理。”

五分钟后,维刃倚在脏兮兮的墙上,并向我伸手讨要了一根烟。我耐心的等了很久,直到他抽完烟,将手伸进口袋,摸出来一个圆形的物件,交到我手上。

那是一块手表,它外面似乎经过了多次的磕碰,已经坑坑洼洼,但表针仍在走动。

“这是哪儿来的?”

“你记得以前到这儿来参观木材厂的那些‘游客’吗,就是穿白制服的那些,他们不小心把这表落在了这儿。”维刃说道,“开始我没怎么在意,但是,我慢慢发现,我们这儿的时间跟这手表上的时间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

“有时候,我们世界里的时间过去了几个钟头,但这表上的时间呢,却仅仅过了几秒钟。”他说道,“这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这东西的运行规则也跟我们的世界不同。”

“你确定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听着,我们很快就会死的。”他不耐烦的说道,“这都是那些真实世界的人搞的鬼。”

“真实世界的人?”我不懂他的话。

“昨晚上你看见那场爆炸了吧?”

“没错,我看见了。”我搓了搓脸,“那场爆炸是真的,我感觉自己差点死了……哦,对,没错,我确实死了。”

“其实不止那一次,我们死了很多次,我每一次都记得。”他说道,“1908年6月30日上午7时17分,也就是明天早晨,通古斯河附近会发生一场大爆炸,我们所待的这片森林,会被夷为平地。”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我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说了,我们这世界不是真实的。是那些穿着白制服的‘游客’所搭建的,他们时常借游览为名来此视察,同时也监视着我们。”

“你是怎么知道的?”

“曾经有个‘游客’喝多了酒,嘴皮子一松,就对我说了真相。”他解释道,不知为什么,他们搭建了这个世界,然后一次次的用爆炸杀掉我们。”

我不太听得懂他说什么,我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问道,“何况,如果那场爆炸之前发生了很多次,我们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我只记得昨天那场爆炸。”

“因为那首歌,就是我们经常唱的那首歌。”他说道,“那歌是一条重置的口令,每当他们想要重置世界并清除我们记忆的时候,就会让我们反复唱那首歌,我们就会忘记一切。但你昨晚捂住了耳朵,所以你还记得这一切。”

我回想着那首歌的内容,我一直觉得那歌古怪的很,通篇只有Undo,nick,rat,eager,allure,lampoon这6个词,但我从未想过那首歌有什么含义。

“维刃,你知道真相已经多久了?”

“我不知道,肯定已经很久了。那些‘游客’到这儿的时候,我经常会去偷窃他们随身携带的书籍,从他们的那些文件里,我慢慢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他语气冷了起来,并用手将衣角攥的紧紧的。“我已经无数次目睹那场灾难了,每一次我都眼睁睁的看着咱们在爆炸的冲击波中暴毙,或者看着自己抛到天上去,再摔的四分五裂,你体会过全身瞬间被撕裂的那种感觉吗?”

“如果你没开玩笑,那也许我们可以说出真相。”我试探性的说道,“我们可以寻求其他人帮助,一起对抗那些罪魁祸首……”

“这根本不可能,我们力量悬殊。而且,那些人不会相信的,我之前试过了。”他说道,“我试探了很多人,你是唯一能发现不对劲的,这也是我想要带你一起逃跑的原因。”

“逃?咱们能去哪儿?”

“这段时间,我几乎逛遍了这整个地方,我希望能找到这个世界的出口,但是什么都没有。远处的那些山其实都不是真实的,当你想要走到山脚下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他说道,“但我觉得,既然那些‘游客’有办法进来,那我们自然也有办法出去。”

“真的有能出去的路吗?”

“附近那条河很古怪,就是那条名叫通古斯的河。”说到这儿,他沾着泥灰,在墙上画了一张简陋的地图,然后,他在地图上标注了一个地点,那是通古斯河上游的一段地方,那附近满是沼泽。

“我曾逃出去很多次,而且不止一次的潜入到了那河下面,就在这片水域,我发现湖底格外的深,而且下方藏着一个十分古怪的建筑,跟我所见过的那些建筑都不同。”他说道,“我不知道那儿是不是这个世界的出口,但那儿肯定藏着什么,也许我们能逃出去。”

说真的,这太疯狂了,我不能完全相信他,但这一切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解释。

“也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是我不能参与这件事。”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我还有个妻子在家里,我得为她考虑,我得留下来赚钱。”

“你没发现吗,你已经被困在6月29日前后了,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回家吗?”他语气十分轻蔑,“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会怎么发展下去,不管我们怎么挣扎,他们都如同神一样,对我们肆意妄为,只要他们高兴,他们动动手指就能随便杀掉我们,你难道还想要失去记忆,还想要一次一次的死掉吗?”

我沉默了,他说的的确有道理。

“明天早上六点钟,咱们在这儿见面,咱们一起逃走。”他说道,“说真的,我死了这么多次,但到现在也没有习惯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为什么一定要明早六点?”我不解,“要逃跑的话,不是应该越早越好吗?”

“这是有原因的,麻烦你相信我。”他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看见他眼里的绝望和不甘心,“我不知道这次逃跑会不会成功,但我们至少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