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我只能按兵不动,暂时在翊坤宫混着日子。但我看得出,其余宫女并不欢迎我的到来,美琳,哦不,还是叫梅儿吧。梅儿她是这群宫女的首领,她自诩是前辈,成日对我呼来喝去,其余人见她不喜欢我,便也对我不理不睬。
最初几日,她们看我的眼神充满防备,若我试着跟她们说话,她们便会做出一副嫌弃的模样,然后跑开。时间久了,我倒无所谓了,无论我待在哪儿,我到底是皇后的人,我从来不需要归属感,也不需要跟任何人交际。
最初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痛苦,毕竟我从没做过奴才,除了我母亲外,我也没有真正伺候过任何人。但时间久了,我反倒也麻木了,我竟然不再排斥端茶送水这种事,也习惯了给主子们捏腰锤肩——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让一个正常的人完全沦为一个合格的奴才,却没有要脱离牢笼的欲望。
然而我仍然有不满的事,因为那个梅儿实在是可恶的很。为了不招惹事端,我从入翊坤宫的第一天起就对她客客气气,但她永远视我如仇人,并次次给我下马威。饭桌上永远是她第一个动碗筷,端妃娘娘赏赐了什么东西,也要她先挑选。她干的活儿永远都是最少的,但她发出的命令永远都是最多的。
真奇怪,之前我见到的美琳明明是个又傻又快乐的富家女,如今她怎么会变得这么嚣张跋扈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即便她们再怎么欺负我,我也无暇顾及了,因为我每天都会有很多活儿要干,譬如说,为皇帝收集“仙霖”。
没错,除了侍奉曹端妃外,我们每日还要为皇帝跑腿——所谓的仙霖,其实就是那些清晨凝固在植物叶片上的露水。当今的皇帝好方术,日夜奉道,懈怠朝政。他找来一群所谓的真人道士,成日在西苑炼制仙丹妙药。每每我路过西苑的时候,都能瞥见那宫室四周皆是烟雾笼罩,几十个身穿道袍的真人在其中默默穿行,似真如仙境缈界一般。皇帝吃了十几年的仙丹,却仍没有得道升仙的机会,他希望能更近的抓住仙人的衣摆,于是命令我们为他每日奔波。
每日五更时分,当值的太监会将我们叫醒,并打发我们去到花园里收集那些露水,如今是深秋,我们每每被冻得瑟瑟发抖,却无可奈何。太监们不许我们进食或饮水,只有在朝阳初升之后,我们才能够歇息片刻。
皇帝对这些露水仙霖视之若珍,若是一日不服,便会口干舌燥。所以不难想象,当梅儿一失手将盘子里的甘露洒出几滴后,她立即跪倒在地,不住的朝看守那太监磕头求饶。
“奴婢一时粗心,并非有意。”她惊慌失措的说道,“还请公公不要问责我……请公公大发慈悲饶了我,不要将此事告诉万岁爷爷。”
“饶了你?就算我饶了你,万岁爷爷也不能饶了你啊。”那太监阴恻恻的说道,“梅儿,你也是翊坤宫的老人了,怎么做事的?”
梅儿语无伦次的求饶着,并将头磕的很响。但说实话,之所以沦落到这个地步,完全是她自找的——就在刚刚,我正跪坐在一丛木莲前,细心的敲打这叶子上的水珠。但梅儿悄悄的走过来,在我背后站立了片刻后,又悄悄的离开了。
她想干什么?我纳闷的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然后又低头看着自己的露水盘子,就在这时,我发现盘子里面的露水少了一半。
“喂。”我喊住了她,“这就过分了吧。”
“只是从你那儿借了一点而已,别那么小气啊。”她大言不惭的说着,“下次还你就是了。”
“为何不现在就还我呢?”
她不屑的嗤笑了一声,然后径自走到一旁去跟其他人说话了。我不动声色的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腰带,她立即摔了个马趴,手里的露水盘子也打翻了。那时,几个太监刚好路过,看见这一幕后不住地摇头。
“赏板子吧,让你长长记性。”那太监看着她,叹了口气,“这甘露如此珍稀难得,你怎的就这么莽撞?”
我原本不想管这件事,并且还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想想看,这完全就是活该,如果刚刚她不是想捉弄我的话,怎么会撒了那甘露呢?她平日里总是欺负人,打她一顿让她长长记性也是好的。
但梅儿在被拖走之前,我恰好站在她旁边,她下意识的揪住了我衣裳的一角,我从她的眼神里看见了无助惊恐,于是我鬼使神差的走了出来,并试图替她说情。
“公公且慢,交付露水的时辰还未到,我们可以再多收集一些,以补上方才撒掉的那些。”我说道,“若是把她打伤了,影响了明日的露水采集,皇上肯定会怪罪的。”
“你?我认得你,你之前不是皇后宫里的人么?”那太监看着我,语气突然变得诡异,“你难道忘了皇后为什么要把你送到这儿?非要我说出来吗?”
他竟然知道我的奸细身份,我有些惊讶。因为我很害怕他将我的身份泄露出去,遂不再吭声。于是,他们将我和熏儿一起拖走了,并重重的打了十几板子。
“记住,你们能活着,都是万岁爷爷的恩情。”挨打的时候,他站在我们旁边,掐着嗓子喊着,“小心些,万岁爷爷可瞧着你们呢。”
当天夜里,我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后背上疼痛难忍,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隐忍着没叫出声来。这时,梅儿一声不响的走过来,将一碗汤药放在我面前,我闻了闻那药的味道,不由得皱起了脸。
“对你的伤有好处。”她说道,“你之前说得对,如果咱们明早上不能出去收集露水,那皇上肯定会下令再打我们一顿的。”
我有些纳闷,我不明白梅儿为什么突然要对我施以善意。
“我知道,我们之前排斥你,所以你也不喜欢我们。”她将碗端起又放下,“但这些日子我们都看在眼里,虽然你不怎么跟我们说话,但你待人很好,所以我们应该对你推心置腹……我们有一个计划,希望你也能参与进来。”
“计划?”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计划?”
“刺杀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