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柒一家中。
林爸爸林妈妈看着目光无神地到卫生间洗手准备吃饭的女儿,又对视了一眼。
自从回到家开始,林柒一就一直处于神游状态,脸上的表情变化让人看得有些捉摸不透。
“柒柒不会是今天作文没写好吧?”
“去年比完赛回来的时候还特高兴地说她写了什么。”林爸爸端着汤,林妈妈拿着碗筷一道走了出来,“今天好像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的......看着不像是作文没写好。”
“你问问?”林妈妈放好菜之后,拉了拉林爸爸的衣袖。
“你问问啊,不是都说小女孩有心事都跟妈妈说?”
“小女孩的心事?”林妈妈闻言看着林爸爸,林爸爸认真地点了点头。林妈妈看着六神无主往餐桌上走过来的女儿,突然想起来上午买菜时听来的八卦。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菜市场里的阿姨大妈们那么多,戏自然就多了。
“我跟你说,现在的小姑娘不得了,年纪小小不好好读书,跑去追男孩子,都追到人家家里了。”
“哎呦,可不得了了。”
“你还别说啊,现在的年轻人,早恋都觉得很正常啦...”
“是啊是啊,我每次走在路上都有看到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初中生拉着小手...”
早恋!那可不得了!绝对不行!
林妈妈掐了一把林爸爸的大腿,林爸爸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惊讶地看着林妈妈,“你掐我干什么?”
“你说,柒柒,会不会是早恋了?”
“早恋?”林爸爸咽了咽口水,心中反复念着这两个字,但转念一想并没有接到学校的电话,打消了心里的念头,拍拍林妈妈的腿,示意她放心,“不会的,没听陈老师提起啊。”
听到林爸爸的话,林妈妈才稍稍放下心来,“对对对,这种事,要是有,陈老师一定会通知我们的。”
“你先别瞎想,咱们就做该做的事,给她敲敲警钟。”
“哇,今天有虾吃。”
洗完手坐到桌前的林柒一,看到一桌子菜终于暂时回过神来。
“咳咳咳...”林爸爸看着女儿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轻咳了几声,准备给她上上政治课。
“柒柒啊,你最近学习怎么样啊?”
林柒一正嚼着一口包菜,闻言舔了舔嘴唇,随后垂下眼帘,吐出几个字,“不太好。”
知道女儿前段时间因为考试退步的事情不开心了很久,林爸爸话锋一转,安慰道:“没事啊,这个考试啊,本来就有进步有退步,一次没考好没关系,下次努力...”
林妈妈用脚碰了碰林爸爸的小腿肚子。这老林,怎么都抓不到重点。
“哦、哦,但是啊,一定要找到退步的原因,才能对症下药。”经林妈妈一提醒,林爸爸努力想要将话题引到“不能早恋”上。
瞧见父母俩一来一往的小动作,林柒一用舌头舔下粘在嘴边的米粒,点了点头,回答道:“嗯,知道了。”
知道了?
林爸爸和林妈妈对视了一眼,看到女儿仍旧如往常一样乖巧地应下,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多想了。
林妈妈给林柒一夹了只虾,心虚地关切道:“柒柒啊,多吃点啊,在学校伙食都没办法保证啊。”
“对啊对啊,在家里多吃点,回学校了才能好好学习、跟同学们老师们好好相处。”林爸爸给林柒一又盛了点汤。
跟同学们...好好相处。
“我和新阳,在Z大等着你们。”
耳中响起季夏的话,林柒一夹着虾的筷子停在了嘴边,顿时止了动作。
“来,再吃一只。”林妈妈又给林柒一夹了只虾。
林柒一回过神来,接过虾之后放下碗,赶紧喝了口汤,极力装出正常的样子,给林爸爸林妈妈一人夹了一只虾,“爸妈,你们也吃你们也吃。”
“哦哦哦...好好好,吃,多吃点。”
***
房间里。
林柒一抱着膝盖窝在床上,手里握着手机又进入了神游状态。
季夏学姐的话,跟叶辛年说过么?
叶新阳学长也这么想么?
还有...叶辛年他,也希望么?
几个问题在林柒一脑中反反复复地交替出现。
对于叶辛年,喜欢与否的问题,似乎在最近这段时间频繁出现在林柒一面前,等待她认真思考后给出答案。
林柒一转头看了一眼堆满整个书桌的物理、化学、生物各科的学习笔记。
这些,都是叶辛年做的。
可是...
“我和新阳,在Z大等你们。”
要去Z大,以自己现在的成绩,怎么可能。
林柒一放下手机,拿过平铺在桌面的两塌试卷。
一塌是叶辛年的,一塌是自己的。
手掌在男生的试卷上摩挲了一会儿,女生看着右上角的分数,敛了敛眼角。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起来了。”林柒一叹了口气,撑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想是没有用的,要有行动才有用啊。脑中闪过的激励之句,已经在林柒一心里重复过无数遍了。可是,关于学习这件事,不是靠花时间、靠勤奋就有用的啊。
林柒一继续叹气。
自己也曾什么都不顾,只想解出一道天体物理题,可是既得的公式和已知的数据并不能帮忙拼凑出解题的思路。一而再再而三做的题,换一种题型出现或者变成某道题的初个环节,思路又断了。
这,大概不是勤奋的问题,而是天分的欠缺吧。
怎么办呢?我们之间的距离,每一门,大概都有139分减去112分那么远。
第三声叹息声消失的时候,林柒一拿起了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就先暂时这样吧。
然后,林柒一从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打开了台灯。
******
周一。化学课。
“嗯——嗯——”
好不容易认真听课了一把,林柒一一时竟没发现手机发出的震动。
而坐在教室中间位置的袁缘,尽量将自己的头埋进书里,避免旁人看到自己此时眼眶中的眼泪。强忍着哭声,袁缘看着杨林帆传过来的最后一张纸条,还是忍不住抽泣了一声。
/小缘,我想我们真的需要把心思先放在学习上。杨林帆/
堆在抽屉里的纸条,一张一张,似乎都成了刺激泪腺的工具。
“铃----”
好不容易认真挨到了放学,林柒一这才摸了摸手机,准备到食堂吃饭。
按下手机一看,才发现收到了十几条信息。
坐在教室最后一桌的叶辛年盯着女生的动作,一动不动。
袁小缘。叶辛年。叶辛年。叶辛年。......
想到上周末给叶辛年发的信息,林柒一突然一顿紧张。甩了甩头告诉自己暂时别去想。
随后,林柒一点开了袁缘的信息。
/柒柒,我到底该怎么办?袁小缘/
这是怎么了?
林柒一转过头去看袁缘的位置,发现空无一人,只有书包还挂在书桌边上。
目光又往后扫了一眼,发现杨林帆还坐在座位上,正收拾着刚刚用过的书。
再往后,是叶辛年。男生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林柒一闪躲着叶辛年的注视,站起身喊了杨林帆一声,问道:“小缘呢?”
杨林帆看了一眼女生的座位,低头说了声,“刚下课就跑出去了。”
跑出去?林柒一盯着杨林帆看了几秒钟,开口道:“你们又吵架了?”
杨林帆点点头。
林柒一低头想了想,然后摸出手机给袁缘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杨林帆抱着书准备离开,想了想之后停住了脚步,转身面向林柒一,说:“你劝劝她。我、我最近只想把成绩提上去。”
林柒一定定地看着男生,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第三个人说什么都多余。
“是不是、是不是你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林柒一的话里没有质问,更多的是询问。
杨林帆闻言垂下眼敛,动了动嘴角,然后告诉林柒一,“我只是把老班说的话告诉了她。老班说,如果她这次考试再退步,那评优的名单里,就不一定会有她了。所以我才说最近先准备考试的事情......”
“她知道评优的事情了?”
林柒一看着杨林帆点了点头,心中倒抽一口凉气。心中想着,袁缘现在肯定万念俱灰,自己必须要找到她,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
可是,现在手机也打不通、短信也没有回,该去哪里找她呢?
男生握着书本的手紧了紧,舔了舔嘴唇,留下一句“你好好劝劝她,我先走了”便离开了。
成绩退步、杨林帆又这样,还有可能失去评优资格......林柒一突然觉得最近自己对于袁缘的关心实在是太少了。
思考之间,教室里只剩下叶辛年和林柒一两个人。
“不解释一下这几天的事么?”
男生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坐在桌子上看着女生。
听见男生的声音,林柒一回过神来,默不作声地转过头准备收拾东西然后去找一下袁缘。
但是,袁缘的身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女生孤零零地站着,眼中积蓄已久的泪珠顺势滚了出来。
突然回到教室的女生让林柒一和叶辛年愣在了原地。
“所以,你也知道评优的事是么?”
袁缘问的,是林柒一。
林柒一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开口解释这件事。说是无心,知道这件事也确实是无心,可是说到有意,瞒着她没有说也确实是有意。
怎么办?
*****
女生宿舍楼505室。
袁缘自顾自地开门进去,也不等林柒一,就将书包扔在了床上,然后开始整理要带回家的东西。
“小缘...”林柒一站在门口,不知是进是退。
“你别跟我说话。”原本还没打算发作的袁缘,听到林柒一的声音时,彻底忍不住了。
“你不是我的朋友吗?为什么你不是站在我这一边?为什么你明明知道那件事却不告诉我?”袁缘将书包狠狠地扔在床上。
宿舍里的其他两个人被袁缘摔开门的声响吓得不敢说话,眼珠子左右移动着,想要从刚刚的话语里寻找出什么重要的讯息,好弄清楚这对原本十分要好的朋友为什么突然如此剑拔弩张。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只是......”林柒一背着书包,双手握着书包带,无力地解释着自己的隐瞒。
“那杨林帆的事呢?你不是也觉得他做得对么?”
“我只是觉得,你确实应该想想怎么把成绩提上去了,毕竟,成绩才是你靠自己的努力得到啊...”
“呵呵,成绩?你把成绩看得那么重要,你怎么没考好呢?”话说出口,女生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中的伤害之意,转过身不再看林柒一。
“我......”林柒一没想到站在情绪极端边缘的袁缘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之后,林柒一朝着袁缘走过去,“小缘,杨林帆他,也是为了你好,你看之前......”
“你不用再说了,以后我的事,都不用你管。”
“砰——”
这样绝交性质的话,林柒一听到了心里,感觉胸中有股难以排泄的酸胀感终于在积蓄已久之后涌了出来。和着阳台大门撞击门框发出的巨大响声重重地敲击着心脏。
曾几何时,亲密无间的朋友从形影不离变得渐行渐远,变得有话没有马上当面就说、变得有事却不敢直接说出口......
林柒一看着夺门而出,一个人在阳台抹着眼泪的袁缘,重重地叹息,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大概是从心里住进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喜欢的人开始的吧。
因为喜欢,所以想倾其所有,甚至是食堂里侥幸打到的一份糖醋排骨;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放大每一丝和他有关的情绪,变得多愁善感、患得患失;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在对方突然想要抽身离开时变得慌乱无措、惴惴不安。
也因为喜欢,所以即使是对方的一点点喜怒哀乐,也与自己的嬉笑怒骂疯狂地联系在一起;也因为喜欢,所以即使流着眼泪,也不会将悲伤色系因果关系的等号,划在那个人的作为与自己的反常中间。
都是因为喜欢。
袁缘很喜欢杨林帆。
叶辛年很喜欢林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