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逝今天也在家,应云推开门就看见他了。
窗帘拉上,也不打灯,室内光线昏暗。他坐在沙发上,半弓着腰在作画,移笔很迅速,膝盖上的画板被他用手稳稳地固定着。
他就在那里,在那一片昏暗里,独自在那里。
应云打开了灯。
“你回来了。”
终于又听见这句话了。
跨过阴阳,穿越生死,淡漠了前世和今生,仿佛在预见永远。
可那分明只是一句废话。
陈长逝直觉有道视线在看他,于是他抬了头,直直地对上应云的视线,兴许是刚抬眸的缘故,血冲大脑,他看不清应云眼底的情绪。
她总是面无表情。
自然也不会主动解释中午为什么不回微信。
“今天中午……你很忙?”
“正常工作强度。”应云心不在焉地回答,她想看看陈长逝的画,但是她没有走过去,只是把手上的水放到桌面,问他:“怎么了?”
“中午没回我。”
这语气,和前世她出差顾不上跟他说一声,他风风火火找来时的,几乎一模一样。应云打开手机,果然看见了陈长逝发来的微信。
一张图片,一句话,“我也是吃面。”
“我手机开了免打扰。”
这算是解释。
陈长逝没想到自己这么一问,竟然还真的能得到解释。
他忍不住偷偷瞥她一眼。
那人低着头,正在敲手机键盘。或许是外面很热,或是她赶回来的,汗水从她的侧脸滑下。
陈长逝把画了大半的画丢在一边,跳下沙发,去拿毛巾。
他再回来,应云正在接电话。
应云是刚接通电话的,对方也没寒暄,直入话题。
“听说你结婚了?”
听闻林守荔的声音,应云不由得晃神。
后来她们都老了,高高在上,偶尔碰面,捏着精英人士的腔调,空余商业互吹,哪有如今的活力四射?
“是啊。”
“为什么突然结婚?”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这两年家里人催得紧,正逢那天酒后乱性,陈长逝来找说法,她就答应了。结婚证照片发给家里,她果然清静了不少。这是上辈子的原因。
而如今,可能是因为重生那天醒来时,他就在枕边。也可能是因为太阳落幕之后,遥遥看见他眼里的光,里面藏着隐忍克制。
“家里催得紧。”应云说。
电话另一头的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尽力去接受她的说法。
“人我还没见过呢。”
“改天你来看看。”
“住在你那?”
“是。”
“你那小地方……”林守荔轻嗤一声,没继续说下去了,转而问:“是个怎样的人?”
“男的。”
“……废话,国内政策还没这么开放!”
应云摸了摸鼻子,“会画画,家教极好。”
她对陈长逝了解实在不多,最深刻的印象是在他死后才看到的情书。一封又一封,写好地址,贴上邮票,他却不敢寄出。
“睡了没?”
“嗯。”
林守荔又沉默了会儿,她掐着应云失去耐心的时间,又问了句,像是处理案子的人民警察,“你喜欢吗?”
“能过日子。”
“应云,你告诉我你找了个能过日子的结了婚?这人没见过我,怕是也没带回家见过伯父伯母吧?”林守荔突然拔高声音:“有你这么敷衍的吗?”
“守荔,别急。”应云说:“不敷衍,他是我高中同学,大学也是同一个专业的。”
陈长逝听不到和她讲电话那人的声音,但是应云的回答一字不漏地落在他耳朵里。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砰砰地跳。
原来她知道。
她竟然能看得见他。
陈长逝装作刚来,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把毛巾递给应云,去客厅把画收拾了,回了房里。
他的后背贴在门上,仰起头,用手挡住眼睛,笑了。
蓝天中行云飘飘。
林守荔在城市的另一头,眉心突然一跳,“陈长逝?”
“你怎么知道?”
“毕竟我耳目聪明。”
“也是,你连我结婚都知道。”
“有人看见了,拍了照片发在群里。”
应云显然不知道这事,她把大多数经常聊天的聊群开了免打扰。
对方没吭声,林守荔觉得她恼了。
应云倒是没有再说这个,一边用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跟林守荔说:“帮我看看房子。”
“买房?”林守荔诧异:“你不是很喜欢你那个小地方吗?”
很快,林守荔就打消了自己的疑惑,“也对,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说吧,你要怎么样的?”
“有海景。”
谈好要领证那会儿,陈长逝就说要买房子,但那时应云还不想搬家。如今住一起才发现,她这个只有一间卧室的房子是真的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