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贾斯汀太太拥有一个令人敬佩的品质:从不气馁。志向受挫后,她深感屈辱,但是在朋友圈里,也是在她的全部世界里,决不让任何人看出来。她对自己的生活方式未作任何改变。经过精心筹划,她还像以前一样举办华丽的盛宴。与朋友交往时,仍显得若无其事,兴高采烈,这也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她有一身能说会道、巧舌如簧的本领,在社交圈内,这是她攀谈交往的通行证。在那些不轻易与人闲聊的客人当中,她的口才就有了用武之地。不管谈论什么样的时新话题,她都能得心应手。她能用得体的言谈迅速赢得信任,能有效打破尴尬的冷场。

贾斯汀太太知道,丈夫要想当上高等法院大法官几无可能,但仍有希望获得郡县法官的职位。即使最不济,也有可能被委派到殖民地去任职。后来,丈夫被任命为威尔士一座小城的刑庭法官时,她算是心安理得了。不过,她早将平生夙愿寄托在女儿身上。她尽力为女儿撮合姻缘,寻找如意郎君,希望能弥补她郁郁不得志的人生。她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凯蒂,另一个是多丽丝。多丽丝长相平庸,毫无姿色,鼻子过长,身形偏胖。因此,只要她能找个家境富裕、工作稳当的年轻丈夫,贾斯汀太太就能心满意足了。

可凯蒂貌美如花,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就是一个美人坯子。她长着一双黑色的大眼睛,秋波荡漾,亮丽闪烁。她披着一头微微泛着红光的棕色卷发,满口牙齿白皙整齐,全身皮肤细腻光滑。她的五官算不上完美无缺,下巴棱角分明,鼻子稍大,只是长度不如多丽丝。她之所以那么美丽俊俏,是因为她正值青春韶华。贾斯汀太太暗下决心,一定要让女儿在含苞待放的妙龄之际嫁出去。凯蒂进入社交圈后,她的美貌艳惊四座。她的皮肤白皙细嫩,美艳照人。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明眸妩媚妖娆,顾盼生辉,只要随意看上一眼,将为之倾倒。她犹如一个快乐的精灵,魅力四射,神韵怡人。贾斯汀太太将满腔母爱倾注在女儿身上,可是那母爱中夹杂着冷酷无情、长于算计的成分,而冷酷算计正是她的拿手好戏。她对女儿的未来雄心勃勃,寄托着人生的梦想。她期待女儿能喜结良缘,更希望她能联姻豪门显贵。

凯蒂打小就知道,她将出落成一位美人。她对母亲的人生抱负从未质疑过,觉得母亲的抱负也很合她的心意。她在母亲的引领下踏入社交圈。贾斯汀太太大显身手,受邀参加各种舞会,盼望女儿能与她的如意郎君邂逅相逢。凯蒂在社交场上如鱼得水,大获成功。她不仅美丽俊俏,而且还风趣诙谐,眨眼间就让一打男士坠入情网,可是她却一个也没看中。凯蒂对所有的追求者风情依旧,友好如初,但是却小心翼翼,不对任何人倾心动情。每逢周日下午,南肯辛顿庄园的客厅里,情深意浓的年轻人济济一堂,而贾斯汀太太面带微笑,冷眼旁观。她觉得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这些多情男子与凯蒂保持距离。凯蒂也存心与他们打趣调情,惹得他们争风吃醋,彼此猜忌,可是一旦有人向她求婚——其实是争先恐后地求婚,她都巧妙而明确地加以拒绝。

凯蒂的社交第一季结束了,可是理想中的求婚者并没有现身。社交第二季也结束了。好在她还青春年少,大可以坐等良机。贾斯汀太太对闺蜜好友解释,女儿芳龄才二十有一,眼下就让她嫁出去,未免有点儿惋惜。可是,第三年过去了,第四年也过去了。两三个曾经的仰慕者又向她求婚,但这些人依然一贫如洗。有一两个小伙子向她示爱,但岁数比她还小。一位曾在印度工作过的退休官员也向她求婚,可他都五十三岁了。凯蒂一如既往地参加舞会,穿梭于温布尔登和洛兹,爱思考特和亨利之间,完全乐在其中。可是,在求婚者当中,仍旧无人能在地位和财富方面令她称心如意。贾斯汀太太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她注意到,凯蒂只能吸引四十岁以上男人的兴趣了。她提醒女儿,再过一两年,她就不再青春靓丽,年轻女孩就会层出不穷地浮出水面。贾斯汀太太当着家人的面也会直言无忌。她警告女儿青春易逝,凯蒂只是耸一耸肩膀。她觉得,她仍然像从前一样美丽动人,也许更加美丽动人,因为在过去的四年中,她已学会了穿戴打扮。她觉得手中仍有大把大把的良机,要是为了结婚而结婚,马上就有一打男孩跳出来求婚的。毋庸置疑,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迟早会飘然而至的。可是,贾斯汀太太对形势的判断更加明察秋毫,对美丽女儿错失时机怒火填膺。后来,她不得不降低择婿的标准。她放下心中的傲慢,将目光转向那些她曾经嗤之以鼻的职业人士,希望女儿能找个年轻的律师或企业主,她觉得这些人还是很有前途的。

凯蒂到了二十五岁,依旧孑然一身。贾斯汀太太十分懊恼,经常劈头盖脑地将凯蒂数落一番,发泄心中强烈的不满。她怒问女儿,什么时候不再靠父亲来养活了。父亲大把花钱,入不敷出,就是为了给她创造机会,可她总是让机会白白溜走。然而,贾斯汀太太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她满腔热情地广发请柬,大宴宾客,也许正是因为她过于殷勤,才让这些富贵子弟避之若浼的。可是在她眼里,凯蒂之所以姻缘未定,是因为她愚笨无知所致。这时,多丽丝也步入社交场。她的鼻子依然很长,身材差劲,舞技拙劣,可是在社交第一季,她就和杰弗里·丹尼森情定终身。杰弗里是家中独子,父亲是一位成功的外科医生,一战时被加封为从男爵。除了是爵位世袭者——虽说做一个有爵位的医生不是很风光,但是,感谢上帝,爵位终究还是爵位啊——杰弗里还是丰厚家产的唯一继承人呢!

于是,凯蒂在匆忙慌乱中嫁给了瓦尔特·费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