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顾敛文注视着贴在屋门对面墙壁上的一张灰扑扑的神像,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神像能保佑自己的爷爷捡到足够的柴禾,早点回来和他一起吃第一餐饭。
爷爷说神像的名字叫“偃师”,那是一个看上去有点奇怪的神祗,又大又圆的头颅上光秃秃的,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嘴巴,身上穿着臃肿的衣服。
故老相传,本村有一位祖先,在耕田的时候捡到了一枚玉简,他不知怎的从玉简中学会了偃师大人教导的机关术,用铁块打造出了十头永远不渴不饿,只需要上好发条就能拖着爬犁走的大铁牛。
按照这位祖先的指示,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墙上贴着偃师的神像,逢每月初一十五都要拿家里最好吃的东西祭祀祂老人家。不过这些年来,供奉偃师的人家越来越少了,祖先打造的十头铁牛,也只剩下最后一头还能干活,不过也锈得不成样子了。
听爷爷说过,他小时候这片的村民过得没有这么苦。那时候还不用种植天杀的灵麦,家家户户种植满地好吃的玉蜀黍,有些人家还会种一点向日葵和花生。村里还有会修铁牛的机关师傅,每当铁牛锈了,他们就把它拆开来,用专用的砂纸打磨干净,再加上一点葵油,铁牛就又能拉着爬犁又快又好了。
后来,天杀的灵木派就来了。
机关师傅们用自己打造的铁傀儡跟他们作战,被一个筑基长老祭起飞剑一一斩杀,并且严查村里藏着的机关术说明。从那以后,村里就再也没有人会修理铁牛了,农田里也被逼种满了修仙的人才能吃的灵麦。
“咚、咚、咚”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脚步声。那不是爷爷的脚步声!因为爷爷脚上穿的鞋后跟早就踏没了,总是“踢嗒踢嗒”地走,这样想的脚步声,肯定是穿了一双新靴子。
“笃、笃、笃”,穿新靴子的不速之客抓住门上的熟铁吊环敲打起来。顾家没有院子,爷爷年轻时亲手用枣木打成的房门虽然已经淋了不知道多少雨雪,但还是硬邦邦的,门环上去发出闷闷的声响。
顾敛文扔开棉被,飞快跑到门前,仰着头从门缝里向外看。眼前是一个身上穿着青森森道服的汉子,道服上空荡荡的没有绣一棵银色的树,看来是一个还没拿到入门资格的灵木派记名弟子。
他一边粗暴砸门,一边超门里喊道:“是老顾家吗?快开门!”
顾敛文鼓起勇气问:“你是干什么的?找老顾家什么事?”
那汉子一脸不耐烦的口吻:“是老顾家孙子吧?老顾快不行了,我来通知你到乡里收尸。”
顾敛文心里像是咽下去了一颗在屋外冻了三天的红薯面干粮,冷到骨髓里,又硬得把胃都划伤了。他怎么也没法想象,亲爱的爷爷竟然会弃他而去。继自己没多少印象的爸爸妈妈之后,连爷爷也要没了。
他不信!这个人一定在骗我!怀着这样的侥幸心理,顾敛文跟着那个灵木派的汉子,来到了乡里总坛的门外。
远远就看见三四个人围着一张草席,有个人躺在草席上面,身体两旁红乎乎的,全都是血。
爷爷像个破了的口袋一样,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脸上破了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的红肉,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顾敛文不管草席旁的人,只顾着跑过去跪爬在冷得像冰的地上,拉着爷爷的手,眼泪哗哗流淌出来。
爷爷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他挣扎活着就是为了见顾敛文最后一面,颤抖着嘴唇喃喃着两个字“偃师……偃师……”。
顾敛文不明白为什么爷爷到现在还不忘那个没本事的神祗,但他也无可奈何。他对爷爷轻声说着:“爷爷,咱们回家,回家就好了……”
爷爷的双眼突然睁大开来,盯着顾敛文说出最后一句话:“找偃师,报仇!”说完,他沾着血的白头便歪歪垂了下去。顾敛文不知所措了,只能紧紧抓着爷爷还温热的手,
“咳!咳!咳!”顾敛文哭得咳嗽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站着的人中有一个对他冷酷地道:“今年一冬天,老东西就从咱们灵木派的松林里偷了三十多根上品木柴,这个账得你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