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医生史铭珂进行断指再植成功

他对传统的痔瘘病手术和用药进行了较大的改进,疗效很好

本报讯 当我最近到山西省翼城县中卫公社采访时,一位青年农民闻讯赶来。他欣喜地举起自己有四个指头断指再植成功的双手给我看。我问:“这是在哪家医院做的?”他说:“就是在公社这个小卫生院做的。”我又问:“哪里来的医生做的?”答:“就是咱当地的农民医生做的。”

这位农民医生叫史铭珂,从未进过专门医学院校。他从小先是跟祖父学中医,后来看到农村外科医生缺乏,又自学外科手术。5年前,本公社青年木匠王际武的左手四指和右手拇指被电锯一下截断,他当即在条件很简陋的公社医院进行了连续5个小时的断指再植手术。100天后,病人又能用接上的手指拉锯干活了。5年来,这双手一直胜任着正常的劳动。

俗话说“十人九痔”,史铭珂看到痔瘘病痛对乡亲们折磨很大,便又集中攻这一专科。他向省内专家学习,结合自己的实践,对传统的手术和用药进行了较大改进。过去,瘘管手术需要开两次刀,病人痛苦较大;现在,他一次便可处理完毕。他还利用眼科器械对肛裂手术进行改进,收到了奇效。现在,一般痔疮和脱肛手术治愈率已达98.4%,并且术后病人基本无疼痛。对男性阴茎包皮环切手术,他也有较大突破;只用一根普通头发来进行伤口缝合,使过去要卧床7~10天的病人现在一下手术台便可自由行动,甚至有的还能打羽毛球。史铭珂近年来专攻前后阴部位疾病,还写成了一本10多万字的歌诀体书稿。他所在的县和公社对他很支持,在公社医院专门开了一个手术小专科,两年来治愈了不少病人,有许多外地患者慕名而来求医。他现在一边承包责任田种地,一边又承包了公社卫生院的小专科开展医疗工作,并且把女儿也动员起来做自己的助手。

(《光明日报》1984年8月10日)

独白6 采访对象就是你的上帝

买主是商人的上帝,旅客是饭店宾馆的上帝,采访对象就是记者的上帝。他们心里想的、肚里装的、眼睛里曾见过的,全靠我们的诚心和本事才能挖出来。

这条新闻是失而复得的。我在翼城县采访时知道有一位农民医生史铭珂擅长痔瘘手术,便上门求医。这间小医院依山傍水,环境十分幽静。术后的一天,我正躺在床上面壁休息,突然听见有人来找记者,我想一定又是上门告状的(那几年到一个地方采访不出三天,就有人来找记者喊冤,许多事如一团乱麻),就装睡未应。一觉起来后护士才说是位送材料上门的农民,他曾是史医生的病人,而且是一位断过四指又被接好的病人。我觉得漏了一条大新闻,忙托人再去请他,好在住得不远,都在一个村里。他很兴奋,举着有明显接痕的四指说:“一次我坐火车,双手扶膝,对面正好坐着一个外科医生,他一下就看出是断指再植,问我是在上海做的还是在北京做的,我说,就在家门口做的。车厢里一下围来一堆人……我早想写个稿子,就是找不见报社的门,听说来了记者……”我听着脸上一阵发热,心里一阵内疚。后来便写成这条消息。真是险失良机啊!

心诚则灵。看来在时时处处的采访中,你对自己遇到的对象都要毕恭毕敬。汉代张良曾在桥上遇到一位将鞋扔到水里的老人,他下水捞起来又为老人穿上。老人见孺子可教,便赐他一部兵法,他后来终于帮刘邦得了天下。假使张良有一丝怠慢呢?他就会失去最重要的却还蒙在鼓里。我想记者要尊重采访对象,也是这个道理。

独白7 优待之忧

我长期在基层当记者,是吃过一些苦,但也常常受到特殊优待。基层的同志很热情,总是尽其所有,给记者创造最好的条件。这种优待有时适得其反,让你哭笑不得。一年冬天我到山西汾西县采访,县委招待所让出一间最好的房给我住。但正因这是当地最高级的套间,所以平时很少住人,冷炕冷房,如在冰窖。服务员连忙生火,火口在窗外,热气要通过地下慢慢烘热全屋。我冻了一晚上,房间才开始有一点温热。但第二天我又要转移到他县去了。但他们觉得总算为客人尽了心,我也连连感谢。还有一次在永和县,也是个山区偏僻小县。这里平地很少,县委招待所沿沟而建。最好的几孔窑洞藏在一个沟汊里,平时也极少人住。晚上我到院子里散步,月明如水,秋风习习,我抬头看崖畔上树影婆娑,远处岗峦起伏,院心空明,如苏东坡夜游之承天寺。我正待作一点王维、陶渊明式的抒情,突然窑顶上蹿下一条黑影,直扑我脚下。幸亏离门不远,我翻身进屋,关门,想山野之地,遇上恶狼了,心怦怦不已。这间高级窑洞离招待所的一般客房很远,真是呼天天不应。惊魂初定,听到外面“汪汪”之声,才知是一条狗。但这狗却再不肯离去,一直对门吠到天明,大约它也不明白这里为什么今天住了人。第二天主人问我睡得可好,我说很好。心中却吟着:“断续狗吠断续风,明月一夜对孤灯。客身难言心中苦,正是主人优待情。”

吃住之“优”还好忍耐,最怕的是人情之优、礼节之优,那真叫我忧心如焚了。我生性随便,最怕客套。但是接待单位觉得不客套便是不敬,主客便作着这种对谁都无益的消耗。客套之一是陪客,尤其是在一地当记者时间长了,有一点小名,就更陷在套子里,像一头被套住的小鹿,很难挣脱。到某县,一下车领导就陪你进客房坐,然后就进餐厅吃饭,饭后又吸烟、谈话,直到快熄灯,将你的时间剥夺殆尽。所以后来我总结经验,进县城前先停车解手,因为一被主人所俘,便连“如厕”的时间也不给了。早晨起床后赶快写稿,只有门未打开前这段时间有点保证。至于当地领导还会提出陪同采访,则坚决谢绝。徐志摩说的一句话很有道理:“‘单独’是一个耐寻味的现象,我有时想它是任何发现的第一条件。”虽驳了主人的面子,还是要创造单独采访的机会,勿因随俗而影响工作。采访一定要轻车简从,一般我只带一个当地通讯员领路。当被采访者单独面对我时,才能谈出一般不肯说的事。至于几家报社、一群记者同时采访,只能应个景,我一般都绕开而不凑这个热闹。

独白8 采访勇如初生犊 写作巧似绣花妇

1981年底我在福建采访,坐公共汽车从福州到厦门,过一山脚时,山腰院墙上一条标语突入眼帘:“栽树要有打虎劲,护林要有绣花心。”不用问,那院子里的是个林业单位了。汽车一闪而过,但这条标语叫我思索了一路。我联想到当记者何尝不是这样呢?他应“采访勇如初生犊,写作巧似绣花妇”。

记者的工作可以分成采访与写作两部分。采访是与外部世界的接触,两军相遇勇者胜,首先要一个敢字。敢不敢于山穷水尽时再寻一村,敢不敢在人家已闭上大门时再敲几下门,敢不敢面对棘手的事件偏向虎山行,敢不敢下“就要写”的决心等,这都是在采访阶段首先要克服的心理障碍。记者走出报社就如侦察员离开自己的部队,他必须是一个孤胆英雄,虽面对敌方的沟壕壁垒,面对夜间陌生如鬼魅的巉岩黑林,也坚信必能从其中拿到情报。社会纷繁复杂,对记者有欢迎的,有不欢迎的,有时有现成材料,有时谈几句就再无话可说,有时还会人为制造许多假象。但不管怎样,记者要像初生牛犊不怕虎,去闯就是。

写作则是记者战胜主观自我的过程。这时记者要合理使用两部分材料:一是采访得到的新材料,事件本身的材料;二是记者平时储存的旧材料,背景材料,包括知识、思想的积累。这时和栉风沐雨的奔波采访大不相同,是夜深人静,面对孤灯,反观内心,脑海翻腾,遣词造句,举例引典,要的是一个巧字。其实大千世界的基本东西就那么一点,所以眼花缭乱,全因排列组合。同样是碳元素,结构一变,一会儿硬如金刚石,一会儿又软如石墨。文章的材料和字词就那么一点,全靠作者剪裁组合与推敲润色。巧妇,虽然米少也可做出好饭;拙妇,米再多也可能会夹生。采访阶段结束后,细心写作常常决定着稿件的命运,能不能发表,头条还是末条,全靠我们最后那一下努力了。

采访勇如初生犊,写作巧如绣花妇。记者的工作既要分成两阶段,以不同的态度去对待,又要有机地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