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火》(第一部),一九四〇年十二月由开明书店初版迄一九四九年四月,共印行十二版(次)。
“文淑!文淑!你等一下!”
文淑猛然把门拉上,气冲冲地跑下楼梯,也不管母亲在后面呼唤,她一口气跑到弄堂口,还皱着眉嘟着嘴口里咕噜着:“你不要以为我是个没出息的女孩子,你不要看轻人。我不靠你也可以活下去。你不要我做,我偏要做给你看!”她这时还想到父亲无情的责备,就仿佛看见他那含威逼人的眼光和带怒的黄瘦面孔,所以气愤地说了那些话。她走出弄堂也不再往下说,气略略平了一点。一个熟识的黄包车夫拖了车子过来,在她面前放下,笑着唤声“小姐”,要她坐上去。她并不理睬他,却转身走向右边的人行道,用快步子走着,手里还捏着护士证、口罩和三四本要带到医院去的战事画刊。但是她还没有打定主意到什么地方去。此刻去医院又嫌早。
一个巨大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耳边震响起来,她吃惊地抬头看天。秋日的晴空显得十分高朗,广阔。正午的太阳照在头顶上,她并不觉得十分热,虽然从她的鼻端略略沁出了汗珠。她的略带近视的眼睛只看见一片淡淡的金光在深蓝色的天幕上闪动,在那上面甚至找不到一个苍蝇般的点子。
“飞机!飞机!”一个穿短裤的年轻人伸了手指指着北方,一面叫,一面张大眼睛望那个方向。文淑站住跟着他的手指望去,她仍旧看不见什么。但是那熟习的轧轧声却很清晰地进了她的耳朵。接着又是一声爆炸。她烦躁地皱了一下眉毛,埋下头正要向前面走去,却听见那个圆脸的年轻人气恼地骂起来:“×他个娘!今天炸了一天还不够!就只看见东洋飞机!我们的怎么看不见?连高射炮也不响了!”
“不要性急,今晚上我们的飞机就会来的。‘九·一八’那晚上炸得多厉害!吓得东洋鬼子拚命乱放高射炮,”旁边一个站在街口看飞机的中年人眉飞色舞地说。
文淑无意地看了那个人一眼,她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最近几个晚上中国飞机的确飞到虹口、杨树浦一带轰炸过敌军的阵地。满天的探照灯光和接连不断的高射炮响,便是敌军感到恐慌的表现。她自己也曾跟着家里的人在晒台上看过,昨天晚上高射炮只响了十多下就静寂了,她一个人还站在晒台上等候飞机再来,直站到中夜,虽然她的母亲几次唤她进房去睡,她也不肯进去。她这样一想便觉得心里痛快许多。刚才和父亲不愉快的争吵渐渐地在她的心上淡了。她不再在天空里找寻飞机,却昂起头沿着街口一家关了门的日本商店转一个弯,走入热闹的霞飞路上去。
整洁的霞飞路还保持着抗战以来的畸形的繁荣。银色电车爬虫似地在光滑的柏油道上蠕动,载着一车一车的乘客往相反的两条路上去,车里总是满满的,有时还把容不下的几只膀子露到外面。电车去远了,街道稍微显得空一点。拿着短棒的巡捕涨红着脸往前飞奔,追赶拖了车子逃跑的黄包车夫。几辆车子挤在一堆,堵塞了路。于是一些汽车的喇叭开始长鸣。两旁人行道上立着不少看飞机的人,从他们的口里发出了各种论调。几家银行的铁门拉紧了,门前还有巡捕看守,在那里有两三个年轻的报贩高声叫卖着新出版的《抵抗》三日刊[1]。从别处迁来的商店露出了油漆崭新的门面,时时有服装整齐的顾客,拿着纸包从里面出来。在街口杂货店旁边,或者在玻璃窗上钉了木板暂时停业的外国商店门前,或者在人行道的几块空地上都有着临时报摊,陈设了各种抗战的报纸和刊物,吸引着不少青年的贪婪的眼光。三五个男女青年有的腋下挟着一束报纸,有的手里拿着刷子和浆糊,他们谈着话兴奋地走过,找寻可以张贴壁报的地方。在一个大的弄堂门口站着一堆刚由卡车卸下的从战区逃出来的难民,质朴的农民的脸上全是些失神的眼光和疲倦的面容。
文淑继续往前面走。二辆用树枝伪装了的卡车从后面开来,在她前面六七步光景停住了。车上插着红十字会的旗帜,是从前方开回来的。车身溅满了泥土。树叶也已经枯黄了。两个司机和四五个工役模样的人从车上跳下来,往别处走了,就让空的卡车停在路旁。文淑走过那里,带着好奇的眼光看卡车,看从前方带回来的泥土和树枝,她不觉揣想着前方的生活。她一边想,一边慢慢地移动脚步。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拍她的肩头,她吃惊地回头一看。一张熟习的年轻面孔望着她微笑。她快乐地唤了一声“刘波!”便转过身把手伸给他。
刘波用他的带着尘土的手把那只柔软的手紧紧捏着,笑问道:“你到哪里去?”
“我随便走走,”文淑缩回手笑答道。接着她又加一句:“我等一会儿到医院去,”她那腮略略一动,健康色的两颊上立刻现出了一对酒涡。
刘波看见她的左手里捏的护士证和口罩,明白了她那句话的意思,便称赞道:“你到医院里做看护了。真不错,真不错!到底是我们的文淑!”
“刘波,你不要又挖苦人!我晓得你在笑我,”文淑抿着嘴笑道,她那两颗圆圆的漆黑的眼珠顽皮地在刘波的清癯的脸庞上滚来滚去。
“文淑,你不要误会我。我真心在夸奖你,”刘波连忙分辩道。
“不,不,”文淑接连地摇摆着头、装着生气的样子说,“我晓得你们都看轻我,你们都说我是小姐,不会吃苦。爹不要我到医院去,他要我去读书。哥哥也笑我。妈一个人平日顶疼我,她也说,‘你听妈的话,不要去,那边的苦你吃不消。’可是我偏要去,我偏要做给他们看,我不是小姐。我刚才还跟爹吵了架,饭也没有吃完,就生了气跑出来。”她嘟起嘴,两只眼睛圆圆地睁着,最近留长了的童化的头发飘盖到脸颊上来,还有两根细发横过眼睛直搭到鼻上,她并不把它们挑开。
“你不要翘嘴巴好不好?”刘波忍住笑调皮地说。这句话就把文淑引得噗嗤笑了,她说道:“呸!人家在跟你讲正经话,哪个要你来开玩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雄壮的声音忽然在旁边打岔似地响了起来。这是前面那家百货商店收音机的大喇叭里放送出来的歌声,唱着大家听惯了的《义勇军进行曲》。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不要再讲这些闲话了,”刘波警觉地说。“你既然没有吃完饭就出来,那么我们一块吃饭去。我有些话要跟你谈。”
“吃饭我不去。我不想吃,”文淑把嘴一撅摇摇头说。她又笑起来,微微侧着头问道:“请我吃冰好吗?我要两点钟才去医院,现在还有时间。”
“好,我就请你吃冰。你这个脾气还没有改!你在医院里也吃冰吗?”刘波玩笑地说。
“我不许你再说这种话!要请吃冰就快点请,”文淑故意装起烦厌的样子说,但脸上的笑涡还没有完全消失;她不等刘波答话,又改变语调温和地问道:“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你没有看见我在这里做的事?我刚刚换了班下来,正打算去吃饭,”刘波惊讶地说,他侧过身子,指着旁边一个报摊给文淑看。那里陈列的全是些进步的抗战刊物,大约有二三十种,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坐在一个矮凳上对着他们微笑,在那个人的身边竖着一块硬纸板,写着《抵抗》三日刊和《烽火》周刊的广告。“我们几个朋友不会演说,也不会写文章。要募捐,又不愿意看一般有钱人的面孔,而且捐了钱,能不能用在兵士和难民身上也不晓得。所以我们宁愿到这里来卖报。自己亲手把救亡书报一本一本地送到青年的手里,心里也很痛快,虽然比不上你们在医院工作的人实际,”刘波兴奋地对文淑解释,话并不多,他却用力说着,他好象要把他的浙江口音的普通话刻印在她的心上、使她同意他的话、相信他的话似的。
“你今天怎么这样客气起来了?”文淑说着不觉满意地笑了。她看见刘波还望着她不肯移动脚步,便忍住笑催促道:“快走罢。你难道不饿?老是望着我做什么?”
刘波笑着说:“好,我们就到‘冠乐’去罢。”他刚刚拔步要走,看见文淑已经先走了两步,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连忙追上去问道:“你那个医院远不远?”文淑侧头把医院的地点告诉了他。他高兴地说:“等一会儿我送你去。”
“好,那么我先谢谢你。”文淑愉快地往前面走了。
他们到了“冠乐”,坐在楼下角落里的散座上。两人对面坐着。刘波要了一盆炒饭。但是文淑要的橘子刨冰先来了。她衔着吸管慢腾腾地吸着冰水,一面抬起长睫毛盖住的不大不小的眼睛,调皮似地偷偷望着刘波,静静地听他一个人的长篇的叙述。他宣传似地(其实是诚恳地)、絮絮不休地说着,他好象要把“八·一三”以来他的行动和思想都在这次谈话里说出来似的。但是他说了许久,直到他把炒饭吃完,她也吸光了两杯橘子刨冰以后,他还不知道她是否听清楚了他的话,因为她虽然现出注意地听话的样子,却不曾发表过她自己的意见,不过偶尔说两三句开玩笑的话打岔罢了。其实他的话已经被文淑完全听进去了,而且引起了她的赞美。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刚坐下不多久就到了一点二十分钟,文淑嚷着要走了。刘波便付了账,跟着她站起来,两个人一路走出了饭馆。
马路上和人行道上的人似乎比先前多了些。许多人仲长了颈项在望天空。他们刚走出门口就听见一个霹雳似的爆炸声,比文淑先前听见的响得多。文淑吃惊地轻轻叫了一声,一把抓住刘波的膀子。
“不要紧,文淑,你不要怕,”刘波看看文淑,大声安慰道。
文淑有点不好意思,马上松了手,瞅他一眼,撅起嘴嗔道:“哪个害怕?你不要看轻人!”便赌气般地往前面走了。
刘波知道她是假装生气,因此也不着急,顺口唤了一声“文淑”,便迈开大步追上去。她听见他的脚步声,故意不理他,却加快脚步往前面走,想不要给他追上。她走了不多远,忽然觉察到刘波的脚步声消失了。她回头一看,看见刘波正和一个穿着整齐西装的中年人讲话。她便站住带了好奇的眼光望着那个陌生人。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人的照片。突出的前额和低低的鼻梁是令人一见就不能忘记的,他那个稍微大一点的头搁在短小的身子上更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文淑睁大了眼睛望着那个样子古怪的人,她想不起他的名字,而且她刚刚一想,就忍不住抿嘴微微笑了。她站了两三分钟,看见他们还在讲话,两个人的面容都很严肃,她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她等得不耐烦了,便向前走了几步,但又偷偷地回头去看那边。他们还在谈话。这时正走到十字路口,她不再前进了,便站在那里等候刘波。她看了看手表,决定再等他五分钟,如果他还不走过来,她就一个人到医院去。这里一家白俄开设的商店的玻璃橱窗里有一件颜色鲜明的红毛线衫,她每次从这里经过,总不由自主地要把眼睛掉去看它一眼。她一直在打算有一天把父亲引到这里来,要父亲给她买下。但是今天她跟父亲吵过架以后,她决定不再向父亲要钱,也不再想买下这件红毛线衫了。所以站在玻璃橱窗前面,她忽然觉得不舒服起来。她皱一下眉头,便猝然掉转了身子。她决定再看刘波一眼就走开。但是她刚刚抬起眼睛,就看见刘波慌慌张张地向她走来;他动着眼睛向前面张望,显然是在找寻她的面影。她高兴地迎上去。
刘波和那个朋友谈着那些使人兴奋的话题时,完全忘记了文淑在等他。直到朋友走了以后他才记起她来,他以为她已经走远了,觉得很抱歉,还想追上她,或者就到那个医院去向她解释几句,因此正吃力地跑着。他只顾看前面,并不曾注意两旁的人,他走过了她的身边,却没有看见她,依旧急急向前走着。她也不唤他,却偷偷地跟在他的后面。他果然没有觉察到。她用手帕掩住嘴暗暗地笑着。但是过了大半条街,她忍不住了,终于噗嗤地笑出声来。这样使得刘波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她。
“你还是那样地小孩脾气,我怕你一个人生气走了,还想跑到医院里头去找你。你看我连汗都跑出来了,”刘波高兴地抱怨文淑道。
文淑站在旁边听刘波说话,她把第二根手指头衔在口里吸吮着,头微微俯下来轻轻地在摇摆,两颗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上下转动。她等他住了口,才抬起头得意地抢白道:“谁叫你不理我,把我丢在这里,只顾跟朋友讲话!”他还没有答话,她马上收起笑容正经地问道:“那个人是谁?我好象在哪里见过似的。”
刘波说出了那个人的姓名。那是一个大家熟习的文化人的名字。
“就是他!怪不得我好象见过他似的。你为什么不给我介绍?”文淑兴奋地说。她又好奇地追问道:“他跟你谈些什么事,可以告——”
她还不曾讲完这句话,一声巨响又把她的话头打断了。她闭了嘴,脸上立刻现出严肃的表情。
刘波紧紧皱着他的浓眉,沉着脸一声不响地走了几步,他不回答她的问话,好象就没有听见一般。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压倒了脚步声、车辆声和嘈杂的人声。
她抬起头看他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沉默的原因。她轻轻地挨近他,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心里难受吗?”
刘波把脸掉向着她,这意外的温柔的语调震动了他的心,使他那被忧郁纠缠着的心绪突然开展了。惊喜的微笑刚刚浮到他的嘴边,他还来不及说半句话,一个比先前的爆炸声更响的“孔隆”的声音就迎头打了下来。他觉得她紧紧地抓住他的膀子,他想安慰她,但是痛苦的拘挛把他脸上还未完全露出的微笑赶走了。他诅咒般地说:“你数数看,他们丢了多少炸弹!我们就什么都不拿出来,让他们尽量地炸!真气人!五百磅的炸弹,每一个要炸死多少人,毁掉多少房屋!”他们正走到一家糖食店门口,应该转进那条横街去。他便在街口略停一下仰头看天。天空还是十分晴朗,在西北角上三架飞机从容地低飞着,灰色的机身衬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显得非常分明。“你看!飞得这样低!”他愤怒地伸出指头指着那个地方对文淑说。文淑跟着他的手指望去,她似乎瞥见了飞机的影子,但是它们绕着圈子往前面飞,已经被房屋顶遮住看不见了。文淑还着急地接连问着:“在哪里?”
“看不见了,”刘波答应一句,便推了推文淑的膀子催促道:“我们快走罢,不然你到医院又会迟了。”他刚说完,又听见炸弹爆炸的响声,便气愤地骂道:“这哪里是打仗?简直是屠杀!自己躲在安全的上空看见人死,简直没有一点人心!”
“可惜我们女孩子不能够加入空军,”文淑忽然怀了一种无法满足的渴望叹息道。
“这是什么意思?”刘波惊讶地问了一句,他并没有仔细咀嚼文淑的话,他的脑子里还装满了炸弹巨响的余音。
“我在医院里头看见炸伤的弟兄们的痛苦,我只恨我是一个女孩子,不能够到战场去给他们报仇,”文淑把眼睛睁得圆圆的,两颗眼珠骨碌碌地滚动着,气恼不堪地大声说,好象在跟谁吵架的样子。
“这仇恨是一定要报复的,”刘波声音颤动地说。他的心跳得很厉害,他觉得血液在血管里燃烧起来。话堆积在他的心上,积得很多,他不能够控制它们,就让它们自己冲出他的口腔,他挣红着脸,一面走一面说:“我见过先施公司门前的炸弹,我见过南火车站的炸弹,我见过一群一群的难民身上带血手牵手地走过马路,我见过那些血淋淋的无头缺臂的尸首。南京路落炸弹的那天,我同一个朋友正坐在一路电车上。电车刚开到跑马厅,忽然‘孔隆’一声,把车子上的人都震傻了。我从没有听见过这样大的响声,连我的耳朵也差不多震聋了。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见许多人慌慌张张地从新世界那面跑过来,电车不再向前开,却往后倒开了半条马路才停下来。路上秩序乱得很。我那个朋友吓得到处乱跑,我找不到他,就一个人走过去。马路上还在冒烟。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血。几片人肉粘贴在墙上,新新公司门前人行道上横着两只女人的膀子。我看见一个女人倒在地上,头已经没有了。身上还穿着崭新的旗袍。我还看见一个穿长袍的人一只手按住胸口,埋着头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快到我面前忽然倒了下去。旁边一个童子军连忙搀扶着他,把他的头扳起来,一脸尽是血,眼睛鼻子都炸掉了……这些仇恨,这些无辜者的血!现在又是炸弹的声音。单是在今天就不晓得丢了多少个!每一个炸弹落下去要吃多少人的血!都是我们同胞的血!我只恨我不能够马上给他们报仇!不能够找到一个更紧张、更直接的工作!”
这绝望的呼吁一直达到文淑的心里,把她的心也搅乱了。他的叙述把一幅一幅惨痛的图画放在她的眼前,用残酷的景象折磨她。她不敢多想,也不敢看他,只是默默地在他的旁边走着,听着。她觉得他的苦恼也就是她自己的苦恼,他的愤怒也就是她自己的愤怒。她无法排开它们。已经走到医院的对面了,她还不想进去,也不想知道时间的早迟。她停住脚听他说到最后一句话。左手轻轻地挨着他的膀子,她抬起头看他,他的清瘦的脸微微发红,眼睛有些湿了。这眼泪是她料想不到的,但是她很感动。她忘了自己地唤一声“刘波”。他侧过头温和地看她,短短地说:“你到了。快进去罢。”
文淑看看刘波,忽然亲切地微微笑了。她声音清脆地说:“再见,我明后天到报摊上来看你。”她孩子似地带跳带跑穿过了马路,站在医院的篱笆门口,把手里捏的护士证交给门前守卫的童子军验过,然后进了门,匆匆地向着那座耸立在草地上的高大洋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