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魔王这一脚结结实实踩在了那船体的龙头上,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么势大力沉的一脚,竟然只是踹的那船倒出去一截,而岩魔王本体则被那船首残留的火炮威力给振飞出去老远。
几座山峰接连垮塌,这引发的地震,让尚在包围圈里的陶泽连着飞出去老远。
妖王一级的争斗已经是移山填海那个阶层,一飞小半里的陶泽好不容易找到处可以暂避风头的斜坡,他略作停歇,转而回去找那姜沁。
这等恐怖的战斗,那小妮子又隔着不远,定然会被波及到。
路上偶遇一列也被吹散的天兵,照理他们只用负责围堵而不参与实质上的战斗,可如今被这一搞阵脚乱了不说,就连布置好的法阵也一起破了,如今一队人慌乱重新布置,怎料那妖星已经冲到脸上。
不等众人反应,那怪物连人带甲都给披成了两半。
只顺手砍死路过的两个士兵,陶泽顾不得死斗,身子往来时的方向去赶。
一众天兵见阻拦不得,快速向上头汇报。
“这里是一线寅区,妖星突破正在往卯点跑。”
…
“卯区十二队,遭遇妖星,三人阵亡!”
…
“辰龙部已部署绊妖锁,等待支援!”
…
“复查,巳四组无一幸存,妖星现已逃亡,方向未知…”
…
在这短短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陶泽已经跑回之前放下姜沁的地方。他浑身浴血,不惜动用那种痛不欲生的能力为的就是不暴露这里的位置。
万幸的是,此处距离战场尚有不小距离,地动山摇间竟然没受什么波澜。
四下里荒野漫漫,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脑海中呈现。
头顶上的怪物依旧在死斗,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家伙手拿把刀,追着那船就是一顿猛砸。
战舰上的众人更是波涛汹涌的最中心。除了舰首主炮,这艘天庭的黑科技还有许多其他功能。譬如此刻无数多翅膀飞离,那些比原舰小了许多,但依然有寻常楼房大小的飞艇也展露出不一的炮管和钢爪。
原本这就是专门为半神而设计的,除了母舰主炮外,还配备有三百一十八艘体型更为狭小的辅舰。那些辅舰除了有不俗的火力外,更为重要的是它们都装配有强有力的配套设施,例如此时一枚枚钩索如箭矢般发射出去,其强度足以让寻常天人都头皮发麻的程度。
天枢驾驶着巨舰从那妖王的攻势下向后掠去,浮空艇间相互配合,成千上万根特制绊锁已经牢牢捆住那头怪物。天枢的脸上从犹疑不定到毅然决然。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敢的,但现在,岩魔,你该死了!”
望着那又开始充盈着的炮口,岩魔王身上所有的关节都开始发出巨响。
天赋神通!
天枢手指按的发白,这位早年间便声名鹊起的大妖王,其本身实力恐怖外,更为重要的当属他那修炼后夺天地造化的大神通。
“昔年娲山曾有石,补天砌地真造化。有灵寻山误入此,得此灵宝便逍遥。怎料石头有灵智,鸿蒙初开也未分。刀劈斧撬奈它何,真金火烤难莫若。一照石开遁地走,今朝不忿因或果。”
有那么短短一瞬,陶泽身子酥麻,似乎位于背脊上的神经被人给抽了一下。紧接着地动山摇,世界忽明忽暗,啪的一下,天上下起了黑色的雨。
这是怎么一回事?
陶泽感觉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他知道那是血,但那又是谁的血呢?
一条大蛇,或者说那是蛇的尾部,从分开的黑色树林里,触手一般向他飞来。
陶泽下意识的猫下身子,这是他出刀的一种动作,尤是意识昏沉,越要减小动作幅度,而至于这能不能一刀斩去所有麻烦。呵,那就天晓得了。
四周黑雨越下越大,遮天蔽日,好似洪水泼下。那蛇有了这水更难寻觅踪迹。陶泽身子半趴在水里,闭上双眼开始用五感之外的意识去捕捉周围的异常。
风,不曾吹了。
林子里只剩下啪嗒啪嗒雨打落叶的声响,动物们死的死逃的逃,此地俨然已经没有所谓活物。如果有的话…
卡叭!
一支树枝折断,声音不大,在这儿嘈杂的环境里更是如此。可陶泽却在那一瞬捕捉到了这一点,他当即抬头,迎着雨幕,漆黑如血的墨点,银龙四溅的天穹,一颗树的顶冠,瘦小的身影正趴在两颗树的交叠处。
陶泽纵身一跃,不远处的蛇尾似乎也发现了他,那尾巴如同撞城的巨柱,绕过木林,诡诈的自下而上想要将这不知好歹的小子给活生生碾死。
两人之间距离一丈丈拉近,陶泽焦急的朝那树冠喊,身后大蛇也在此卷来。
再耽搁不得,陶泽双目淌出血来。
领域展开!
黑色的雨像是滴落在尸山血海的江河里。一瞬之间,大蛇僵立在了原地,一口老血喷出,陶泽面前昏暗,他已经使用太多不该施展的力量。此时距离那身影只剩最后一步。
“你还好吗?”
陶泽的手被人握住,继而一个模糊的人影照进他血迹斑斑的瞳孔里。
“妖帅殿下,请收手吧,此人便是妖星。”
陶泽的耳膜已经破裂,整个世界在他看来,都是只有一种颜色。
碧幽站在水里,黑暗中一双竖起的蛇瞳冒着绿光,刚刚那一下,饶是她有所防备但还是被砍了一刀。如今刀口渗血,蔓延在周身一片看不清颜色的浓稠污水中。
姜沁吃力的抱起他,全然不顾那已经架在对方脖子上的那一柄尖刀。
“这就是妖星?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如今时局动荡,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委身某一势力。当然,这些话姜沁自己清楚就是了。
她将昏过去的陶泽揽在怀里,用一副大功告成了的表情对着那面冷的妇人道,“如今妖星已到手,咱们还是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碧幽没有否认,她手上捏着的那柄细骨软剑抖了抖,当即变作一支小舟,而三人落座在那舟上,顺着黑水朝着外面行去。
一路上,姜沁都能听到不少怪物嘛的嘶吼,那些无疑是正和天兵们交战着的妖兵。今晚,死的人只会比昨夜更多。
也许是看她身体单薄,碧幽给了她一身衣服,这件大衣确实让已经冻的脑袋发晕的姜沁感到温暖,她低声说了句谢谢,自己则裹着衣服把陶泽压在身下,就这么安静抱着他。
也许是冲出危险地带,一直冷冰冰的碧幽开口问她,“苏晏是怎么死的?”
风声太大,原本姜沁是不该听到这细小到再不能的声响,可那句话不是通过声带,而是直接穿透大脑皮层,直勾勾的钻进她的脑袋里。
这种手段,在道家中不乏有记载,可妖魔会用倒是稀奇。
姜沁略微张了张嘴,可她还没说,那边,碧幽已然知晓了。
“苏晏之死与我无关,他是被天上神将重伤,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他给了我一根他的手指,之后的事物我就不知道了。”
这是经由姜沁的大脑,那尚未完全发声,但已经在编织自己语言的脑子自动发出来的内容,无疑于从旁人思想上直接窥得真相。
“那颗珠子呢?也是他给你的?”
碧幽的声音再一次的出现。
“珠子?”姜沁心里一惊,明明她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却已经能知晓她在想什么。然而,碧幽并没有解释自己这样做是否符合道义,她冰冷冷的,无论是给人的观感还是问话时的方式。
“我不知道,当时我感觉到那根手指有异动,等我掏出来再检查时就发现上面长了这么大一颗珠子。”
碧幽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以防万一,姜沁也克制自己不要再瞎想,她就这么一直抱着陶泽,三人很快来到一处遮风避雨的寨子里。
船舶停靠前,有一个很明显的信号,即是这里的光照很是独特,就好似一大块琉璃罩子套在表面,而无论外界如何窥探,但只有真正进入这层罩子里才得以感受到,其内部的灯火璀璨。
碧幽收回宝物,早已等候多时的雨师妾连走几步上来,搀扶起那浑身湿透的青丘国小公主。姜沁见过几次这个女人,不同以往,此时的雨师妾似乎刚刚哭了一场,她当然不是为她哭的,也应该不是为那苏晏。
雨师妾接过姜沁,好生安慰了下,继而将视线落在那躺在地上只剩呼吸声的陶泽身上。
周围一些些个妖怪铜头铁面,在那怪异到十分骇然的巨兽面前,姜沁本能的低下头,缩着身子。她承认,在见到这些怪物前,自己是对妖这一身份其实有很大的认同的。可如今,身处妖怪群中,那与自己一直以来受到的文化教育所截然不同的感受时,这种格格不入才是令她不安的根本。
“折了我族一员大将才换来你,这等殊荣,想必也该知足了吧。”雨师妾的手对着陶泽的身子,虚着那么比划了两下,继而就有怪物过去,将他身上兵刃收起,用锁将他身子捆了个结实。
“我来。”一名长着八双眼睛,头比腰长的女人从妖怪群里走来,她的手和寻常女子没什么两样,但从小臂开始,就逐渐变得细长,上面不时还有黑色的毛与褐色斑块,手腕处更是往前细的没边,最终一根针一样的物件从那一块伸出。
姜沁感觉到胃部直犯恶心,但她强忍着,现在还没有她说话的份。眼睁睁看着那怪女人给陶泽脖子上来了那么一针后,自己却只能攥紧拳头站在后面一声不吭。
很快,陶泽就被抬了下去。
目送那些人离开,姜沁始终一言不发,等到雨师妾走回来,她这才举起双手,把从苏晏那拿来的珠子连带苏晏那早已死去多时的手指,一起捧到对方面前。
故人亡故,饶是见惯了生死,雨师妾也不免心生哀悼,她从袖口取出绣帕,郑重的把那两样物件包好。继而安排了人将姜沁送下去休息,自己则去了内堂。
…
同行的是几只灵狸,考虑到青丘多半都是狐族,因此选了些族群习性相近的也属合理。
姜沁被带到山寨里面,这里仍是青丘的外围,她作为钻漏子出去的,自然是不能直接跨过那道坎进去。
期间,询问了有关青丘内的事宜,知道天兵又来,自己的妹妹被封了妖帅,很快举族就能南迁至妖国,以后再不必受那囚禁之苦。可想到这儿,姜沁原本该高兴的心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是啊,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么她呢?她又该何去何从?
摸着手腕处那枚借命铜环,原本,这条命就是借来的,有借有还,如今不过是契约到了,可怎的,她这心里却多了很多不该有的情感。
坐在纱帘前,狸妖们将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褪去,露出被缝合的,几乎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躯体。
那些已故的,王族的遗骸如今都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被她所继承。
热水轻轻浇灌在她的儒房上,那里,原本的主人早已死去多年,连带那颗心脏。姜沁知道,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契约的一部分。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那里,有一撮白发,白发下面则是一半头的枕骨。那是上一任司隶婆婆的。再往上点,她有些不记得谁是谁。
只要她活着,青丘就绝不至于绝了根,而等到青丘能摆脱那份束缚时,自己这座先人的碑林或许也就该被彻底埋进土里。
这就是契约精神,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