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传媒大学。
表演大厅观众席,座无虚席,前两排位置,坐的是华国当下有名的艺术家,还有帝京传媒大学的老师们,身后,是一片学生和话剧爱好者。
这是一场经典剧目,于三十年前首次公演,引起巨大轰动,曾在国内外巡演多次,国内不少艺术家都曾排演过,并塑造不少经典,它是话剧剧目中的经典。
老艺术家们或是沉思,偶有点头,或眼神惊叹,不掩赞赏。
舞台上,民国时代的背景,医院,穿着旗袍的白发女人,穿着病服的枯瘦男人,四十年阴差阳错,彼此寻找,却又彼此失去,清冷空旷的病房,压抑悲呛的气氛。
“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男人苍老的声音,不甘、颤抖、害怕,犹疑。
舞台安静。
灰暗的场景,唯一的光,聚焦在病房里的两人身上。
女人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男人。
观众席中,静可闻落针之声,所以,压抑的抽泣声,也更加明显,连男孩们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老艺术家们忍不住坐正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上的人。
良久,舞台上传出女人沙哑的细弱的声音。
“我们都老了……”
叹息、无奈、不甘、怨愤、悲哀,所有分离错失、命运浮沉,少年天真、青年颠沛,中年痛苦,老年不甘,都汇在了这五个字中。
观众席中,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女孩一声呜咽的声音。
“呜呜,知意和顾师兄演得这么好,我的眼泪啊,我的眼袋啊!”
满满惆怅的叹息。
舞台上,女人离开了病房,只剩年迈的男人,在病床上无声流泪。
话剧到这里就结束了,但观众席中却没有人起来鼓掌,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压抑悲伤的气氛中,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直到舞台上,所有参演的演员们一齐出来谢幕,大家才反应过来一般,纷纷站起来鼓掌。
舞台上几个演员,站在中间的化了妆之后头发花白的女孩,一身白色的旗袍裹住曼妙身姿,脸蛋白皙而年轻,笑容浅淡,与同组的演员们谢幕了之后,便一起退去了后台。
观众席前排中间的位置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满脸骄傲问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怎么样,这帮学生演得?”
陶斯礼满眼惊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尤其是那位小姑娘,看不出来,大二学生?”
即便他拍戏四十年,被誉为国家一级演员,却仍旧惊叹于郁知意的舞台表现力。
提起郁知意,老人骄傲之色更显,语气几分神秘与得意,“这小姑娘,呵呵呵,不得了啊,原本不是表演系,是我挖来的。”
陶斯礼一愣,笑,“陈老可是帝京传媒大学的元老,多少人想要跟您学习您都看不上,竟还要您亲自去挖人,这小姑娘,到底何方来路啊,啊?”
老人乐呵呵一笑,故作神秘,“不告诉你!”
陶斯礼一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舞台观众渐渐散去,这些多是帝京传媒大学大二的学生。
离开的人,免不了惊叹一阵。
“郁知意真的演得太好了的,看得我哭得稀里哗啦的!”
“听说她原本不是表演戏的,但却被陈季平老师亲自请到了自己的话剧组里,《浮沉》每年公演巡演,必定郁知意为女主。”
“郁知意已经跟陈老师演了两年话剧了,功底深着呢,听说不少剧组和导演都来找陈老师要人呢。”
“人长得漂亮又有才华,天哪,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为什么要用演技来抢我等的饭碗!”
学生们渐渐走了出去,还在谈论刚才的话剧表演,有人注意到观众席角落里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白衬衫,一身精英范,静静地坐在角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舞台。
座位隐蔽,表演大厅的灯光,散落在他身上的寥寥无几。
男人的皮肤白皙细腻,不是那种健康肤色的白,而是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轮廓分明的脸庞,立体且生硬,双眉微蹙,一双凤眼,眼尾微微挑起,分明柔和,却因为他冷硬的面庞,以及那份隐隐约约的病态,眼窝微陷,以致那双原本漂亮温柔的眼眸,少了几分多情与风流,更带着几分深邃与冷酷,墨色的瞳仁,漆黑如寒夜,看不出一丝情绪,却又让人忍不住去探究。
男人长得太好看,坐在那里静静不动也像一幅画一般,还是那种珍贵的世界名画,让人忍不住驻足。
有女孩掩唇惊呼,忍不住拿出手机想要拍照。
男人却猝不及防转过头来,黑眸冷淡,让人不敢冒犯,原本还想偷拍的女生,甚至愣住了,直到被身旁的同伴拉着离开,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胸脯,吓死她了,刚才那冷淡深邃的眼眸,想起来,依旧让人脊背发寒。
就像电影里那种冷酷的变态杀人魔,果然就算遇见长得这般精致的人,也没有看一眼的命。
男人再转回头看舞台,空空如也,冷硬的眉目,夹着一丝违和的懊恼之色。
郁知意谢幕之后,又出来跟老师说了两句话之后,便回到后台卸妆了。
妆容卸净,明亮的镜子里露出年轻女孩白皙的脸蛋,面容姣好,琼鼻樱唇,眉眼如画,一双眼睛,像盛了一泓清泉,纯澈盈盈,又似装满了繁星般清亮,左眼眼角一颗泪痣,几分温软。
“郁知意,有你的花。”场务小哥抱着一束鲜花走到后台,对郁知意喊。
郁知意赶紧站起来过去接住,“谢谢。”
小哥笑着离开,后台的其他演员朝着郁知意看过来,看她手里明艳的鲜花。
免不了调侃,“知意,又有人送花呢?”
“Mr。right?”
“不会是知意的粉丝吧,唉,同样上台的演员,咱们怎么就没有人送花呢?”
“到底是谁啊,知意你就告诉我们呗?”
郁知意登台演出已经快两年了,自从她第一次公演之后,每次表演结束了,都有人送上一束鲜花,但却没有留下姓名,只有一张卡片——You—are—the—best。
同组演出的人,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习以为常,甚至期待这一次,送的会是什么花?
不是随便买的一束花,必定经过精心挑选,比如这次,一束白色风信子。
郁知意笑了笑,对大家的调侃习以为常,将花儿小心放在化妆台上。
夏诗沅已经卸好了妆,瞧着这边的动静,眸色几分思量,“知意,老师说,等下一起去外面吃饭,今天来了不少前辈,都是老师的朋友。”
郁知意从镜子里看过去,“好的,师姐。”
夏诗沅笑了笑,“知意今天在舞台上感染力这么强,可把我们所有人的戏都压下去了。”
夏诗沅是今天最重要的女配,贯穿了全线的人物,她在组中资历最长,还是表演系的人。
“师姐的表演比我强多了,带动了全场。”女孩话语几分谦虚,语气温软和善。
“是啊,是啊,夏师姐才是真的太厉害了,那一声痛哭,听得我在后台眼泪啪的一声就掉下来了!”
不少应和的声音,夏诗沅抚了抚耳边的长发,笑道,“好了好了,能上舞台,证明大家都很努力。”
她看向今天的男主演,“尤其是顾真,有他在,才能那么快把我带起来。”
顾真无奈地笑了笑,看向郁知意说,“知意的感染力太强了,我现在还有些走不出来。”
大家免不了一哄而笑,夏诗沅唇角扯了扯,笑意几分苦涩。
表演结束之后,剧组十几个演员一同去帝京如意酒楼吃饭。
这场表演,是今年帝京传媒大学话剧组巡演的开场演出,接下来,将会在帝京和几个著名城市的戏剧院巡回演出,但演出的,都是一群大二大三的学生。
觥筹交错,宴请的是今天来观看表演的艺术家,这些都是帝京传媒大学出来的老艺术家,在座的学生们的前辈,当然,不少也是陈季平的门生。
酒过三巡,饭桌上,夏诗沅和顾真侃侃而谈,谦虚又不怯场,其他学生也找机会跟前辈们交流,唯有郁知意这个女主角,安安静静地认真吃饭,偶尔有前辈问几个问题,她就答上一两句,却并不主动去交流,可她礼貌客气,从容温和,却并非害羞退怯,看起来,只是不善于主动交流。
陶斯礼看了郁知意的表演之后,这会儿,忍不住问,“小姑娘,有没有兴趣去拍戏?”
桌上的人都忍不住去看郁知意。
郁知意先是一愣,对方是国内知名的艺术家,她小时候就看着对方的戏长大,深知这一问,已是让人望尘莫及的前辈对她最大的肯定,她明显感觉到桌上的同学羡慕的目光。
郁知意淡淡笑道,“谢谢陶老师,我还想跟在陈老师身边学习两年。”
“你现在的功底,已经很好,戏剧院的学生,就是一边学习,一边给自己找机会,焉知进了剧组又不是在自我学习和提升呢?”
郁知意仍旧坚持,“谢谢,我目前只想将话剧做好。”
陶斯礼不免几分遗憾,他拍戏四十多年,一眼就能看得出对方的功底如何,这个郁知意,他很看好,绝对是一根好苗子,日后必定一鸣惊人,求助的目光看向好友。
陈季平朗声一笑,“我话剧组好不容易收了个专心搞话剧的,你休想把我的人挖走。”
郁知意笑了下,餐桌上继续调侃,老师看重,资源无数的老艺术家青睐,让桌上的人不羡慕得不行。
要知道,这可是每一个想要拍戏的学生的梦想。
当下不少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郁知意,对方却只认真吃饭,让人好一阵扼腕叹息。
郁知意席间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站在洗手台洗手,旁边走来一人。
是个男人,郁知意眸光微侧,看到旁边的洗手池,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放在水流下冲洗。
怎么说呢,那双手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带着男人的力量,水流冲在手指上,往旁边溅开一朵朵白色的小水花。
像一幅画一般。
郁知意不自觉看痴了眼,反应过来,水声停止,男人已经收了手。
她心下微微懊恼,将水龙头的水关小了一些,慢条斯理地洗手,掩饰方才偷看的尴尬。
男人伸手去拿纸巾,却发现,纸巾盒已经没有擦手的纸巾,一只手停在半空,另一只手还在往下滴答滴答地滴水。
郁知意关了水龙头,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给自己,然后,递一张给男人。
“谢谢。”低沉疏离的声音,寡淡客气,彬彬有礼。
“不客气。”郁知意将纸巾扔进垃圾桶,视线最后停留在男人的手上,转身离开,没有看到,男人在她转身之后,目送的眸光,温柔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