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冥宫,占据着半个落雁城,打造得极尽奢华炫目,黑夜亮如白昼,然而却诡异得寂静,一般平民从来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此时已日落西山,光尘法师水林境水泽天三人总算在天还没完全黑之前赶到了落雁城。城门进来就是此地最热闹的四方集市,此刻还有些小摊贩在做着生意,以往太阳下山即关城门,街上也再无一人,今天还真的有些不同寻常,这城门一直等到他们进了城才关。
这城里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街道有人却太过安静,空气中隐隐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一切都暗藏杀机。乔装来看热闹的人,来寻仇的人,神出鬼没的鲲冥宫人,这些人都像是躲在了某个廊檐屋角,静观其变。
此刻,鲲冥宫开始点灯了,从最高处的玄方塔楼亮起,逐层向下点亮,然后是周边的几个重要大殿,等鲲冥宫七个宫门的灯点亮,整座城就要彻底宵禁了。
突然只见一道快速掠过的黑影,伴着一闪而过的寒光,前面突然惊现了一个人,拿着刀站在街道的正中间,挡住了他们三人的去路。此人戴着斗笠穿着破草鞋,他便是江湖那个有名的刀客,但是从没人知道他的姓名,他受人雇佣而来,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在鲲冥宫门的灯全部点亮前拿下法师的首级。
来者气势汹汹,不容多言,水林境和水泽天已经拔出了剑,这一路走来太过平坦总不是什么好事,在到达鲲冥宫门前动动筋骨也好。
而刚刚纠缠着这名江湖刀客的几个纵横阡陌又来了,看他们的姿势像是受了不轻的伤,只要没死,纵横阡陌是不会放弃的,敢来落雁城寻衅,这名刀客还是第一人。
然而很显然,这名刀客是冲着光尘法师来的,身后的纵横阡陌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刀客举着刀就朝法师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刀落下的那一刻,水氏父子双双用剑挡下了刀,将其逼退了半步,后面的纵横阡陌也冲了过来,和刀客厮杀了起来。
刀剑无眼,人多不一定就无敌,纵横阡陌再次半分胜算也没捞到,反倒又增添了伤口,水氏父子刚刚挥剑反击也只是虚剑试探,尝试着找出刀客的破绽之处,只可惜这个刀客毫无破绽,他不是来玩命的,他是来拿别人的命的。这场总有一方倒下的战斗所剩时间不多了,鲲冥院落的灯已经被点亮,接下来点灯的人要去往各个宫门了。
必须速战速决了,刀客已经决定要使用最后的绝招了,在他眼里,那些如苍蝇般的纵横阡陌的血根本不配沾染他的刀,但是他们实在太遭人烦了,只有先清理干净他们才能痛痛快快去砍下法师的头。不过让他措手不及的是临渊水氏父子也根本不好对付,纵横阡陌只追求不择手段的杀人,临渊剑法求快但虚实相并,讲的是快速找到可伤害敌人的实处,在一个个纵横阡陌倒下之后,水氏父子开始发力了,他们上下联手,不一会就将刀客划满伤痕。
三人对峙片刻之后,只见刀客仰天大笑两声,伴随着几片瓦块掉落下来的清脆声,转瞬间他切换了刀功,用更缥缈轻盈的刀法反击水氏父子。水林境也没料到江湖还有这样的能人,在转瞬间便轻松自如的切换刀法。
几番对阵,刀客已经击破了大半临渊剑法,水泽天已经无力还击差点就挨了一刀,好在水林境眼疾手快挡开了刀,但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刀客已经朝法师冲了过去,就在这一刻了,点灯的人已经开始在点宫门最后一盏灯了。
“咻”的一声,黑夜中飞来一摄人心魄的暗器,击中了刀客的手腕,那把亮得晃眼的刀“哐当”落地的声音格外刺耳,只见最后一盏宫门的灯已经被点亮,在半明半暗之中隐隐有一群人过来了,诡异又气场十足,这群人越来越近了。
走在最前头的就是许都,此人看起来就像是玉面公子,长得风流倜傥,眉眼甚是好看,特别是那薄薄的唇,微微向上挽起的唇角尽显邪魅之气,“我鲲冥宫难得来了贵客,竟有你这般不识趣的人前来搅扰,看在你也是受人指使而来,我就留你一条命废你一只手吧。”这许都看似白面小生,说话之声却是异常坚毅冷漠。
是的,刚刚暗器飞过的一瞬间,刀客握刀的手,筋脉具断,现在他连地上的刀也捡不起来了。刀客跪在地上,一个不能拿刀的刀客,比死更痛苦。
光尘法师一直在原地站着未动,亲眼目睹刚刚发生的一切,心里不免有些撼动,刀客因来杀他而伤,那些倒地的纵横阡陌也因自己而伤,在这样一个恃强凌弱蛮横粗暴的世道,朝廷被外戚掌控,民不聊生,江湖被鲲冥宫搅得人心惶惶,他云游行走数十载,追求的道却从未渡化过一个人,此刻自己和那些行尸走肉又有些什么分别?
“法师,有失远迎,请吧。”许都说得毕恭毕敬,他身后的那群人立马让出了一条道,请法师进去。
光尘法师坦然前往,水氏父子收起了剑紧随其后。之前早听闻过鲲冥宫的种种,但三人也还是第一次来鲲冥宫。水林境虽历经过不少江湖之事,自踏入宫门那刻起,心里也不免有些悬,传闻来了这鲲冥宫多半是不可能活着出来的,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鲲冥宫宛若迷宫,沿着各种路七拐八弯了半个时辰还没到。引路的许都还是颇有耐心的,中途半句废话也不多说,最后将他们领到了一个会客的殿里,鲲冥宫主已经在此等候了。
未等宫主开口,水泽天已经迫不及待上前质问:“涯儿呢?快把涯儿交出来!”
无涯此时正在一房间里大吵大闹,摔了一屋子的东西,谁也制服不了她,就吵着要出去,看管她的婢女对她吵闹耍性子是无可奈何,又不能对她动手,只好索性将她锁在房里算了。
许都去接无涯到殿里的时候,水无涯还生着气嘟着小圆脸,扭头说不去要他们过来接她。许都可从来不是会多说废话的人,直接将人拎起,管你哭着喊着,直接就把人拎到了会客的殿里。
当看到水林境和水泽天,水无涯那倔强的小性子终于哭了,“爹爹……二哥哥……”哭的梨花带雨,之前莫名被抓来鲲冥宫,无涯醒来后除了愤怒就是生气,半颗眼泪也没掉,只有看到最亲的人时才敢把委屈哭出来。
泽天看得是心疼,赶紧抱过来安慰:“涯儿不哭了啊,二哥哥和爹不是来吗,不哭了不哭了……”
无涯哽咽了好一会,才停止了哭泣。
鲲冥宫主像是不耐烦了,蓦然站起来,“好了,人也见到了,我就废话不多说,此次请法师来,是要你帮我救一个人。”
“这世间没有鲲冥宫救不了的人,这个人怕是个不一样的人吧。”
“没错。”
“本道救不了。”光尘法师说得毫不避讳。
鲲冥宫主怒而不发:“你既救得了临渊山庄之女,为何我的人就救不了!”
“救得不救得全看天意和缘分。”
“哈哈哈……天意?!缘分?!你以为我会信吗?”鲲冥宫主渐渐控制不住情绪了。
光尘法师丝毫没有退让的想法,“那就请带路吧,本道一看便知。”
鲲冥宫主愣了一下,在一旁静静听着的许都也暗暗吃了一惊,法师竟然说要见那个人。
良久,鲲冥宫主才表态,像是泄气了般:“跟我来。”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而回头对许都说:“你留在这里。”
光尘法师随鲲冥宫主到了一处偏僻寂静的宅院,院门的檐上结着霜,但隐约还能看到“梧桐苑”三个字。现在是炎热的八月,这里却是寒气逼人,冷成这样,其中肯定另有玄机。鲲冥宫主运功动用内力打开了一扇门,和法师进去,院内的屋子也同样结了冰。
这梧桐苑已经尘封了三年,三年前的某一天,鲲冥宫主突然下令任何人也不准靠近这里,这里便成了鲲冥宫的禁地。然而现在他们的到来并不是封锁之后第一次有人来这里,两年前许都离开鲲冥宫去往西南时,就曾悄悄来过这里。
屋内的地下密室,只有一具冰床,上面躺着的人也结了冰,看不十分清她的面目,不过是个姑娘,头发及腰,手指纤长,胸口微微冒着寒气,一朵玄冰花开在胸口,看脸部的轮廓,是个美人儿。为了保存她的身体,鲲冥宫主倾尽半生心力在她体内种下了鲲冥玄冰,这种玄冰靠功法凝结而成,非常脆弱,稍有不慎种下玄冰之人和尸身都有可能同时灰飞烟灭。
光尘法师靠近细看,十分笃定地说道:“尚存血肉,也许还可一救。”说完,法师启动了腰间的星盘,让星盘缓缓飞行在玄冰美人之上,来回盘旋两圈之后,突然“哗”的一声,星盘上冒出了一团蓝色的火光,法师随即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一盏长支莲花底座的小灯,将那蓝色的火小心地引到了灯芯上。
法师将灯放到冰床玄冰美人的耳侧,那蓝色的火光渐渐变得微弱,隐隐约约之中没有灭,“种下这鲲冥玄冰你费了不少心力吧,这是聚魂灯,可保她肉身,不过想要她醒来,只怕还要再等等。”
鲲冥宫主刚刚有点波动的情绪瞬间又被扑灭,“要等到几时?”
“十年之后。回魂秘术乃逆天之术,救水无涯已耗费我所有心血,只有重回师门修炼,我才有可能救得了她。”
“十年……”鲲冥宫主喃喃说着什么,“十年……十年……也不是很久……”
不等他决定,光尘法师继续说道:“要救她,本道还有一个条件,鲲冥宫必须隐退江湖,不能再出来兴风作浪,还江湖一个太平,不能再追杀朝廷的人,让百姓安居乐业。”
良久。
鲲冥宫主回答道:“好,本尊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