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整城乡结构扩大内需,促进经济健康发展

我们这一代人,自从20世纪50年代末开始的三年经济困难以后,一直生活在工农业产品供不应求的环境下,吃饭要粮票,穿衣要布票,买自行车要车票。改革开放以后,情况逐年好转,到1996年农业特大丰收,自此以后粮食和主要农产品就达到了供求平衡,丰年有余。与此同时,90年代中期,工业产品也到了供求关系的转折临界点。1997年国家经贸委有个统计,全国610种主要商品,2/3是供过于求,1/3是供求平衡;到2001年秋,供过于求的商品已超过82%,几乎什么都卖不出去了,市场疲软,销售困难,价格下跌。

短缺经济时代结束了,这本来是我们为之奋斗了几十年的目标,终于实现了,应该说,这是大成绩、大好事。但工农业产品卖不出去,生产就成问题了。首先是广大农民,谷贱伤农,收入就上不去,农民收入成了问题。工业品卖不出去,工厂就开工不足,有的就被迫关门歇业,工人下岗、失业,经济发展就遇到了极大困难。

政府在1996—1997年就提出要扩大内需,开拓市场,5年过去了,农村市场(占人口70%)就是拓而不开。城市也想了不少办法,不断地给公务员长工资,2001年就长了两次,搞假日经济,一年搞三个7天的假日,商业部门的同志想尽了办法,大拍卖、大甩卖,费了好大力气,见效甚微。按说,我们这点工农业商品还到不了、称不上物质极大丰富的阶段。农产品以粮食来说,就是特大丰收的1996年人均也只有412公斤,棉花人均3.4公斤;工业品如彩电2001年生产3967万部、电冰箱1349万台、空调器2313万台,这对于有3.4亿多个家庭的大国来说,还远远不够的,不应该销不出去,但就是卖不了。

从国际经验看,一般要到人均GDP 3000美元才会出现买方市场,供过于求,而我国2001年人均GDP只有7518元,折合美元909元,所以说,我国的买方市场是早熟了。一个国家的商品靠三个方面消费:一是投资搞建设,二是外贸出口,三是内需。2001年国家搞积极的财政政策,靠发行国债等方式搞基建,全年总投资3698亿元,占GDP的38.5%,积累率是很高了。2001年出口2662亿美元,折合人民币22014亿元,占GDP的23%,外贸依存度也很高了,超过了美国等发达国家。内需只占GDP的38.5%,可见我国的内需很小,潜力巨大。发达国家的内需一般都在60%以上。为什么?根本原因是我国城乡关系失调,患了城乡综合征。

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城市化严重落后于工业化。1999年二、三产业人口占83%,但城市人口只占30.4%;2000年二、三产业人口占84%,但城市人口只占36.2%;2001年二、三产业人口占84.8%,但城市人口只占37.7%。世界的城市化率1996年平均为46.4%,我们与国际标准差10多个百分点。二是城乡居民收入差别很大。1997年以后,农产品收入减少,农民购买力是下降的。县及县以下的消费品市场所占份额,1984年农村市场占45%以上,1996年占了39.65%,1997年占了39.01%,1998年占了38.86%,1999年占了38.68%,2000年占了38.18%。70%的农民只购买38%的东西(消费品),所以内需扩大不了,农村市场拓而不开。现在3个农民买的商品,只顶1个市民,现在中西部农民的消费水平比城市要晚10—15年。城市居民购买的商品是彩电、冰箱、空调、微波炉、住房、汽车,农民购买的商品则是黑白电视机、电扇、收音机、自行车(少部分买摩托车)。

要扩大市场,就要增加农民收入,减轻农民负担。总书记说,“农业兴,事业兴;农民富,国家富;农村稳,天下稳”,这是完全正确的。但是,“千方百计增加农民收入,千方百计减轻农民负担,保证社会稳定”已经讲了好多年,农民收入就是上不去,负担就是下不来,社会也就安定不了。不是中央不下决心,不是干部不努力,而是没有在体制改革上下工夫。如果不改革已经不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体制,问题就会越来越严重。2001年8月我在上海参加了一个小会。安徽有位县委副书记在会上说:整个中西部农村的改革和发展90年代不如80年代,就农民的生活来说,1997年以后一年不如一年。上海有位同志接着说,90年代的上海比80年代是大大的好了,1995年以后一年比一年好。我是研究农村问题的,可以证明上述安徽省那位同志讲的是事实;我是上海的女婿,并且在上海工作过,近几年常去上海,可以证明,上海那位同志讲的也是事实。两句话都是真的,问题就严重了。

城乡差别是扩大了。东部和中西部差别是扩大了。这不利于社会稳定,不利于经济健康、稳定、快速发展。西部地区有的乡镇因为财政困难,不能按月足额发工资,无力运转办公,处于瘫痪半瘫痪状态。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有个调查组去宁夏一个乡调查,去了两次,乡政府都锁着门,第三次去,还是找不到干部,在路边遇到一个放羊的老汉,北京去的干部问,乡干部哪儿去了?老汉说,好几天不见人影了,看样子,共产党好像要撤了!

农村的状况不能不重视,不能不采取重大改革来解决农村问题。有不少人认为,我也这样认为,现在农业的问题不在农业,农村的问题不在农村。要从体制上改革,才能解决三农问题。国家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但农村还是存在着不少计划经济体制下形成的条条框框,阻碍了农村生产力的发展。要按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原则改革这些体制,如户口制度、干部体制、就业体制、社会保障体制、教育体制、财政体制、信贷体制、医疗卫生体制,等等。

2001年我提了两条建议:改革户籍制度;改革财政体制。今年再提要给农民以国民待遇;实行真正的城镇化;改变“城乡分治,一国两策”(对居民实行一种政策,对农民实行另一种政策),建立城乡一体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例如教育,改变城市的教育国家办、乡镇的教育农村办农民办的格局。国家教育经费很大部分用在高教上,基础教育地方办,一级一级下放、下推,推到乡里,中西部的乡镇,多数财政困难,教师发不出工资,连粉笔都买不起,这样下去,农村没有希望。2001年国家开了基础教育工作会议,专门讲了教师工资要统一由县财政发,结果还是没有解决问题,因为不少县级财政也是困难的。农村义务教育的经费应该由中央政府和省市政府统筹解决,这样农村中小学教育的工资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农民的60%负担才好解决。要实行真正的城镇化而不是统计上的城镇化,城镇化的内涵主要有三条:

(1)城镇人口要增加,要超过50%。

(2)就业劳动力要逐步转移到二、三产业上,能达到70%。

(3)城市文明要普及,城市是现代文明的载体,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观念要现代化。

这几年,从统计报表看,城镇化发展很快,1999年的城镇化率是30.9%,2000年已达到36.4%,2001年达到37.7%。但统计上的城市化并不解决问题。这几年城市化发展快的原因,是改变了统计指数的界定,把8000多万—1亿农民工统计为城镇人口了。事实上,他们还并不是城市居民。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样统计出来的城市化,是把城乡矛盾转移到城市里来。农民工在打工的城市里,在就业(同工不同酬)、就学、医疗、住房等方面同城市居民都是不同的,一个城市实行两种政策,一个城市实际是两个社会,这样下去,后患无穷。如果农民工真正转出来了,农民工他们本身要消费,留下了农业生产资料,留下来的农民经营规模就扩大了,收入也就提高了。我们江苏省各方面的工作都走在头里,在下一步调整城乡关系、改革一国两策、扩大内需方面,也一定能做出好的成绩来。

(2002年3月在第九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期间

于江苏代表团全体会议上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