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春风——

侍女的

短刀……

春風や供の女の小脇差（年代不明）

harukaze ya/tomo no onna no/ko wakizashi

2　新春吃硬物健齿延寿

比赛——猫获胜，

咪咪笑……[1]

歯固は猫に勝れて笑ひけり（年代不明）

hagatame wa/neko ni katarete/warai keri

3　小蜗牛，

一步一步登上

富士山吧

蝸牛そろそろ登れ富士の山（年代不明）

katatsuburi/soro soro nobore/fuji no yama

4　春日第一只蝴蝶：

没跟主人打招呼，就直接

闯进客厅壁龛！

はつ蝶や会釈もなしに床の間へ（年代不明）

hatsu chō ya/eshaku mo nashi ni/tokonoma e

5　院子里的蝴蝶——

幼儿爬行，它飞翔，

他爬，它飞……[2]

庭のてふ子が這へばとびはへばとぶ（年代不明）

niwa no chō/ ko ga haeba tobi/haeba tobu

6　世间的蝴蝶

照样得从早到晚

辛劳不停……

世の中は蝶も朝からかせぐ也（年代不明）

yo no naka wa/chō mo asa kara/kasegu nari

7　凉爽天——

我的妻子拿着杓子

追蚊子……

涼しさは蚊を追ふ妹が杓子哉（年代不明）

suzushisa wa/ka wo ou imo ga/shakushi kana

8　凉哉，

一扇挥来

千金雨……[3]

涼しさや扇でまねく千両雨（年代不明）

suzushisa ya/ōgi de maneku/senryō ame

9　他穿过拥挤的人群，

手持

罂粟花

けし提て群集の中を通りけり（年代不明）

keshi sagete/gunshū no naka wo/tōri keri

10　尽善

尽美矣……

即便一朵罂粟花[4]

善尽し美を尽してもけしの花（年代不明）

zen tsukushi/bi wo tsukushite mo/keshi no hana

11　白露闪闪，

大珠小珠

现又消……[5]

白露の身にも大玉小玉から（年代不明）

shira tsuyu no/mi ni mo ōtama/ko tama kara

12　跟人一样——

没有任何稻草人

能屹立不倒……

人はいさ直な案山子もなかりけり（年代不明）

hito wa isa/suguna kagashi mo/nakari keri

13　中秋圆月——

用外套遮掩

欲望和尿

名月や羽織でかくす欲と尿（年代不明）

meigetsu ya/haori de kakusu/yoku to shito

14　老鼠啊

不要把尿撒在

我的旧棉被

鼠らよ小便無用古衾（年代不明）

nezumira yo/shōben muyō/furubusuma

15　黄莺

一边尿尿，

一边念妙法莲华经……

鶯や尿しながらもほつけ経（年代不明）

uguisu ya/shito shi nagara mo/hokkekyō

16　古池——

“让我先！”

青蛙一跃而入……[6]

古池や先御先へととぶ蛙（年代不明）

furu ike ya/mazu osaki e to/tobu kawazu

17　傍晚的柳树

向洗濯的老婆婆

弯身致意……

洗たくの婆々へ柳の夕なびき（年代不明）

sentaku no/baba e yanagi no/yū nabiki

18　尿尿打

哆嗦——蟋蟀

一旁窃笑

小便の身ぶるひ笑へきりぎりす（年代不明）

shōben no/miburui warae/kirigirisu

19　当我死时

照看我坟——

啊，蟋蟀

我死なば墓守となれきりぎりす（年代不明）

ware shinaba/haka mori to nare/kirigirisu

20　从现在起，不知

还要开多少回呢……

松树的花[7]

是からも未だ幾かへりまつの花（1787）

kore kara mo/mada ikukaeri/matsu no hana

21　青苔的花在

它小裂缝里长出来——

地藏菩萨石像

苔の花小疵に咲や石地蔵（1788）

koke no hana/ko kizu ni saku ya/ishi jizō

22　蝴蝶飞舞——

我一时

忘了上路

舞蝶にしばしは旅も忘けり（1788）

mau chō ni/shibashi wa tabi mo/wasure keri

23　放生会：各色鸟

繁花般

在树上展翅[8]

色鳥や木々にも花の放生会（1788）

irodori ya/kigi ni mo hana no/hōjōe

24　孤独——

四面八方都是

紫罗兰……

淋しさはどちら向ても菫かな（1788）

sabishisa wa/dochira muite mo/sumire kana

25　今天即便象舄

也不觉幽怨……

繁花之春[9]

象潟もけふは恨まず花の春（1789）

kisagata mo/kyō wa uramazu/hana no haru

26　这乱哄哄人世的

良药——

迟开的樱花

騒がしき世をおし祓つて遅桜（1789）

sawagashiki/yo wo oshi haratte/osozakura

27　喝醉后，连说话

都颠三倒四

像重瓣的樱花

酔つてから咄も八重の桜哉（1789）

yotte kara/hanashi mo yae no/sakura kana

28　三文钱：

望远镜下所见

一片雾茫茫[10]

三文が霞見にけり遠眼鏡（1790）

san mon ga/kasumi mi ni keri/tōmegane

29　明天再走

最后一里路……

夏夜之月

最う一里翌を歩行ん夏の月（1790）

mō ichi ri/asu wo arikan/natsu no tsuki

30　山寺钟声——

雪底下

闷响

山寺や雪の底なる鐘の声（1790）

yamadera ya/yuki no soko naru/kane no koe

31　热气蒸腾——

两座坟

状似密友[11]

陽炎やむつましげなるつかと塚（1791）

kagerō ya/mutsumashigenaru/tsuka to tsuka

32　手倚青梅上

呼呼大睡……

啊蛙

青梅に手をかけて寝る蛙哉（1791）

aoume ni/te wo kakete neru/kawazu kana

33　我的花友们，

下次相逢——

不知是何春？

華の友に又逢ふ迄は幾春や（1791）

hana no tomo/ni mata au made wa/ikuharu ya

34　连门前的树

也安适地

在傍晚纳凉……

門の木も先つつがなし夕涼（1791）

kado no ki mo/mazu tsutsuganashi/yūsuzumi

35　杜鹃鸟啊，

这雨

只落在我身上吗？

時鳥我身ばかりに降雨か（1791）

hototogisu/waga mi bakari ni/furu ame ka

36　莲花——

被弃的虱子们的

收容所……

蓮の花虱を捨るばかり也（1791）

hasu no hana/shirami wo suteru/bakari nari

37　在装饰于门口的

松竹之间——

今年第一道天光[12]

松竹の行合の間より初日哉（1792）

matsu take no/yukiai no ma yori/hatsu hi kana

38　春风，以

尾上神社之松为弦

欢快奏鸣[13]

春風や尾上の松に音はあれど（1792）

haru kaze ya/onoe no matsu ni/ne wa aredo

39　牡丹花落，

溅出

昨日之云雨……

散ぼたん昨日の雨をこぼす哉（1792）

chiru botan/kinou no ame wo/kobosu kana

40　在夜里

变成白浪吗？

远方的雾

しら浪に夜はもどるか遠がすみ（1792）

shiranami ni/yoru wa modoru ka/tōgasumi

41　船夫啊

不要把尿撒在

浪中之月

船頭よ小便無用浪の月（1792）

sendō yo/shōben muyō/nami no tsuki

42　夏夜，

以澡堂的风吕敷为被——

旅人入梦[14]

夏の夜に風呂敷かぶる旅寝哉（1792）

natsu no yo ni/furushiki kaburu/tabine kana

43　凉风——

在梦中，

一吹十三里

涼しさや只一夢に十三里（1792）

suzushisa ya/tada hito yume ni/jū san ri

44　在京都，

东西南北

尽是艳色单和服[15]

みやこ哉東西南北辻が花（1792）

miyako kana/tōzainamboku/tsuji ga hana

45　秋风——

从东西南北交相

吹来

東西南北吹交ぜ交ぜ野分哉（1792）

tōzainamboku/fuki mazemaze/nowaki kana

46　父在母在

我在的——啊，

美如繁花之日[16]

父ありて母ありて花に出ぬ日哉（1792）

chichi arite/haha arite hana ni/denu hi kana

47　外面是雪

里面是煤烟——

我的家

外は雪内は煤ふる栖かな（1792）

soto wa yuki/uchi wa susufuru/sumika kana

48　雨夜：欲眠的心

一朵朵数着——

花落知多少……[17]

寝心に花を算へる雨夜哉（1793）

negokoro ni/hana wo kazoeru/amayo kana

49　她烧着蚊子……

纸烛下，

心爱的她的脸庞[18]

蚊を焼くや紙燭にうつる妹が顔（1793）

ka wo yaku ya/shisoku ni utsuru/imo ga kao

50　秋夜——

旅途中的男人

笨手笨脚补衣衫

秋の夜や旅の男の針仕事（1793）

aki no yo ya/tabi no otoko no/harishigoto

51　茶烟

与柳枝，齐

摇曳……[19]

茶の煙柳と共にそよぐ也（1794）

cha no kemuri/yanagi to tomo ni/soyogu nari

52　蛙鸣，

鸡叫，

东方白

蛙鳴き鶏なき東しらみけり（1795）

kawazu naki/tori naki higashi/shirami keri

53　即便在花都京都，

也有令人

厌倦时……[20]

或時は花の都にも倦にけり（1795）

aru toki wa/hana no miyako ni mo/aki ni keri

54　转身

向柳树——啊，

错过了一位美女……

振向ばはや美女過る柳哉（1795）

furimukeba/haya bijo sugiru/yanagi kana

55　五月雨——借到了

第五千五百支

伞

五月雨や借傘五千五百ばん（1795）

samidare ya/kashigasa go sen/go hyaku ban

56　一副神社的御旅所

属于它所有的样子——

那只蜗牛[21]

御旅所を吾もの顔やかたつぶり（1795）

otabisho wo/waga monogao ya/katatsuburi

57　天广，

地阔，

秋天正秋天……

天広く地ひろく秋もゆく秋ぞ（1795）

ten hiroku/chi hiroku aki mo/yuku aki zo

58　和大家一样

在榻榻米上——

看月亮……[22]

人並に畳のうえの月見哉（1796）

hito nami ni/tatami no ue no/tsukimi kana

59　下雪，

草鞋：

在路上[23]

降雪に草履で旅宿出たりけり（1796）

furu yuki ni/zōri de tabiyado/detari keri

60　在元旦日

变成

一个小孩吧！

正月の子供に成て見たき哉（1797）

shōgatsu no/kodomo ni natte/mitaki kana

61　闪电——

横切过雨中，

让凉意也带电！

涼しさや雨をよこぎる稲光り（1798）

suzushisa ya/ame wo yokogiru/inabikari

62　昨夜炉火边

他以微笑

向我道别[24]

炉のはたやよべの笑ひがいとまごひ（1799）

ro no hata ya/yobe no warai ga/itomagoi

63　仿佛为夏天的

山脉洗脸——

太阳出来了

夏山に洗ふたやうな日の出哉（1800）

natsu yama ni/arauta yōna/hi no de kana

64　足下何时来到了

我的足下——

小蜗牛？

足元へいつ来りしよ蝸牛（1801）

ashi moto e/itsu kitarishi yo/katatsuburi

65　人生最后一觉——

今天，他同样

发声驱赶苍蝇……[25]

寝すがたの蠅追ふもけふがかぎり哉（1801）

nesugata no/hae ou mo kyō ga/kagiri kana

66　草上之露

溅着

我这残存者……[26]

生残る我にかかるや草の露（1801）

ikinokoru/ware ni kakaru ya/kusa no tsuyu

67　倘若父亲还在——

绿野上同看

黎明的天色[27]

父ありて明ぼの見たし青田原（1801）

chichi arite/akebono mitashi/aotahara

68　一枝，即让

京都的天空成形——

啊，梅花

片枝は都の空よむめの花（1802）

kata eda wa/miyako no sora yo/mume no hana

注释

[1]齿固，日本的健齿风俗，于正月头三天吃糯米饼、干栗子、萝卜等硬物，因齿有“龄”之意，故以之寓祝健康长寿之意。

[2]这首著名的俳句生动地刻绘了一个在地上爬的婴儿，想要接近或到达在其头上飞的蝴蝶而不可得的情景。一茶曾为此诗作画。

[3]一茶曾以毛笔书写此俳句，署名“俳谐寺一茶”。

[4]此诗呼应英国诗人布莱克的诗句“一花一天堂”，又下启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恶之花”。

[5]闪闪露珠既是美的化身，也是一切短暂、瞬间即逝事物的象征。大珠小珠落大地的玉盘，为众生书写透明的墓志铭。

[6]此诗是松尾芭蕉名句“古池——青蛙跃进：水之音”的变奏。

[7]此诗被推论为目前所知一茶最早发表的俳句，收录于1787年信州出版，祝贺居住于信州佐久郡上海濑的新海米翁八十八岁寿辰的纪念集《真左古》（まさご）里。

[8]放生会，基于佛教不杀生、不食肉的戒条，将捕获到的生物放生到池塘或者野外的法会。

[9]象舄，位于今日本秋田县由利郡、面日本海之名胜，乃因地陷而形成之海湾。诗人松尾芭蕉曾于1689年到此游历，一茶此诗恰写于一百年之后，呼应芭蕉《奥之细道》第31章“象舄”中“松岛は笑ふがごとく、象舄は恨むがごとし”（松岛含笑，象舄幽怨），“象舄や雨に西施がねぶの花”（象舄雨湿/合欢花：西施/眉黛愁锁）等诗文。

[10]此诗记一茶于宽政二年（1790年）登江户的汤岛台，花费“三文钱”使用其上的望远镜观景之事，颇诙谐有趣。

[11]此诗为一茶至位于今埼玉县熊谷市的莲生寺参谒，在莲生、敦盛两人并连之墓前哀悼之作。莲生、敦盛，为《平家物语》“一谷会战”中描述的平安时代末期两位武将，生前为敌人。莲生本名熊谷直实，为关东第一武者；敦盛姿容端丽，擅吹横笛，年仅十五。与直实对阵的敦盛被打落马下，直实急于割取对手首级，掀敦盛头盔，见其风雅俊朗，年轻的脸上全无惧色，又见其腰间所插横笛，乃知昨夜敌阵传来之悠扬动人笛声乃其所吹奏。直实不忍杀之，请其快逃，为敦盛所拒。直实为免敦盛受他人屈辱，遂取敦盛首级，潸然泪下，拔敦盛腰间之笛，吹奏一曲，黯然而去。惧敦盛亡魂复仇，直实后落发出家，法号莲生。

[12]日本人正月新年期间，各户门口会摆上一些松竹，称为“门松”，为年节的装饰，迎神祈福的标志。

[13]尾上神社拥有被公认为国家重要文化财产的“尾上之钟”，以及源远流长的曲目《尾上之松》。在神社内的“片枝之松”也广为人知。

[14]风吕敷，日本昔日澡堂里供客人将自己东西包起来的大块方巾。

[15]此诗写位于东西南北四方之中心之京都，市中心东西南北大街上，着艳色夏日和服行人，来来往往之盛景。

[16]孔子说“父母在，不远游”。父在母在我在——一家人同在——即是美如繁花之日了！

[17]此诗应是唐代诗人孟浩然《春晓》一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变奏。

[18]此诗为一茶俳句中难得一见的情诗。诗中的“她”殆为旅途中萍水相逢的有情妹。纸烛，将纸捻浸上油的照明器具，类似油灯。

[19]此诗大概是一茶诗作中首次出现“茶”一字的俳句。

[20]京都古来为日本宫廷与传统文化的中心，既是樱花、梅花……繁花盛开之都，也是政经、文化繁华之都。

[21]御旅所，日本神社祭礼时，神舆的暂停处。

[22]此诗写于宽政八年（1796年）八月十五夜，是在松山宜来亭举行的中秋赏月会连吟的“发句”。

[23]此诗描写一茶自己“西国行脚”途中，在下雪的冬日早晨着草鞋步出旅店，继续上路行吟的情景——上接芭蕉《奥之细道》行脚，下启二十世纪美国“垮掉的一代”杰克·凯鲁亚克（Jack Kerouac，1922-1969）的《在路上》（On the Road）。

[24]一茶此诗追忆突然去世的恩人，俳句诗人大川立砂。

[25]一茶的父亲于享和元年（1801年）4月病逝。此为收于《父之终焉日记》中，记其父生前最后一日情状之诗。

[26]此诗为父亡后一茶之作。草上之露，亦一茶之泪。

[27]一茶此诗追忆父亲生前与其晨起共赏绿野天光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