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城门口泱泱的跪下一片人,明辙的站在城门口准备迎接西征回军。
这场仗从去年冬天达到今年夏天,耗时之长使尽了原本充裕大的国库,索性退敌两千里,整个西北要太平几十年了,想到这里,明辙不由弯了弯嘴角。
“太子殿下,此次陛下归来,想必要整肃一番的。”
说话的是当朝丞相曲江昇,明辙并不想理会,只眺着远方只当没听见,曲相气得有些牙痒。
去年大启皇帝宸景帝下诏御驾亲征,由太子辙监国,丞相曲江昇和太傅李恪辅政。
太傅李恪是太子的外祖父,又是当今的老师,自然是有些分量,但是,太傅毕竟年迈,除了太子有事前去求教,平时鲜少出现在朝堂上,丞相是淑贵妃的亲哥哥,也是四皇子明轩的亲舅舅,原本想着太子不过监国,整个朝堂还不是他来主持,没想到,太子小小年纪就极有主意,说话做事虽然算不得多成熟,但是却透着股子明白劲儿。
头前清道的兵已经到了门口,随后便看见皇帝的仪仗向城门而来,太子看见仪仗在城门口停下便上前行礼,叩首,“儿臣恭迎父皇回朝。”
紧接着便是泱泱一片人跪着山呼万岁,皇帝点点头,却并没有让众人起来,而是挥手叫将士将一方檀木盒子捧上前来,走在仪仗最前边,太子看着盒子上的字,心头一怔。
靖国将军黎清。
大军一直跟在后面,直直走向临安城东的将军府。
整个临安都无比热闹,这一场大胜仗,叫每个国民的振奋着,唯有靖国将军府的门前冷冷清清,明明是炎炎夏日,倒有股萧索之气。
黎清是宸景帝儿时的伴读,脾气耿直,原则性极强,黎清家三代武将,一脉单传,到了黎清这一代,只得了个女儿,名唤黎云川,年仅七岁,黎清的夫人早逝,家中只剩下这位小姐和一众仆役。
黎云川早就接了消息,跪在门前迎接圣驾。
原本是等着父亲凯旋的消息,没想到成了奔丧,她抬头望了望街道尽头,仿佛是看见了父亲纵马回来的样子,她闭了闭眼,终于看清队伍最前边那个檀木盒子,她狠狠的瞪着眼睛,只怕一眨眼,眼泪就夺眶而出,黎家的家训里有一条是只准流血不准流泪的。
“臣女黎云川叩见皇上。”
宸景帝俯视着跪拜在地上的女孩,心中一时酸涩不已,黎清并不常提起家里人,很多宫宴上也从未见过他带着家眷,三季行军,有一日在帐中对饮,黎清多喝了几杯,神情有些苦涩,问了许久,他才说想念家中幼女。
宸景帝翻身下马,走至黎云川面前伸手扶她,黎云川微微一愣,莫名抬头看向宸景帝,跪在身后的嬷嬷见此惊得慌乱起来,又不敢说话提醒,只在心里着急,哪有直视圣颜的,这可是不敬。
而宸景此刻才看清了黎云川的面貌,她长相有五分像她父亲,算不得拔尖出众,虽然稚气未脱,眉目间却有股英气,将门虎女,便是如斯。
宸景帝牵着她的手走进将军府,见灵堂已经布置好,府中井井有条并没有慌乱,心里便叹道:黎清,你确实该骄傲的。
想罢亲手接过檀木盒子,一步一步迈进灵堂,把骨灰放在棺椁之中,接过家仆手中的香拜了一拜,黎云川连忙上前“陛下,使不得。”
“无妨,你父亲为国捐躯,朕拜上他一拜,他受得起。”
黎云川只得跪在一边还礼,宸景帝看了一眼黎云川,心中升起一股痛来,黎清死前痛苦的神情又浮现在他脑海,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可是嘴巴里不住的溢出血来,最后才勉强说出“云川”二字,他还能记得黎清握着他的手陡然失了力气,当时的每一幕都刻在脑海里,痛在心里。
“靖国将军之女黎云川听旨。”
黎云川望着那张威严的脸,缓缓跪直了身子,“臣女接旨。”
“靖国将军黎清,骁勇忠洁,大义凛然,护国有功,追封为护国公,其女黎云川年幼,念孤苦无依,天资聪颖,收为义女,赐名明涓,封号云川公主,享公主俸,入住清流宫,钦此。”
整个灵堂的人都呆住了,这样的转折是谁都没料到的,黎清牺牲,皇上要追封,赏赐,这没什么,黎云川不过将军之女,蒲柳之姿,皇上如此高看,就教众人开始猜测。
黎云川听完旨意也没回过神,赐名,赏宫,放在谁身上都是天大的荣耀,可偏偏黎家只剩她一个人,如此一来黎家就断了。身边的嬷嬷小声提醒她该接旨了,她才朗声道:“谢皇上隆恩。”
“先替你父亲守灵吧,丧事结束了,朕叫人来接你。”
言罢,宸景帝转身离开将军府,黎云川听着众人呼着恭送圣驾,却始终没有开口,她起身走出灵堂,晴朗的天竟渐渐阴沉起来,嬷嬷走到她身边道:“小姐,起风了。”
刚说完又立马啐了一口,“瞧我,叫顺嘴了,公主,回吧!”
“嬷嬷不必管我,明日来吊丧的人会更多,你们都去休息吧。”
“公主这是什么话,老奴……”
“嬷嬷让他们去吧,我想和父亲说说话。”
嬷嬷行了个礼,转身招呼了仆役们退出灵堂。
云川转过身望着堂上的灵位,不由苦笑道:“子欲养而亲不待。”
黎清没有妾室,黎云川是将军府唯一的孩子,虽然是女儿身,却被父亲逼迫从小就如男儿般教养,读书习武,父亲不在时还要学着管家,年仅七岁,俨然是个小大人了。
虽然早已习惯父女聚少离多,可此刻黎云川心里却恨自己与父亲相处的时光太少,而她又太不懂事。
她慢慢踱步到棺椁前,倚着棺壁坐在地上,“父亲,你出征前叫我背的兵法,我没背,怕你回来检查,三日前熬着夜背完的,你不会生气吧?还有半月前我爬上咱家后院的大榕树,不小心摔伤了胳膊,现在还疼呢!您可千万别责罚我。开春的时候,御史白大人的小公子要与我抢一把象牙骨的扇子被我打了,他爹还告你一状呢,不过你不在临安,想必也没什么大碍。您走的时候还说要带一匹西北养的大宛驹回来送我,您怎么就食言了呢……”
云川望着灵堂门口,雨开始下了,仿佛要洗了这阴霾,送一片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