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郑琰玉与贺七二人就被另外的守卫们带着去到城门侧边、一个类似瓮城的位置去接受搜查,邹鸿在大门靠里,不妨碍交通的地方站着等二人。其实这并不能算是很严格的搜查,守卫们只是盘点了一下二人的随身物品,检查是否有违禁物品与来路不明的东西,也没有要求二人出示照身帖,只是查看了马匹身上是否有“纹刺”。所谓“纹刺”便是相当于马的照身帖,纹在马身上的,而宋猇在广交城的身份可是“量体裁衣”的掌柜,其名下的马匹自然是合法的,身上都纹有“纹刺”。
过程只持续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守卫就已经检查完毕,放了郑琰玉与贺七二人进城,还好心告诉他们:进城以后,可以去衙门的办事处领取进入崇禹城的令牌。
于是三个人就这样牵着三匹马、正式地迈进了崇禹城的街道。
崇禹城的街道修得相当宽敞,这一点比起霁都还要更甚,活动人口虽然也不少,但是并没有像霁都或是广交城那么的拥挤,外围城区在平时是允许在路上牵着马走的,只不过骑着马甚至快速奔驰就是万万不被允许的了。
贺七走着走着,突然就叹了口气,郑琰玉和邹鸿都转过头去看他,心想这家伙又要搞什么劳什子了?
贺七却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要说点什么,他就像只是平白无故地叹了一口气,等到两人都以为他确实是没有什么话要说时,他又漫不经心地从嘴里飘出来一句:
“原来似邹司丞这样做了大官,却还是不得自由与开心,束手束脚的。”
邹鸿正在打算是先把二人带到住处去还是先回清平司的官署,冷不丁听贺七又来了这么一句,心里面也是哭笑不得,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问道:
“此言何意?”
贺七也是干脆就直接说:
“我还以为跟你一块儿,就能在这崇禹城横着走呢,结果还受一个小兵的气。”
贺七在拂衣盟也算是地位不小,可不是谁都敢惹的。
邹鸿轻笑了一声,不知贺七是在夸自己还是损自己,便不去搭理他。
“我看是你受气了吧?”
郑琰玉从贺七身边走过,取笑他道,不过贺七也没有回他的话,而是把眼睛直直盯着前面的人群里。
作为第二大都市,崇禹城拥有超过于任何一个除了霁都以外的城池的常驻人口,管理的起来难度不可谓不大,所以也是需要实行宵禁的。
此时离宵禁还有近一个时辰,一般这个时间,人们都要结束一天的活动,准备归家了,商户们也要打烊,然后收拾店铺,做好善后,等待第二天再开门。
崇禹城街道上的灯火渐渐阑珊,酒肆、茶馆、戏台子以及灯饰最为暧昧的青楼里都不住地有人往外走,使楼阁慢慢地由热闹变得冷清;自各个坊市里鱼贯而出的人们,也将原本流畅的街道变得拥堵起来。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贺七所盯着的方向,是一群又一群刚才从酒肆里出来、尽兴而归的人,此时他们正勾肩搭背,拥作一团,占据了半条街宽。再往前看,是有一身高只有五尺的人,姿态奇怪、行为诡谲,趁着这边人流熙攘、吵吵闹闹的掩护,悄悄地摸到了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人的身后。贺七再仔细,那中年人只一个人走在街上,并没有同伴,而且腰上还挂着一个金色的钱袋,正随着他走路的频率在前前后后地晃动着。
顺着贺七望着的方向看过去,郑琰玉也看到了这一幕,那较矮的人贴近那中年人,悄悄地伸出手来想拽他的钱袋,不过那中年人当时恰好咳嗽一声,把他的手吓了回去。
不用再看了,百分之百盗窃现场。
这事儿要是放在郑琰玉入狱之前,肯定是要管管的。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还有正事在身,难以自由行事,于是郑琰玉朝邹鸿看了一眼。
邹鸿也是看到了那个正在进行盗窃的人,见郑琰玉看他一眼,当即明白他的意思,朝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如今反正已经安然到了崇禹城了,也不怕再出什么岔子,而且郑琰玉办事稳妥,不然的话邹鸿也不会去找他。
见邹鸿也应允了,郑琰玉把背上的包袱往马鞍上面一挂,把缰绳递给身边的贺七,笑道:
“贺兄弟,你牵着马。”
贺七还没有反应过来,郑琰玉就已经把马缰塞到他手里,转身朝着那盗贼那边走过去。
“牵马……我还给你挑担哩……”
贺七望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然后走到邹鸿旁边,说:
“就让他一个人去?”
邹鸿转过头瞥了他一眼,眼睛里面真真切切写着三个大字:
不,然,呢?
“贺兄弟,你现在也不太方便抛头露面,至于我么,哼哼,”
邹鸿冷哼一声,语调有些怪地问贺七:
“你难不成还想牵三匹马?”
贺七感觉喉咙一梗,说不出话来。
两人说话之间,中年人身后的窃贼又一次尝试着要把手伸到钱袋上去了几次,但都在最后要出手的那一刻放弃了,也许是没有找到最佳的时机。郑琰玉把双手背在背后,也慢慢地挪到了距离窃贼和中年人的身后只有几尺的地方。
郑琰玉正想着要小心地接近窃贼,以免打草惊蛇,不料突然他身边的人群中就冒出一声:
“有贼!”
人群中还有人也发现了这窃贼意图不轨的行为,下意识地就喊了出来,不过整这一出,对郑琰玉来说,完全算是帮了倒忙。
那窃贼一听有人把他吼破,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拽下那中年人的钱袋,将其往衣服里一揣,然后脚底抹油溜了。
那穿着体面的中年人等窃贼都跑了才反应过来,一摸腰间空空荡荡,这才指着那人的背影大喊:
“抓贼啊!”
身边有不少的年轻男子见了,都大声喊着“别跑!”追了上去。
郑琰玉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在后面跟上,心想这一追可就不好追了啊,但凡是做贼的人,逃跑都可是保命功夫,多少的江湖好汉都比不上。
郑琰玉本来想施展“草上飞”,但是这里是城里的街道,四处除了人就是光溜溜的石板路,找不到地方借力,总不能在人家脑袋上面踩着走。
邹鸿见郑琰玉还没有得手就被人坑、把目标先吓跑了,寻思着这维护崇禹城治安多少也算是他们听潮清平司的职责,于是真的就回过头去把手里的缰绳往贺七手里一塞,笑着拍拍他的胖肩说:
“牵好了啊。”
随后邹鸿就一转身跃起,从街边上的屋檐上沿着那群人刚才走远的路线,踏着瓦追踪过去,在人群里惊起一阵呼喊,那动作也算是十分的帅气了。
不过……到头来贺七爷还是牵了三匹马。
贺七看着这一个两个的都一溜烟地跑了,现在就剩下自己站在原地,手里攥着三根绳子,心里十分气不过。
“把我当什么了!信不信七爷我现在就趁机溜了!”
不过贺七来之前早就被付益德叮嘱过了,邹鸿自然是不怕他逃之夭夭。
把两个人都在心里诅咒了好几十遍后,贺七最后还是牵着那三匹马朝着两人追踪的方向慢慢走过去——不是因为他走得慢,牵着马匹也快不起来。
要说窃贼这行当,长期在东西得手之后迅速逃离第一现场,是需要发狠地狂奔的,所以一直处在锻炼之下的他们都体质健壮,擅长奔跑,耐力也很足,在这些方面出奇的厉害。
郑琰玉一路追过去,渐渐地超过了那一个个的正义感爆棚的小青年,他们都输在了持久上,还有的人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面还在喊着:“别跑……站住……”
“切,别跑……你叫他别跑他就不跑了?”
郑琰玉眼前已经没有人在追窃贼了,他只好对着空气翻了一个白眼。他心想闲杂人等现在都一个个地退场,那是该要自己出手,把他拿下了。将现在距离他大概二十步的窃贼的后背锁定,郑琰玉的两条腿迈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与前面的窃贼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这一位窃贼看来是逃跑经验极其丰富,一次头都没回,但能感觉到郑琰玉在靠近,所以他也在死命地奔跑,郑琰玉与他的距离也缩短到瞬息可至的十步以后就再也不能拉近。
越陌度阡,那窃贼也专挑坊市之间的小路走,可能这种地形更能发挥出他的逃生本领,但郑琰玉他就是怎么甩都甩不掉,追得紧紧的。
身后叫着“站住”、“别跑”的声音越来越小,郑琰玉正准备在下一个巷口拿下目标,那窃贼伸手就能抓到的身影却突然就消失在眼前。郑琰玉呆了一个瞬,很快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墙中间的拐角后,也忙跟着转过去,奋力追赶。
很快那窃贼的身形就又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郑琰玉正准备发力上前,将其一举擒获,突然感觉身后有异样,而且有极大的危机感。他当即低下身子,朝着旁边一滚。
“刷……”
一记长拳击在了空处,与空气摩擦带起了声音,郑琰玉翻身站起,粗粗看了一眼前这人,年龄似乎要比自己小一些,但身体较自己就要强壮许多了,粗眉宽目、燕颔虎颈,一脸的浩然正气;再看他的身段与刚才那一拳的力道,不难看出来这可是个厉害的角色。
郑琰玉心想:“这人似乎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似的,眼光颇为不善,是了,若是没什么意见也不会对着我背后就是一拳,但是我好像不认识他啊?”
他可不和郑琰玉废话,一拳不中,第二拳就已经拧在手里。
“小贼,束手就擒吧!”
他话音刚落,这一拳就又出来,要往郑琰玉身上招呼。
郑琰玉又一个闪身躲过,但也是差一点就被这一拳打到了,他心里一骇,这可不仅仅是个一般的练家子,武功相当的不俗。一拳虽就只是简单的一拳,毫无花哨,但是强在直接、有效、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要是方才自己被这一拳打中,那肯定是会相当难受。
郑琰玉躲过这一拳之后才想起来方才这人说的什么话,觉得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
“等会儿,你方才说什么?小贼?这可是误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