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外在主义

内在主义的观点初看上去是符合常识的，所有的思考活动都在个人的大脑中进行，大脑是一切意识的基础，是一切意识包括推理、知觉、想象、论证等成为可能的场所。正如所谓个人为自己所规定的一系列的沉思。同时，许多精神状态都具有内容，使思维成其为思维的就是它的内容，即有内容的状态是由它们的内容赋予的。例如一个真实或者错误的信念、完成或者没有完成的意图等状态。雪花是白色的看法不同于青草是绿色的看法，因为这是通过雪花以白色呈现出来和青草以绿色呈现出来决定的。通常，这些看法是由“认为、相信、渴望、意图、说出”等心理的和语言的动词所指的对象所构成的。

因此，即使传统的观点认为媒介是内在于思考者的，思维的内容也由外在于思考者的现象所决定。这种关于思维内容由环境特征决定的观点被称为内容外在主义，即一个人的精神状态的一部分内容是依赖于他们与外部世界的关系或者周边环境的。在20世纪60年代，知识论的外在主义开始了跨头颅的认知现象的哲学分析，普特南（H.Putnam）的内容外在论认为：意义不在头脑之中。[3]伯奇（T.Burge）也从社会角度出发，提出反个体主义（anti-individualism），论证了内在主义的不充分性。[4]

普特南通过一个称为“孪生地球”的思想实验来做出论证。假设在宇宙中还有一个星球和地球是一样的，它们的区别只在于水的组成成分不同，在地球上是H2O，在孪生地球上的成分是更为复杂的XYZ，但同时这种水的观察属性如无色、无味、透明、冰点为零摄氏度等等，和地球上的水并无不同，也就是说，在一般人看来，这两种水的含义是相同的。（类似自然科学的实验，为了对某个因变量做出分析，我们必须先假定其他变量不变以避免干扰。因此，这里的孪生地球、孪生兄弟都是作为固定变量而设定的）

如果一艘地球的飞船访问了孪生地球，假设“水”这个单词在地球和孪生地球也有相同的用法，当他们发现在孪生地球上的水并不表示H2O时，飞船可能会这样报告：在孪生地球上的水指的是XYZ。反过来，如果还有一艘飞船从孪生地球飞往地球，他们可能也会说，在地球上的水指的是H2O。水这个词汇本身在这里并没有延伸之意，而是有两个完全不同的意思，当地球人在孪生地球上说到水时，并不指代孪生地球上的水，而是所有组分为H2O的水。

让时间再倒回到1750年，在地球上有一个人Oscar1，在孪生地球上有另一个人，称为Oscar2。他们由于是孪生的，所以具有非常接近或相似的神经系统和心理状态。尽管如此，水对他们仍然具有不同的意义。当Oscar1说“我要喝水”，Oscar2也说“我要喝水”的时候，这一对兄弟的心理状态是相同的，他们的语言所表示的意思也是一样的，就是口渴并且需要喝水，这里的水指的都是各自星球上的水。因此，我们清楚地知道，此水非彼水。当Oscar1说要喝水时，他指代的是H2O；当Oscar2用同样的心理状态做同样的表达时，他指代的是XYZ。可见，内部的心理状态并不能完全的确定所指涉的对象。也就是说，与口渴这个内部状态相联系的内容并不完全由内部状态决定，它与外部世界也有着部分的关系。这个思想实验的结论可以简单地表述为：意义不在头脑之中。如果与外部世界分离，心理状态是不能被断定的。这样，认识论就从内在主义走到了某种程度的外在主义。一个思想者持有什么信念或思想，依赖于他与他的周遭世界中的事物或事态的关系，当然也依赖于他头脑中发生的事情。外在主义认为，人类的心灵状态与心灵之外的世界中的事实之间存在着深刻的联系，割裂了这种联系，是无法取得对心灵性质的理解的。[5]

进一步的，这个关于认知论的外在主义的进路被伯奇（Tyler Burge）拓展了。普特南的工作并不是一个全称命题，他所谓的个人心智与外部世界的联系是部分的，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的心理状态是全然关于自身的，比如“我很饿”，那么这里看上去并没有指涉外部世界及事件，还保留着内在主义的一块传统营地。然而，伯奇对此进行了最后的攻击。

伯奇用一个关于“关节炎”的思想实验来作为例证[6]，假设Bert有关节炎的毛病，他知道这一点，并且正在发生类似的可以被描述为关节炎的症状。他认为他的姨妈玛丽的关节炎比他的更严重，而且关节炎使许多人都腿脚不便。在某个特定的时刻t，他错误地认为他的腿骨上也得了和指节及膝盖处一样的关节炎。随后他被告知一个事实，关节炎是关于节点处的炎症，并不能发生在大腿上。

接下来想象一个反事实的情景，Bert在时间t时，得了关节炎。在一个类似的孪生地球上，人们认为关节炎也可以应用于某些风湿病，这既包括关节炎，也包括某些肌肉和肌腱的疼痛。医生和病人都采取了这样的看法。这样，当Bert说他大腿上得了关节炎的时候，没有人认为他说的是错的。现在我们看到的是，Bert在相似的星球上，处于相同的物理环境和身体的神经状态，但是他对大腿上有关节炎的陈述被认为是符合事实的。

这个思想实验总结了通过反事实情境的观察，Bert缺乏对“关节炎”的可以真实描述的态度。当他讲出“关节炎看上去发生在我的大腿骨”这样的表述时，他表达了一个可能真实的信念。这个思想实验表明，一般命题态度的意向内容并不能通过物理的、现象的、因果功能的、计算的等方面得到解释，也不能依照句法状态或过程，这些句法状态或过程是非意向性的，并且纯粹的由个体所界定的并与其物理和社会环境隔绝的方面得到解释。在这个意义上，意向内容并不能与非意向过程和个体状态伴随产生，到目前为止，这个过程和状态都是被以“个人主义的”所描述的。因此，这种个人主义的功能主义者，计算主义者或者物理主义者对普通意向内容的解释都走向了失败。这再次引发了对思维和认知的外在属性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