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方士的航海实践
秦始皇这样的帝王对于海洋和海洋文化的关心,可以说是文化史上的奇迹。
这种文化现象能够发生,有东海方士们竭力促进的作用。
顾颉刚对东海方士们鼓吹的神仙迷信发生的原因,有十分精辟的分析。
他说:“这种思想是怎样来的?我猜想,有两种原因。其一是时代的压迫。战国是一个社会组织根本变动的时代,大家感到苦闷,但大家想不出解决的办法。苦闷到极度,只想‘哪里躲开了这恶浊的世界呢?’可是一个人吃饭穿衣总是免不了的,这现实的世界紧紧跟在你的后头,有何躲开的可能。这问题实际上既不能解决,那么还是用玄想去解决罢,于是‘吸风饮露,游乎四海之外’的超人就出来了。《楚辞·远游》云:‘悲时俗之迫厄兮,愿轻举而远游。质菲薄而无因兮,焉托乘而上浮。免众患而不惧兮,世莫知其作如’,真写出了这种心理。其二是思想的解放。本来天上的阶级即是人间的阶级,而还比人间多出了一个特尊的上帝,他有最神圣的地位,小小的人间除了信仰和顺从之外再有什么敢想。但到战国时,旧制度和旧信仰都解体了,‘天地不仁’、‘其鬼不神’的口号喊出来了,在上帝之先的‘道’也寻出来了,于是天上的阶级跟了人间的阶级而一齐倒坏。个人既在政治上取得权力,脱离了贵族的羁绊,自然会想在生命上取得自由,脱离了上帝的羁绊。做了仙人,服了不死之药,从此无拘无束,与天地相终始,上帝再管得着吗!不但上帝管不着我,我还可以做上帝的朋友,所以《庄子》上常说‘与造物者(上帝)游’,‘与造物者为人’。这真是一个极端平等的思想!有了这两种原因做基础,再加以方士们的点染,旧有的巫祝们的拉拢,精深的和肤浅的,哲学的和宗教的,种种不同的思想杂糅在一起,神仙说就具有了一种出世的宗教的规模了。”
顾颉刚分析了神仙学说出现的时代背景。应当说,这种文化现象发生的地域渊源也值得注意。
顾颉刚还写道:“鼓吹神仙说的叫做方士,想是因为他们懂得神奇的方术,或者收藏着许多药方,所以有了这个称号。”据《史记》卷二八《封禅书》所谓“燕、齐海上之方士”,他推定“这班人大都出在这两国”。顾颉刚说,“当秦始皇巡狩到海上时,怂恿他求仙的方士便不计其数。他也很相信,即派韩终等去求不死之药,但去了没有下文。又派徐巿(即徐福)造了大船,带了五百童男女去,花费了好几万斤黄金,但是还没有得到什么。反而同行嫉妒,互相拆破了所说的谎话。”[2]
战国秦汉时期“燕、齐海上之方士”的活跃,是有特定的文化条件的。
沿海地区的自然景观较内陆有更奇瑰的色彩,有更多样的变幻,因而自然能够引发更丰富、更活跃、更浪漫的想象。于是海上神仙传说久已表现出神奇的魅力。
《史记》卷二八《封禅书》写道:“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傅在勃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汉书》卷二五上《郊祀志上》:“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勃海中,去人不远。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水临之。患且至,则风辄引船而去,终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
方士积极参与的“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的海洋探索实践中,所谓“且至”,所谓“未至”,所谓“临之”等,都是航海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