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这样孤独地在大人们中间生活着,独来独往,没有朋友,没有别人的关心,也没有一个值得我注意的人,更没有遇到一个真正能和我谈得来的大人。直到六年前,我驾驶的飞机出现故障,被迫降落在非洲撒哈拉大沙漠里,这一切才发生了改变。
那天晚上,我一边驾驶着飞机,一边欣赏着夜晚的沙漠景色。天上的星星多得数不清。看到天空中那些冲我眨巴着眼睛的小星星,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谁知这时飞机的头部突然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并且整个机身开始左摇右晃,怎么也无法平衡。我试图自己简单处理一下,因为我想也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故障,稍微弄一弄就会好。但是,我的努力没有成功,飞机晃动得越来越厉害,我也越来越不能保持平衡了,东倒西歪地跟着飞机晃动起来。于是,为了安全起见,我被迫将飞机降落在了撒哈拉大沙漠中。
好不容易从飞机里面出来。下了飞机之后,我非常仔细地将飞机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原来,是飞机的发动机坏了,导致飞机无法正常飞行。可是,飞机上既没有一个机械师,也没有任何乘客,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只得自己一个人来完成这项艰巨的修理任务了。
沙漠里没有食物,更没有水。飞机上带的水很少,只勉勉强强够我一个人喝一个星期,我能否支撑下去还是个问题。因为,如果一个星期以后我还不能把飞机修好,而这时水已经喝完了,那时我该怎么办呢?
第一个晚上,我就独自一人睡在这荒无人烟的沙漠里。我的四周全是沙子,黑漆漆的一片。我比大海中因船失事而伏在漂泊的小木排上的遇难者更孤独。
那天晚上,我躺在又细又软的沙子上,望着满天的星星发呆。四周特别静,听不到一点儿声音。我没有事情可以做。虽然白天开了一天飞机,晚上修飞机又折腾了半天,照理说我应该很累了,可是在这没有一个人的大沙漠里,我就是睡不着,只好数着星星打发时间。望着满天的星斗,我不由得想起了故乡,想起了妈妈……眼角流出了眼泪。后来,我实在是太困了,终于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当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我就被一个奇怪的小声音叫醒了。
在那样一个没有人烟的大沙漠里,在太阳刚刚出来的清晨,在孤独地沉睡了一晚之后,被一个小声音叫醒,你们可以想象,我当时该有多么惊讶。
只听到那精灵般的声音说:
“如果可以的话……请为我画一只羊吧!”
“什么?”
“为我画一只羊!”
听到这话,我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我完全惊呆了。我拼命揉了揉眼睛,恐怕是自己在做梦。
我仔细打量着四周,我看见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小家伙,正站在那里睁大眼睛非常认真地盯着我看。他长着一头好看的金色头发,圆圆的脸蛋,碧蓝碧蓝的大眼睛,眼睛忽闪忽闪的,眼神里流露出浅浅的忧伤。
在这里,你会看到我给他画的一幅肖像画,这是我后来尽了最大的努力,尽力仔细回想当时遇到他的情景而画下来的。但是,他本人要比我这幅画好看多了。
这不是我的错。早在我六岁的时候,那些大人就打击我,使我丧失了当画家的勇气。从那时起,除了画过开着肚皮和合上肚皮的蟒蛇外,我就再没有拿过画笔,再没有学会画任何东西。因此,这么多年后再次拿起画笔,我总是画得有点力不从心,似乎不知道从何入手了。
现在我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像幻影一样的小家伙,吃惊得眼睛都快蹦出来了。别忘了,我是在远离人烟上千英里的沙漠中,而且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小小的家伙。你想想,正常情况下,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会独自一人在荒无人烟的大沙漠中呢?但是,这个小家伙看起来既不像是在沙漠中迷了路,也没有一点因为疲劳、饥渴或恐惧而虚弱的样子。
我就一直那样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于是,我对他说:
“但是……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呢?”
他却丝毫不理会我的惊讶以及我刚才问他的问题,而是不紧不慢地重复着他的话,好像在谈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为我画一只羊吧……”
当一件超乎寻常的神秘事情把你震慑住的时候,你是绝对不敢违背它的意愿的。
在远离人烟的地方,面临着死亡的威胁,照常理来说,我应该赶紧想办法逃生,而不应该去浪费时间帮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家伙画一只羊。尽管这样做对我来说似乎太荒唐,但我还是从口袋中拿出纸和自来水笔来。然而,这时候我想起来了,我只学过地理、历史、算术和语法,从六岁开始,除了画过开着肚皮和合上肚皮的蟒蛇之外,我就再没有画过一幅画。
于是,我有点不耐烦地告诉这个小家伙,我不会画画。但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回答我说:
“没关系,就画一只羊……”
但是我从来没有画过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画。于是我给他画了我之前画的那两幅画中的一幅,是那幅合上肚皮的蟒蛇。因为我比较熟悉,我可以画得比较好,而且很快就可以画完,以便节省时间去修理我的飞机。可是,我很惊讶地听到这个小家伙看到那幅画说:
“不,不,不!我并不是想让大象待在蟒蛇的肚子里。对我来说,蟒蛇太危险,大象又太大了,我住的地方非常小,我需要的是一只羊,给我画一只羊。”
于是我画了一只羊。
他很仔细地看了又看,然后说:“不,这只羊已经病得很厉害了,再画一只。”
于是我又画了一只。
我的朋友天真地笑了。
“你自己看看,”他说,“这不是一只小羊啊,这是一只大公羊,而且还长着犄角呢。”
于是我又画了一张。
这幅画同前几幅一样也被否决了。
“这只太老了,我想要一只能活很长时间的羊。”
但这次我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因为我急着去修理发动机,我要赶紧把它修好了,然后开着我的飞机离开这个荒凉的大沙漠。于是我草草地画了一张画,还匆忙编了一个理由。
“这是一个箱子,你要的羊就在里面。”我很意外地看到我这位小评判官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这正是我想要的!你觉得这只羊要吃很多草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住的地方很小……”
“地方小也有足够的草喂它,”我说,“我给你画的羊也非常小。”
他把脸贴近来看这幅画:
“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小……看!小羊它睡着了……”
就这样,我认识了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