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新学堂竣工,宽两丈,长约三丈,两层楼高。似乎这里昨天还没有的,今天就无中生有,平地而起,与那飒飒通风的竹楼相比,一新一旧,一明一暗,仿佛代表着新旧事物的更替和时代的转变,每一个路过的村民都忍不住驻足一会儿,两只眼睛因为过分开心而把皱纹挤到了一堆。孩子们更是从心里乐开了花,随着大人去踩新铺的马路,从学堂一直踩到八卦田。
但郑心秋夫妇的烦心事儿却来了。
给予捐款的“曹驴”日前发来邀请函,请郑心秋与几个老同学参与自己的三十诞辰party。如果应邀的话,郑心秋放心不下带病的妻子,刚刚一起手把手把学堂建起来,自己就抛下大家先去享乐,心里有愧。拒之又对不起“曹驴”,无他无学堂,无他无孩子们的希望。黄陨岂是不近人情的耶,向居委会请了一周的假,让自己丈夫放心去应付人情,自己却揽下了新学堂的一切事务。
晚上掌灯(竹楼里私拉的线路又坏了)时分,黄陨就着煤油灯给丈夫缝补前几天搬石头磨破的裤腿,忽然火苗一闪,窜出一条黑影来,黄陨吓得一惊,脑袋往后一仰,大头针连着线都掉到了圪垯地上,黑暗中竟然发出“叮”的一声,动人心魄。“黄丫头?”黄陨看清楚了对方的小花脸,眼睛汪汪地还噙着泪水,“燕子,这么晚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进门也忘记打招呼了,你确实吓到我了……”
黄燕子哭哭啼啼地显得语无伦次,“我哥哥……我不敢回家……呜呜……不见了……”
黄陨安抚着小女孩,“慢慢讲,是不是你哥哥又欺负你了?”
“我哥哥……他不见了。”我不敢回家。
听得黄陨发毛,眼皮子跳了跳,“咋不见了,你慢慢讲……”
小姑娘擤擤鼻子,整理了一下情绪才说道,“今天下午我哥带着我去半山的庙里玩……”
“怎么跑那么远?”
“他提议玩躲猫猫,我让他先躲,结果我闭上眼睛还没数到十听见一声闷响,回头发现我哥就不在了,我找了老半天,直到天黑了也不见人,我很怕,就哭着回来了,我又不敢回家,我爸知道我把我哥弄丢了肯定会打我的……呜……”“你是说你还没回过家的?”黄陨看着傻傻的黄燕子。
“恩,”吸溜了一下鼻子。
“黄二牙那小鬼肯定提前回家了,总是耍这些小聪明,走去你家看看,我要好好教训他!”还没进门,黄陨就喊了,黄二牙你出来,臭小子你怎么把你妹妹一个人丢在了山庙上?
黄二牙的爹妈闻言都走了出来,“黄老师,燕子在你这儿呢,可二牙到现在也没回来呀。我还以为他俩一起的呢……”
一瞬间,在场的大人都有些慌了。
黄二牙的母亲连忙唤了几声孩子,一声比一声大,直到附近及家人都闻讯端着饭碗站在了街沿上,昏黄的灯光把端碗的人们的影子投得老长,碗也放大了几倍。若在平时,这些人中肯定会有人回一句,“黄二牙,别玩了,快回去,你妈喊你吃饭呢!”
但今天没有,离得最近的黄三爷还端着碗径直走到黄二牙家来了,“二牙还没回来?今天也没去找我家嘎子。”
黄二牙的老爹额头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连忙叫上几个人,在黄燕子的带领下,就去半山孤庙,可哪里还找得到二牙的踪影?别说人了,连任何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二牙的父亲把手中火把插在了地上,两手抱住了自己脑袋。“不行,我得赶紧去挂失——去报案。”
黄陨老师也一直跟在人群后面的,“黄叔,我去报案吧,城里我比较熟悉。我现在就去。”
八卦田里有微风,路两旁的油菜花在夜间摇摆,星月无边,霜寒露冷,黄陨不自觉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月光之下,黄陨渐渐远去,身影由中景变成远景,有些孤独,有些渺小。
并没能搭上顺风车,等黄陨赶到派出所时,天已经微微亮了。隔着玻璃门黄陨看见里面值班的小哥睡倒在长椅上,并没有起来的意思。黄陨重重地敲了三下玻璃,“小兄弟,开个门,我有急事,孩子丢了!”
小兄弟倒挺警觉,闻人声便翻身起来,一只手揉眼睛,一只手拉开厚重的玻璃门(原来并没有上锁),但两人眼神对接的那一刻,便互相呆住了。
“怎么是你?”“怎么是你?”异口同声地问道。
“哦,黄陨……黄老师是吧,你刚才说——孩子丢了,你家孩子丢了吗?”
“不是,是我的学生,昨晚上十点钟左右,在山上的一间庙里丢的,你要去现场查看吗?”
“要!现在就走。说完拾起椅子上的外套。”
路上,两人走得很急,但并不妨碍交流。
黄陨说,“余嘉其,一别五年了,你终于如愿当上警察了,我也教了学生。”
余嘉其没有回答,只是仿佛步子迈得更宽,走得更快了。
“你不是应该在湖山警厅吗?也来务川?”
“我是追凶过来的,国家一级通缉犯,我怀疑他就在你们附近,你们千万要注意一些。”
“是个什么样的犯人?”
“什么都做过,主要是倒卖人体器官……”
“唔……”黄陨打断了余嘉其的话,也捂住了自己嘴巴,“你能不能抓住他?”
“抓他应该没问题,不过他狡猾得紧,要费点时间。”
“我们应该再请一些警察来协助的……”
“人多了会打草惊蛇。”
“你知道犯人长相吗?”
“知道,络腮胡,黑脸,长得很凶。”
“我们那里……好像有那么一个人。”
余嘉其猛地停了下来,看着黄陨,一双眼睛鼓得老大,一瞬间把黄陨吓傻了,“先带我去找那个人!”拉住黄陨的手就跑。
“可是——四天前天我们学校刚建成,他就走了。”
余嘉其再次停了下来,看着黄陨,吐了一口气,像皮球泄了气一样,瘪了下来。
他干脆坐了下来,“黄陨,你记不记得,七年前,也是这样我拉着你的手,但没能把该留的人留下来。”
黄陨像触电般收回了手,沉默了。
勘查完现场,余嘉其并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他很确定黄二牙是被人弄走了,现场没有任何痕迹的唯一解释,就是说明凶手娴熟的作案手法与反侦察能力,感觉就是他了,秦有余,这个狐狸一样的老对手,附近都有他的气息。余嘉其往四周环顾了一下,发现一些裸露的岩石,似乎这里蕴藏着很多丹砂矿,他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