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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没人逃得过‘真香’定理。”
徐来要当伴郎的消息被同事传到学生的耳朵里,特别是本班的学生开始一阵史无前例“八卦”之风。多半是女生们在讨论新郎是谁、新娘美不美,男生们随后跟着起哄,物理课代表向秋璇在上课前大放厥词,“不知道老李什么时候开工,不然我定会翘课去拍他的表情包。”
“只是当伴郎啦!你至于这么激动嘛?”朱行言提示他。
向秋玄意味深长地看了朱行言一眼,“等老徐结婚时,就该我去给他当伴郎了!”
旁边有人挖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要脸!”
“这有什么?”向秋玄道,“课堂上老徐教我们,课下我们可以做朋友嘛。不过老徐好像是立志把青春献给教育事业的,这下也总算迈出了一小步。”
“真香!”谁又补了一句。
学生们忽然抬眼见他们口中的老徐正站在门口,板着个脸,神情严肃地盯着他们,早歇了口,教室里突然安静。不过还有几个胆子肥的拿余光若有若无地瞟着徐老师的“黑脸”。
徐来把课本拍在多媒体讲台上,“看看你们,一节课没有老师,就野成个麻雀一样——”
“今天把电磁场复习完,下周的课由任愿老师帮大家上,如果任愿老师也有课,那你们就自习吧!”
耳朵尖的人问,“那,老师你下周干嘛去?”
徐来不予回答,左边嘴角扬起,看着那个学生。
复古别墅,婚礼彩排。
徐来看着人挤人的院子,想着到了真正结婚那天,肯定更加热闹,但他有种很不真切的感觉,觉得像是一个寂寂无闻的小镇突然开进了一支军队。
台上那一对新人是未来的指挥官带着他的前来探望的娇妻在向他的部下做介绍,两人着装都不是传统的白色婚纱与西服,也不是中国式喜庆的红色汉唐装,而是大胆的黑纱与黑礼服。司仪是政治部主任兼行使媒婆的职责,问新娘,“齐嫣——楚椒兰,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并与他缔结婚约?今生无论贫穷抑或疾病,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齐嫣照例回答:“是的,我愿意!”脸上绽放出花一样的笑容。
司仪再问新郎:“卢青崖,你是否愿意这个女子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贫穷还是疾病,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疼爱她,保护她,尊重她,今生今世与她风雨同舟,相濡以沫?”
卢青崖回答:“我,愿意。”只是不知紧张还是过于激动,表情有些严肃,显得不苟言笑。
台下的一群围观群众都是指挥官的上级、同事以及带过的新兵蛋子,一边起哄一边默默祝福。
而徐来混在其中,恰像一个间谍。
他本着朋友之托,忠于本职之事,名为“伴郎”,其实他连新郎的朋友都算不上。早上来帮新郎收拾着装,搬运行李,自己也要打扮得好看,又不得抢了新郎的风头,客来招呼瓜子果盘,酒来他要挺身而出,先替新郎喝下一盅。虽然是预演,他的心里还是渐渐生出了一百份的不情愿,理论和实践开始出现冲突。
“纯粹是自作自受!”徐来骂着自己,“我拼命付出这一切竟然是为了将自己曾经心爱的女人拱手让给他人,然后看她投入别人的怀抱,与别人建起一个温馨无比的小家,再看他们生下一堆满地爬的小孩。”最残忍不过的事是做悲观主义的实践先驱。
而在欧洲有一个叫“温德”的民族,结婚时新娘也会穿黑色婚纱,新郎穿黑色礼服,代表从一开始就接受婚姻中的无奈、苦难和悲哀。同为伴郎的李如斯捅了捅他,小声道:“你愣着干啥呢,马上要到拜家长环节了。”
“哦……”徐来悄悄问道,“老李,黑色婚纱有什么来头?”
李如斯凑近徐来耳语,“我在西班牙的时候,见年轻人结婚都穿黑色婚装,意味着双方对彼此的忠诚,寓意至死不渝的爱。这次应该是青崖和齐嫣的大胆尝试。”
其实徐来偷偷查了黑色婚纱的寓意,还有一种说法他没敢对着李如斯讲出来,“在欧洲有一个叫“温德”的民族,结婚时新娘也会穿黑色婚纱,新郎穿黑色礼服,代表从一开始就接受婚姻中的无奈、苦难和悲哀。用流行话来讲,婚姻是步入爱情的坟墓……”
趁着新人给父母敬酒的当儿,徐来偷眼瞄着卢青崖的父亲——卢倚南,湖山人民的书记,这个这个快要年过半百的男人,梳着背头,眼神矍铄,寡言少语,不大看得出岁月侵蚀的痕迹。
齐嫣是个苦命人,她没有父母,甚至也不好找合适的长辈来代替家长,她给公婆每人敬了两杯酒。公公没多说什么,简单一句“祝贺”,两杯酒都一饮而下。婆婆对待第二杯酒面露难色,浅抿一口,将酒杯握在手中,对齐嫣讲:“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
DJ把西城男孩的歌“此情永不移”切了出来,司仪拿着话筒宣布假装进入最后一个环节——用餐。
卢青崖的母亲顶着一头银发,从座位上站起来,从台前路过时把手里杯子递给了徐来,嘱咐道,“把杯子交给吴妈吧。”
“吴妈?”徐来只想到那个疯疯癫癫的保姆。
当莫名巧妙的徐来如约把杯子交到吴妈手里,吴妈又是一阵比划,嘴里“咿咿呀呀”地蹦出一串单字符。徐来不解,满脑子的问号。吴妈一边用眼神给徐来示意往楼上看,一边又让他跟着自己走,徐来将信将疑,跟着吴妈来到了三楼的左侧露台。
露台上新搭了凉棚,棚子下一张茶几,围着四把椅子,坐在正面的是个银发妇人,正埋头擦眼睛,待到抬头时,徐来才认出来是刚才离座的卢母。
“怎么了,伯母?”徐来看着老人红红的眼圈,“您是因为太高兴了吗?”
“坐吧”,银发妇人指了指座位,“我是因为生活的悲剧才哭的。”
“今天上演的应该是喜剧呀?”徐来不解。
“你是叫徐来吧?年轻人。还没对象吧?”
徐来背着双手应一声,“嗯。”琢磨着李如斯的妈是不是要给自己介绍姑娘。
“你知道是谁带你来这里的吗?”
“是如斯啊?”
“是我安排他这么做的。”
“哦……什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年轻人——”老妇人拿一双深邃的眼睛打量着徐来,“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徐来心想,我认识李如斯这个狗子,什么时候认识了他还有这么一个老娘?神神道道。他和老妇人互相看了有十来秒。“伯母,恕我眼拙。”
“年轻人忘性大——我给你个提示吧,”老妇人似在思索着什么,“你是不是在南沟问过我最高的一座房子在哪里?”
南沟在湖山南边,也是一座山,自己平时不怎么去那边儿,除非那次,是和陈茕茕那妮子打赌……想到这里,徐来灵光一闪,“您是我问路的那个人?”
“对的,”老妇人略停一晌,似乎在考虑接下来的话能不能够让徐来接受,“其实……”
“我的真实身份是茕儿的母亲。”
仿佛有一道电磁波在徐来心底爆炸开来,又衍射出了亿万道子波,每一波每一浪都拍打到他的心坎上,表情渐渐凝固,他扶着椅子在老妇人对面坐了下来。
“那个……伯母,我斗胆问一句,李如斯和卢青崖……”
“都是我的子女。”显然这个问题也在老妇人意料之外,还没等徐来把话讲完她就给出了参考答案。
“那……”徐来还想问点什么,但没有头绪,他觉得自己此刻的人生观已经开始崩塌了。
“你应该问我为什么会请你来这儿?”
“也许是,”徐来无奈地摆摆手,他正在努力恢复情绪。
“和如斯给你讲的正相反,我是请你来当主演的,你愿意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风险来出演这次的主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