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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出来的时候,徐来两人殿后,黑暗中,他觉察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勾住,这一只手纤细、温润、有着酥酥麻麻的触感。徐来并拢五指,稍加用力,将其握住,黑暗掩饰了两个人的表情变化,默默无语,只有十指相传的温热缓缓流进彼此的心里。
前面的人走得稍开,徐来悄声问道:“你怎么来的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我寻迹而至。”
徐来当下一阵心潮浪涌,他一定身,另一只胳膊搭在了齐嫣的肩上,诧异的齐嫣转过身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徐来的嘴巴便趁机戳了过去,只可惜徐来稍微还要比齐嫣矮一点,他吻到了齐嫣的下巴上……
一束光线打过来,在二人的唇前划开一道天堑,他们像偷情被抓一般慌忙分开,徐来举着手电筒还击过去,一道光圈扑在对方脸上,是任愿,她嘟起的脸颊上带着一丝绯红,绯红里夹着嫉妒、落寞还有怨忿。她一转身跑了。小道崎岖不平,她左冲右撞,摔掉了手电筒,仍然不回头,不停下。徐来扭头看了一眼齐嫣,道一声:“走——我们出去。”
二人攥着手,一前一后,追着任愿而去,转过两个弯,已到出口,眼前一片嘈杂,刑古正努力安抚着众人的情绪,发号施令,安排人手。徐来从人群中一眼瞧出被警察羁着的李如斯,走过去问道:“什么情况?”
老李抛了个眼色给刑古,邢警官无暇回答,一旁的Lida是闻讯刚赶来的,告诉徐来:“刚才出了点岔子,顾渊拒绝就捕,还亮出了一个遥控起爆器,人群登时就炸了。”
徐来扭头找到靠在墙边的顾教授,见他鬓角已散,左边眼镜玻璃上新开三条裂痕,但眼神却显得坚毅无比,两手握着一个铁皮盒子贴在胸前,那东西上面伸出一根天线,红灯亮了绿灯闪,绿灯闪了红灯亮,似乎也还有一个计时器在读表,可惜看不清准确数字。
徐来不知所措,双手按住Lida肩膀,摇得她花容失色,近乎咆哮道:“任愿呢?她跑哪去了?”
Lida差点被徐来给吓哭,一手捂住口鼻,另一首往他背后一指,呜咽声里混着两个字:“右——边。”
徐来甩袖而去,义无反顾扎进下路的甬道里,齐嫣踽踽跟在其后。漫漫黑暗中,一灯如豆,一灯指路。刑古看在眼里,并未加以阻止,反而让一干警众押着李如斯撤到石阶下,只留下三个机灵伙计守在石门处,又吩咐三个跟班与自己二探,对Lida耳语了一番,才走到顾教授面前,待他抬起眼来,撂下一句话:“我现在进去见你老板,你若按下按钮,就让南海宝藏和你老板一起灰飞烟灭!”
顾教授不说话,却偏偏跟着刑古,手里始终紧紧抱住那只起爆匣子。
下路不算很长,尽头是一间密封的石室,徐来先行一步,看到摆在正中的一口红木大棺,已被揭开,以及站在一旁的卢倚南,手电发出的光愈发微弱,卢倚南的脸色也越来越暗,二人持着光圈对峙,接着齐嫣加入队列,徐来警惕着,一手拦住她,没有再往前走,眼睛四下搜索,不见任愿。
刑古率众人到达之时,八九条交叉光束照得狭窄的密室里恍如白昼,一切事物都骤然清晰起来。刑古的手掌滑过徐来的左肩,先上前去,从棺材的另一面贴近卢倚南,眼神却始终不离卢倚南那双眼睛。但当刑古眼角的余光瞟向棺材里的时候,还是不免吃了一惊,满满当当整口棺材的珠玉黄金和清代钱币,怕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财富——他曾经义务参与本埠一个“打老虎”的行动,据曝光该贪官家里的整面墙都是连号的人民币,可惜他没能够在现场目睹。棺里的财富虽历经岁月的洗礼,可依然隐隐泛着诱人的圣光,仿佛照亮洞内的不是手电,而是金石珠玉的微光。
刑古轱辘转了几周眼珠子,向对面的人发问:“怎么样?卢书记,你的目的达到了?”
卢倚南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摇头的动作还在延迟,身后的顾教授却一阵小跑,先是摔了个狗啃泥,他不顾疼痛,继而又爬起来飞扑到棺盖上——这个花甲老头同样被珠光宝气所吸引。
顾教授趴在一边,双手掬起一捧珠石串子,任由它们像水一样从指间流过,然后又抓起一把古币,抛向空中,铜钱落在地上清脆响,有个别还站着旋转了好几圈,在空旷的密室内平添了几道回音。
看顾教授举止神态,有七成已是疯了,他举起一捧又一捧的财富观赏、赞叹、撒落,口齿不清目光涣散仰天大笑,怀里热了多时的起爆器也被他丢在摔倒的地方,置若罔闻了。
徐来与卢倚南几乎同时朝着起爆器扑去,但顾教授摔跤的地方本就离卢倚南很近,而徐来却在跨进密室口一步的地方,结果似乎是不言而喻的。电光火石之间,刑古如同一只攀檐附壁横跳自如的猫,矫健的身姿从棺上方纵过去,一个空中二连踢将卢倚南踹翻在地。卢倚南则因为自身使劲和受力过猛,学着顾教授来了一首“狗啃泥”,他抬起擦破的大鼻子刚好和顾教授对上眼,顾教授一脸迷惘,赶紧扶他起来。
卢倚南左手磕地,手电筒摔掉,伸出右手去够那起爆器盒子,没想到黑灯瞎火的,一碰,不知道把它推哪里去了。三束追光锁定,任愿突然出现在视野里,她缓慢深蹲,用最优雅的动作把盒子拾了起来,还颇沉,她腾出另一只手才稳稳地接住它。
众人看傻了。徐来不敢看她,齐嫣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刑古以手抚膺,故作镇定,道:“任愿呐,接得漂亮!”他伸出双手,示意任愿把铁盒子送过来。
卢倚南见势不对,从腰间拔出一枚雪亮的锋刃,顺势就架在顾教授的脖子上。疯癫的顾教授醒过味来,犟着脖子瞟卢倚南,一双放大的瞳孔里满是惊恐,虽然脖子上冰冷的锐利感即将刺入肌肤,讲的仍是疯言疯语:“卢老板啊,卢书记啊,你答应我的,财富见者有份,你不会杀我的!卢老板啊……”
“他说什么?”刑古沉着脸问。
“疯话。”卢倚南的声音明显紧张,刀锋在顾教授的脖子上划出一丝血红。
“我问你为什么会答应他分钱给他!”刑古挺着胆子往前又走一步。
“他需要钱——”卢倚南抬起双眼直视刑古,“顾渊并不算有钱,但他有个败家的儿子,在赌场欠了几百万,输光了家当,”忽然狂狷邪魅一笑,“要不,顾教授怎么会甘愿为我效力呢?”松开刀子,猛地一推,把顾渊送到警察的怀里。
“不!”顾教授站稳咯,转过身去对卢倚南讲,“我儿子是被人骗去的,我要拿钱去赎他啊!”
“是卢大公子骗去的吧,你儿子叫顾问?”人群背后,齐嫣问了一句,众人散开,显出她的身影。
卢倚南和顾教授面面相觑,看着齐嫣都没有接话,他们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呃……”齐嫣解释道,“我是听于大泽讲的,他一直在调查顾问的事情。有一天晚上,他向我提出辞职,他说去复仇,我没有答应,结果他消失了一周,后面突然出现在西山别墅的巷子里,我问他是不是已经完成了他的事,他说没有——”
“为啥呀?”不知谁问了一句。
“他说他已经原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