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城躺在地上,冰冷的雨水砸在她脸颊、身上,衣衫湿透,寒意入骨。
耳边风声呼啸,夹杂着木叶的潇潇声。碧城动了动手指,艰难地睁开眼睛,却被雨水糊住视线。
隐隐约约有呼唤的声音传来,消散在湿润的空气里,细弱不可闻。
碧城的神志渐渐清醒,清亮的眸子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夜色浓沉,天地间垂落的雨丝仿佛都有了质感。
数十个白色的身影朝这边聚拢过来,有人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碧城,那些呼唤的声音到了近旁。
碧城隔着如垂幕般的雨帘,看到几张模糊且陌生的脸庞。温暖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托起,负在肩上。
“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娇俏的女声开心道。
“山下凶兽横行,居然没被吃掉,也是她命大。”另一个声音稍显成熟,是背着碧城的那名女子。
雨越下越大,渐渐有瓢泼的趋势。白衣人不再多话,负着碧城,朝不远处的归子山走去。
这是获救了么。
碧城吐出一口气,精神松懈,缓缓沉睡过去。
第二日是被尖利的铃声吵醒的。
碧城从床上坐起,那铃声绵绵不绝,她皱起眉头,四下看去。
周围慌乱嘈杂,从睡梦中惊醒的女孩子们正忙不迭的穿衣洗漱,描眉梳妆完毕,都朝庭院中跑去。
“碧城,快点走啦!”
碧城的手被人抓住,那人拉着她,一路小跑,跟上那群女孩子们的脚步。
星月无光,周围一片漆黑,应该是寅时。庭院中矗立着几盏紫纱宫灯,莹莹烛火照亮丈方天地。
女孩子们按照队列站好。碧城不明所以,随着众人站立在庭下。
旁边站着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圆眼翘鼻,红唇一点,不染自红,模样十分俊俏。是她刚刚拉着碧城跑了出来。碧城认得她的声音,正是昨日将自己救起来的那群人里的一个。
盏茶功夫,一个明黄色衣衫的女子飘然而至。乌发高耸,如一团墨云,面容也是极美。
“师傅来了。”
旁边的少女对碧城吐了吐舌头,见黄衣女子朝这边看来,忙收敛仪容,娇俏的脸上现出毕恭毕敬的神色。
碧城莞尔。
只听那黄衣女子扬声道:“今日晨练仍旧是基础功法,轻红剑法入门篇一共十三式,你们需勤加练习。只有打好基础,才能高屋建瓴,领悟飞花流绝妙武功。众弟子务必用心修炼,明日我会逐一考察你们的武功。”
黄衣女子说完,长袖一挥,在庭院半空打开一方水镜。镜里人物景致与院中如出一辙,相互照应,十分有趣。
“这是作甚?”碧城指着那方水镜,问旁边的少女。
少女皱了皱鼻子,道:“监视我们呗。归子山飞花流七支,就属我们师傅最为严厉。”
碧城默然。周围的女弟子已经开始练习剑法,长剑抖落团团剑花,伴随着阵阵清脆的娇喝。
“昨天……师傅教的武功,”碧城道:“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少女拍了拍胸脯,不待碧城再开口,就挥舞起手中银剑,翩翩起舞。
碧城记下剑招,好在她博闻强识,过目不忘,少女只演示了一遍,她便了然于胸。
与少女对舞了几遍,天边泛起鱼肚白,院中的宫灯暗下去,逐渐被天光取代。
晨练终于结束,女弟子们挥舞着酸痛的手臂,朝饭肆走去。
“岑雪儿!”有人唤道。
碧城身旁的少女应了一声,对碧城道了声歉,朝唤她的青衣女子跑去了。
岑雪儿,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
碧城眼中露出笑意,见她跟那青衣女子说了几句话,两人就离去了。碧城等了会,不见岑雪儿回来,只好自己去饭肆,取了分配好的饭菜,坐到一张无人的桌子旁,缓缓吃了起来。
饭肆宽敞明亮,低阶弟子和高阶弟子同在一起吃饭,所以入目的除了像碧城和岑雪儿这样刚入门的白衣弟子,还可以看见青衣、绿衣和最高阶的紫衣弟子。一般来说,紫衣弟子多半隶属飞花流七支掌门直系,都已是化仙境界,无需像他们这样日食五谷,所以平日不常会遇见。
碧城坐下不久,就见一伙人簇拥着一个青衣女子进来,众星捧月般的。那女子在碧城旁边的桌旁坐下,早早有人替她取来碗筷,殷勤地放到她面前。
“天心,这次去灵城任务,得了一颗芸香果,对修行大有好处的。”
碧城扭头,看到说话的人将一颗绿油油的果子递到青衣女子面前。青衣女子面容姣好,飞花流女弟子衣服素雅,除了明尊首徒苏浅爱着白衣,所有人都按品级穿衣,衣饰大多相同,她便在发饰上别出心裁,飞天髻上斜斜插了一支七宝钗,贵气不俗。
青衣女子接过那枚芸香果,想起什么,皱了皱眉头,道:“洛师兄可是也去了灵城?”
见她收下礼物,那名男弟子脸上泛起喜色,忙回应道:“洛师兄和圣女同去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两人,龙姿凤态,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灵城……”
“闭嘴!”青衣女子拍了下桌子,怒目望向他。
男弟子突然被喝止,不知她为何发怒,怔怔呆在那里,面皮涨红。
“以后在我面前不许提他们。”青衣女子柳眉高挑,右手不自禁握紧,手中的芸香果淌出汁液,她厌恶地皱了皱眉,将果子扔了出去。
男弟子只觉得委屈,明明是她先提起的,却不敢再多言。其他男弟子见他出糗,幸灾乐祸,纷纷在青衣女子面前献殷勤,慢慢将那名男弟子挤到最外围。有人为了讨好青衣女子,道:“苏浅不过因为是明尊首徒,才觍居圣女之位,若论真本事,不一定比得上我们天心。”
“就是就是。”立刻有人附和,“都说圣女美貌,天下无双,我看还及不上天心的一根手指头。”
青衣女子被吹捧的有些飘飘然,脸上神色舒缓了些,心情愉悦,就连平日觉得粗粝难以下咽的饭菜也好吃了些。
碧城饭快吃完的时候,岑雪儿才走进饭肆。她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裹,在人群里搜索到碧城,就欢喜地跑了过来。
岑雪儿将油纸包裹推到碧城面前,笑吟吟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碧城问。
见她不动手,岑雪儿伸手将油纸包裹打开,笑道:“松子糖!”剥了一颗,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
碧城笑了笑,也从油纸包里拿了一颗,舌尖刚触及到一股凉丝丝的甜意,岑雪儿就迫不及待地问:“好吃吗?好吃吗?”
见碧城点头,岑雪儿弯起眉眼,“我最爱吃松子糖了。”
“谁给你买的?”碧城问。
“我家二哥。”岑雪儿又剥了一颗糖,“他在逍遥门修行,今儿告假回家,顺便来看看我。”
“岑家好歹也是京都大户,吃个糖就高兴成这样,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讥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岑雪儿扭头,看到楚天心正挑衅地望着自己。
“我爱吃糖关你什么事?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楚天心被岑雪儿呛了一句,脸上挂不住,转眸看到旁边坐着的碧城,讥笑道:“哟,这不是夜奔的红拂女吗?果真是人以类聚,岑家的嫡女跟这种人混在一起,想来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岑雪儿见她出言讥讽碧城,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怒道:“楚天心!”
碧城拉住她的衣角,对她使了个眼色,转身对楚天心笑道:“人以类聚,这话不假。就像洛师兄与圣女,天生注定要在一起的。偏偏有些人以为君子会舍美玉而取顽石,简直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