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萧垒和顾秋荻人生的方向还没有找到,就因为在另一件事上截然相反的人生态度,爆发了激烈的矛盾。
事情是这样的:自从拍完微电影以后,萧垒和顾秋荻就成了全校人气最高的男生,广受各年级女生追捧,每天都会收到N多情书,走到哪里都有女生尖叫、围观,有些大胆的还会求签名,求合影,俨然一副校园明星的既视感。但是光环的背后总有黑暗,外界过多的关注也造成了两人沉重的负担,每天被这些琐事耗去太多时间,生活和学习都受到了影响。
一来二去的,萧垒就有些受不了了。他为人本来就比较高冷,即便是以前,收到情书也从来不予书面回复,最多当面归还,再口头讲一声“谢谢你,对不起。”如今情书数量暴增,连一一口头回复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就干脆地一扔了之,眼不见,心不烦。
顾秋荻却做不到他这样“潇洒”。顾秋荻认为,每一封信都代表着一个人的心意,即使无法回应,至少也应该珍惜,这才是对别人应有尊重,所以他每天都要花不少时间去整理这些信,按照收到的时间编号收藏。如果对方把班级和姓名留得很清楚,他还会尽量回复。
在如何处理情书这件事情上,萧垒和顾秋荻互相看不惯。萧垒觉得顾秋荻太矫情,每天功课那么多,还要大把花时间去应付那些疯狂的女生,搞到自己半夜三更都睡不了觉,不就是害怕别人说他高傲吗?过于在乎别人的看法,是一种内心懦弱的表现,萧垒对此很是不屑。反过来,顾秋荻则觉得萧垒太冷漠,太狂妄了。女生们的行为虽然不值得提倡,却总归是一番好意。萧垒对别人的好意不但不感激,反而肆意践踏,丝毫也不关心别人的感受,活脱脱就是一个重度中二病患者。
本来两人各说各的理,各处理各的情书,尽管嘴仗打得热闹,手上却是互不干涉,局势还算平和,直到那一天,一个特别大胆的女生在教学楼下对顾秋荻公开告白,萧垒横插了一手,矛盾终于升级了。
那是一个高一年级的师妹,个子娇小,气势却很高,带着一脸志在必得的傲气。她在教学楼入口外的空地上,用花摆成一个大大的心形,瞅准六人小组吃完晚饭从食堂回来的机会,拦住了顾秋荻,向他告白。
这劲爆的一幕瞬间吸引了数不清的围观群众。顾秋荻本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齐声高喊起来:“答应她,答应她。”
顾秋荻活了十七岁,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窘迫的一刻。他在恍惚中看了看对方的脸,发现毫无印象,于是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该怎么办?
他所剩无几的大脑CPU全力运转,理性部分先得出一个结论:拒绝她,没有第二个选择。但是顾秋荻还没有来得及张口,感性部分又紧接着给出了警示:不能直接拒绝她,否则当着这么多人,人家女孩子的面子要往哪里放?
顾秋荻心念电转,不到一分钟,就成功地把自己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拒绝是肯定要拒绝的,可是这要怎么说出口?
萧垒在旁边等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了——顾秋荻那个白痴,站在那里一脸纠结,如同便秘,明明早就已经把“拒绝”两个字写在脸上了,舌头却好像被人剪了似的,只看见嘴唇开合,连一个屁都吐不出来。
这段时间累积的怒火在萧垒心头熊熊燃烧:你不是很珍惜别人的心意吗?你不是觉得自己比我懂得怎么应对这些女生吗?你现在倒是做个表率给我看看啊!怎么样,不行了吧?那不如就让你看看,在面对这种不知道分寸的女生的时候,我的方法是不是更好使一些。
想到这里,萧垒突然朝前一步,昂首挺胸地站到了顾秋荻前面,正拦在他和那个告白的女生中间。
“你够了啊。”萧垒的说话风格永远只有一种,那就是直白,“他都不认识你,你在这里告白个什么劲儿?是不是八卦了一些他的情况,再偷偷观察两天,就觉得自己是他的天选之人,只要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对你一见钟情了?拜托你醒醒吧!这是生活,不是偶像剧。你就算真喜欢他,也该循序渐进啊,先写个情书,求个认识什么的。上来就搞这么一出,这叫什么?叫赶鸭子上架,叫强人所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算顾秋荻有一百个不愿意,你让他怎么拒绝你?还是说你就是盯准了他心软,才敢这么做的?”
女生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之前的高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脸的震惊和羞窘:“你,你怎么这样说话?我哪有……我就是……我……”
她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一直在起哄的人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尴尬的场面持续了好几分钟,才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她伙伴的女生回过神来,从人群里面奋力挤了出来,围住痛哭不止的女生,一边劝慰,一边把她拉走了。
围观人群也赶紧作鸟兽散,只剩下六人小组站在教学楼门口,面面相觑。
“看,还是我的方法有效吧?”萧垒转过身来,得意洋洋地望着顾秋荻,“就你那温吞吞的一套,磨叽到上课也脱不了身。”
“有效?你所谓的有效,就是只管自己痛快吗?即使这种痛快是建立在别人的眼泪和痛苦上的,也无所谓吗?”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万年好人顾秋荻发火了。他双目圆睁,一瞬不瞬地瞪着萧垒,眼睛里仿佛要冒出火星。
顾秋荻居然会朝自己发火?认识顾秋荻快两年了,这一幕是萧垒做梦都不曾想到过的。他的防御意识瞬间就竖了起来,嘴先于脑子开始还击:“你说什么?顾秋荻,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刚才你被人拦在这里表白,又想拒绝,又没胆子说,要不是我出来给你解围,你辛辛苦苦营造出来的好人形象都要维持不下去了。现在人我给你赶走了,你的人设意识又苏醒了是吧?又反过来拿我当挡箭牌。认识你这么久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机这么重啊?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简直是虚荣到死。你要是真那么感恩,拿粉丝当上帝,你刚才怎么不痛快答应她啊?现在她都被我骂走了,你才来跟我吼?”
“你,你……”顾秋荻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沐阳和陈柯听不下去了,同时出声劝阻:“萧垒,你说什么呢?太过了啊。”
顾秋荻缓了一下,脑子清醒过来一点,对萧垒说:“你是好人,我是虚荣,可是我没请你这个好人来帮我解围啊。人家对我表白,你在这里蹦跶个什么劲儿?拒绝她还是接受她,都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有嘴,自己会表达,谁让你当我的代言人了?我看你就是妒嫉,见不得别人比你受欢迎,才这么着急忙慌的,哪里都要掺一脚。你真当这地球离了你就不转了?我谢谢你的好心。但是从今以后,我的牌坊我自己立,请你千万别再来好心地帮我添砖加瓦了。”
“好,算我多管闲事。”萧垒咬牙切齿地说,“顾秋荻,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说完,两人颇有默契地同时“哼”了一声,然后一扭头,各自朝着反方向走了。顾秋荻走了几步,突然发现自己走反了,萧垒那个方向才是回教室的路。他抬眼一看,萧垒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只有四个小伙伴站在原地等他。顾秋荻摸摸脑袋,垂头丧气地向他们走了过去。
“我真是没有想到,你们两个会这么幼稚。”简单一边爬楼梯,一边看着顾秋荻摇头叹气,“你们刚才吵的那些话,我在旁边听着都觉得可笑,简直就像小学生似的,抓不住重点,也不讲逻辑,只知道互相攻击,甚至为了争个赢,都不惜故意扭曲对方的意思。你们这样吵架有意思吗?”
“所以那才叫吵架啊,简单。”左月被简单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吵架就是为了发泄情绪,哪里需要讲什么重点和逻辑?如果讲究这些,那就不叫吵架了,叫讲道理。”
“你讲得有道理。”简单从善如流,“你们都是高中生了,还吵架,真幼稚。有矛盾就讲道理嘛。”
“我是被他气到了嘛。你们也看到了,刚才那女生有多可怜,当众被他骂成那个样子。要是我,死的心都有了。”顾秋荻一口气出过,软绵绵的秉性又显露出来了,再没有了之前和萧垒针尖对麦芒的那股气势,垂头丧气地说,“再说高中生就不能吵架了吗?我爸妈都几十岁的人了,还经常吵架呢。”
“那是负面榜样,你不要学。”简单认真地说,“成年人就应该用理智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吵架不但于事无补,还有负面效果。你看,本来我们只需要解决那个女生的问题的,现在那边没解决,反倒又多了你和萧垒的问题。”
“你说得对。”顾秋荻整张脸都揪成了一团,“我待会儿进去见到萧垒,该拿什么表情面对他啊!”
陈柯默默地听完他们这番对话,忍不住凑到李沐阳耳边悄悄说:“要说这一点,我还真就只羡慕你:简单实在是太理智了。这种女孩子是不会无理取闹,有事没事找你吵架的。我爸就经常被我妈无事生非,滋事找碴儿。有一次他在外面应酬喝醉了酒,回来遇到我妈心情不好,被撵到客房去睡。我去给他送被子的时候,他跟我说,这是上天对男人的考验,是每个男人都会经历的劫难。以前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现在我知道,还是他见识太少了,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简单这样的女孩子。哥们儿,你以后的日子好过了。”
李沐阳听了,又是觉得高兴,又是觉得好笑,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曲。
回到教室,顾秋荻假作无意,实则留意地看了看萧垒的脸色,发现对方板着一张脸,就差写上“全世界都不要来理我”几个字了。
顾秋荻本来想说几句软话的,看到萧垒这个样子,张了几次嘴,却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好垂头丧气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随便拿了一本书出来翻看,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顾秋荻觉得自己什么都还没有做,晚自习就结束了。
下课铃声响起,惊醒了一直在发呆的顾秋荻。他猛然回头,正好看到萧垒背着书包冲出教室的背影,想追都不追不及。
“算了,他正在气头上,就让他去吧。明天我们大家找个机会,给你们劝和劝和,然后你们再去给那个女生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李沐阳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安慰顾秋荻。
“道歉?去哪里道歉?”顾秋荻无精打采的,“我都不知道那个女生姓甚名谁,是哪个班的。”
“我知道,我知道。”陈柯在前面举手,“那个女生叫于嘉琪,是高一•一班的班花。”
“李沐阳说得对,秋荻。”左月也说,“萧垒今天这样当众让人家那样难堪,怎么说都是不对的,你们应该去道歉。”
“对了,陈柯,你对那个女生怎么这么熟悉?以前留意过?”左月突然转向陈柯。
“没有没有没有,刚才在楼下听别人议论说的,说什么不愧是班花,自信就是足,居然敢公开追男生。”陈柯朝着左月连连摆手,又赶紧朝其他人使眼色,“左月,我是好心帮顾秋荻他们,你可不要多心啊。”
左月还没有说话,顾秋荻就一把拉住了陈柯:“你确定?”
看陈柯一头雾水的样子,他又补充一句:“我是说那个女生的身份。”
“我不确定。”陈柯像是被虫子叮到似的,一下子拍掉了顾秋荻的手,“我就是听到别人议论了几句,我可不认识那个女生。”
左月看着陈柯一副拼命想撇清的样子,绷不住笑了:“好了,陈柯,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你这么认真干什么?你看秋荻急得那个样子,就好好跟他说吧。”
陈柯这才放下心来,对顾秋荻说:“我就是听到那么几句话,也不敢说有多确定。不过我能保证的是,那几句话我是听清楚了的,就是说她是高一•一班的班花,叫于嘉琪。”
“行。”顾秋荻点点头,“不管萧垒怎么样,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她,给她道歉。”
说完,他也开始收拾桌子,准备回家,结果手刚碰到书本,就“哎呀”一声叫起来。
“你干嘛?”简单已经收拾完了,正站在左月桌边等他,见他一惊一乍的,忍不住出言埋怨。
“我今天的作业还一点都没有做呢。”顾秋荻愁眉苦脸地抬起头来,“只有回去开夜车了。”
简单努力抑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我真不明白,你脑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