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卦变治《易》

黄宗羲《易学象数论·卦变一》曰：“卦变之说，由泰、否二卦《彖辞》‘小往大来’‘大往小来’而见之，而夫子《彖传》所以发明卦义者，于是为多，顾《易》中一大节目也。”黄以周在《十翼后录》中，亦言卦变不可废。《损·彖》:“损，损下益上，其道上行。”黄以周扶正损自泰变之说，其言曰：

“损下益上”，以泰变损言。《程传》于贲驳泰变之说，于损从泰变之说矣。自王辅嗣不言卦变，以艮、兑二象混蒙言之。王童溪专言乾坤主变。俞石涧专以二卦相反主变，必驳损自泰变之说。而所说损下益上之义俱未明憭，可见卦变之说师传有自，不可废也。损、益以卦变定卦名。不言卦变，而卦名何出？

卦变之说不可废，损卦三阳三阴，自泰变而来。损、益卦名皆自卦变而来，损自泰变，益自否变。《益·彖》:“益动而巽，日进无疆。天施地生，其益无方。凡益之道，与时偕行。”黄以周正言此卦变，“益自否变。天施，谓乾四下降于初成震。震为雷，雷声发而天气施也。地生，谓坤初上升于四成巽。巽为风，风生于地也”。在既济卦，黄以周重申卦变不可废。《既济·彖》曰：“既济，亨，小者亨也。”荀慈明曰：“天地既交，阳升阴降，故小者亨也。”王辅嗣曰：“既济者以皆济为义者也。小者不遗，乃为皆济，故举小者以明既济也。”黄以周认为此处当以卦变解之，“既济自泰二五升降而变。九从二之五，六从五自二，是阴亨于阳也，故曰小者亨。王弼讳言卦变，其义始晦，荀注自憭”。《系辞·下》:“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朱晦庵曰：“刚柔相推，而卦爻之变，往来交错，无不可见。圣人因其如此，而皆系之辞，以命其吉凶，则占者所值当动之爻象，亦不出乎此矣。吉凶悔吝，皆辞之所命也，然必因卦爻之动而后见。”黄以周赞同朱子以卦变说刚柔相推，“刚柔相推而生变化，朱子以卦变言，是也。上爻在其中，统六十四卦言之，则相推而变，指卦变言也”。

黄以周在《十翼后录》中亦多以卦变法解《易》。《噬嗑·彖》:“噬嗑而亨，刚柔分，动而明，雷电合而章。柔得中而上行，虽不当位，利用狱也。”虞仲翔曰：“否五之坤初，坤初之五，刚柔交，故亨也。坎为狱。离为明。”朱晦庵曰：“又以卦名、卦体、卦德、二象卦变释卦辞。”黄以周亦认为《彖传》以卦变言之，“刚柔分，柔得中而上行，皆以卦变言”。

《贲·彖》曰：“贲亨，柔来而文刚，故亨。分刚上而文柔，故小利有攸往。”王辅嗣曰：“刚柔不分，文何由生？故坤之上六来居二位，柔来文刚之义也。柔来文刚，居位得中，是以亨。乾之九二，分居上位，分刚上而文柔之义也。刚上文柔，不得中位，不若柔来文刚，故小利有攸往矣。”孔仲达曰：“分刚向上，分柔向下，谓此本泰卦故也。”黄以周认为卦变之说不可废，王弼至此，犹不能不言卦变。“有重卦即有卦变，可按图而知也。王辅嗣不言卦变，而此《彖传》注实以贲自泰变立说，孔疏申王甚明。”

程正叔认为贲卦来自乾坤之变。“下体本乾，柔来文其中而为离；上体本坤，刚往文其上而为艮，乃为山下有火，止而文明，而成贲也。卦之变皆自乾坤，先儒不达，故谓贲本泰卦，岂有乾坤重而为泰，又由泰而变之理？”俞玉吾则认为贲乃噬嗑之倒体。“柔来而文刚，谓六二之柔，自噬嗑六五而来。分刚上而文柔，谓分噬嗑之刚。上为贲之上九。”黄以周认为贲卦三阳三阴，来自泰卦之变。其言曰：

《彖传》言“柔来而文刚”，因泰之刚本在下，而柔自上来二，以文初、三之刚也。“分刚上而文柔”，因泰之下有三爻刚，分二之刚以上，而文四、五之柔也。若以噬嗑反对言之，则噬嗑之上卦，离三爻皆下，何独二之柔自五来乎？下之刚与柔俱来，非下之本有刚也，何得言柔来文刚乎？噬嗑之下卦，祇有一阳，刚何待分？其上爻本刚，何言刚上文柔？以此卦言之，已知其说之谬矣！俞氏以反对言卦变，本于宋薛氏温其，而明来矣鲜力主之，近胡朏明、江慎修皆宗其说。故特辨之。

《无妄·彖》曰：“无妄，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动而健，刚中而应。大亨以正，天之命也。”朱晦庵曰：“以卦变、卦德、卦体言卦之善如此。”黄以周认为无妄四阳二阴，来自遁卦之变。“刚自外来，言遁三来初也。兑曰刚中而柔外，是三亦称外之例。”此后，《无妄·六三》:“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象》曰：“行人得牛，邑人灾也。”黄以周重申无妄来自遁卦之变，系六三之牛者，正为遁卦九三之系遁。其言曰：

无妄自遁变。“或系之牛”，即系遁之九三系之也。遁初失位，三得位。艮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则为震。初为震动之主，为行人。变而得卦之正位，故曰得。初至四有离象，为牛。邑人谓三也。卦变无妄，三失其位，适受其灾也。行人无妄而得，邑人无妄而灾，天之命也。先儒多弃象不观，而义亦不明。

黄以周将无妄、遁结合起来解释，卦义非常明白。此前，《大畜·彖》:“其德刚上而尚贤，能止健，大正也。”蜀才曰：“此本大壮卦。案：刚自四升，为主于外。刚阳居上，尊尚贤也。”黄以周亦以卦变言之，“无妄自遁变。初刚自外之三来。大畜自大壮变。上刚自内之四升”。

《蹇·彖》:“蹇利西南，往得中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荀慈明曰：“西南谓坤。乾动往居坤五，故得中也。东北，艮也。艮在坎下，见险而止，故其道穷也。”黄以周认为虞翻、朱子之卦变学说，皆不能通此《彖辞》。其言曰：

虞注以蹇为观上反三，与利西南之象合，于往得中之义不可通。是蹇非观变，虞说不可从。《本义》云：“蹇自小过来，阳往居五而得中。”与卦变例合，与往得中之文亦合，而于利西南之象不可通。故朱子答门人，亦自谓不知从何得坤卦来也。若《汉上传》云：“蹇自临来小过变。小过之五即临之坤。”《纂言》云：“爻位，初为东，三为南，四为西，上为北。”皆牵强附会之甚者也。反复思之，东南西北之象，从荀注者，其说为允。卦变俱本乾坤，而参求于同类之卦。此从乾坤言者，卦变之祖也。

《节·九五》:“甘节吉。往有尚。”《象》曰：“甘节之吉，居位中也。”虞仲翔曰：“坎为美，故甘节。往谓二。二失正，变往应五，故往有尚。”王辅嗣曰：“当位居中，为节之主，不失其中，不伤财，不害民之谓也。为节之不苦，非甘而何？术斯以往，往有尚也。”程正叔曰：“五为节之主，所谓当位以节，中正以通者也。既居尊位，又得中道，所以吉而有功。节以中为贵，得中则正矣，正不能尽中也。”朱子发曰：“五自泰九三变，以说行险，有甘之义。先王建国宅中，均道里，制邦域之时乎？二说从之，往有尚也。尚，配也。往有尚，配乎中也。故九二不出门庭，凶。”吴幼清曰：“下虽无应于二，然有六四往外承上，而己与配合，故曰往有尚。凡爻辞言往，皆谓内往外，然有此往彼者，亦有彼往此者。”黄以周认为前人诸说委曲不明，其实此处当以卦变言之。其言曰：“甘节之吉者，以泰三往五，居位之中也，故曰往有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