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人们对读心现象的关注由来已久。在有据可查的人类文明早期,许多国家、民族以及各种文化中就已出现了各种有关“读心术”的记载。读心问题也是哲学史上最为古老的认识论问题之一。若要追溯得比近代认识论更久远一些,则从西方古希腊开始,哲学先贤们就开始了探讨心物关系的问题。

古希腊哲学家最早开始关注外部世界,试图认识世界的结构之时,他们讨论人们如何认识外部事物,了解它们的特性,如何认识真的东西,并判定它们在何种程度上是其所是的样子,这可以说是一种“读物”的认知活动。而读心,与读物既相似又有区别,我们如何认识自身以及跟我们相类似的其他人类个体,从而了解我们自身是什么样子,他人是什么样子?这是何以可能的?我何以“判定”?这个“判定”的机制又是什么呢?这有点像康德式的提问,但本书并不是在形而上学的意义上提出这个问题的,并没有试图回应怀疑论的责难,也并未对认识机制的合理性做出形而上学的有效性辩护。本书更多的是在描述的层面上,从日常情境、心理学行为实验以及认知科学实验等方面展开,试图对读心的实现机制做出描绘。

作为研究对象的读心现象本身来自于生活世界,来自于文化,吸收了文化的养料,同时又发生在个体内部。因而,若要解释读心现象,大致上可以分为内在和外在两种方式:内在的方式是以读心者个体内在能力的发生发展为切入点,探讨读心能力实现的内在机制,涵盖了发展心理学及认知科学的路径;外在的方式关注读心能力产生和发展的外部环境,探讨读心发生的一般来源,包括作为读心活动的主体和客体之间的互动关系、语用关系等,这涵盖了解释学、语用学及社会学的路径,与内在解释方式互相补充。这两种解释方式对于我们理解读心现象都是不可或缺的。

基于此,我们对日常心理学展开的研究,便同时包含了内外两种视角。首先,读心能力得以产生并通过日常心理学起作用,这是在个体内部实现的,必然涉及其内在机制、实现机理;同时,日常心理学从我们的“生活世界”产生,混杂着所有语言的、文化的、社会的因素,也正是这些元素所具备的多元性和多变性,使得读心现象呈现出丰富的样态,因而对日常心理学性质的研究可以展现出这些因素之间的复杂关系。

因而,把日常心理学作为理解的平台、探讨的起点,既没有脱离其产生的外在环境基础,又能够通过现代认知科学的研究逼近其具体的机制,使得读心这个古老的问题,在新的研究背景下具备新的生长点。

本书首先对读心这一现象做了大致的勾勒,并回溯了读心问题在哲学上的认识论起源。之后,本书引介了读心实现方式的三种解释路径:理论说、模拟说、模块说,并对这三种学说的学理依据以及各自的问题进行了分析。

这三种路径的理论基点、预设各不相同,都从某个侧面为读心提供了某种说明,然而都不完整。每一种路径都不断地扩展并修补之前的解释,它们之间逐渐变得不再那么界限明晰,各学说观点中占优势的解释促成了相互之间的有效补充,使得这些路径在不同的方面相互交叉,又具有融合的趋势和可能。

理论说和模拟说之间的张力体现在,理论说往往不能说明人类同情共感的移情特质等方面,模拟说却可以做出有效说明,而模拟说很难解释读心过程中无所不在的理论因素。日常生活中较好的读心,通常既体现在读心者在交往情景中具有较好的对细节捕捉及反馈的模拟能力,也体现在读心者因累积了丰富的阅人经验而具备的较强的理论能力,两者有效地结合,才能更好地读心。另外,模块说强调了读心能力发生的先天基础,认为没有这个基础,复杂的读心将是不可能实现的,这对前两者做出了有效的补充。

接着,本书又进一步讨论了以个体之间的交互为基础的交互观以及强调读心发展背景的社会文化语言观,将内外两种视角融汇在一起,外部解释成为内部解释必要的生长土壤。

也许,正像瞎子摸象一样,各种观点学说都从不同的角度逼近了问题解答的实质。虽然这个过程中所展现的并非全貌——事实上也许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展现出全貌,我们所能做的,也许就是沿着各种路径相融合的可能走向,力求为读心的理解呈现一幅渐次清晰和完整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