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对青年美眷进入沙塔酒肆后,由博士小哥带领着,直接上了二楼,未作稍停,于正对中央戏台的雅座坐定。众人的目光一直齐刷刷地跟着他们,直到他们坐下,大家才慢慢把目光移开,逐渐恢复交谈欢笑。
时至午后,酒楼里坐的人更加满了。酒肆掌柜喜气洋洋地登上戏台,满脸堆笑地向着楼上楼下的客人,大声道:
“各位客官——!
奉东家之命,小人感谢各位贵客今日赏光,有什么需要,各位贵人尽管吩咐……”
那掌柜正在台上说话间,高楚之把目光投向了在二楼落座的那一对天成佳偶身上,心想:“这二位侠修气宇不凡,一对璧人,想是大有来头。那苍雪游龙,是玄冰法域‘七境灵尊’达兰冰渊的护身武器,江湖上、修行界人尽皆知,却如何到了他们手中?尤其这位少女,生得一副蓝色眼珠,又是一副唐人面孔,确是怪事,莫不是有何‘魂之天赋’?”
“……本店特色美酒龟兹黄金酿,远销四海,东至中土,西至大食……”那掌柜的讲话声不断传来,真是个好商人,仍不忘在这人流密集处宣传一下自家产品。
高楚之的目光依然注视着那位姑娘,正自思量间,不料,那蓝眼少女的目光竟突然投射到了他的脸上,四目相交,时空仿佛凝滞。
高楚之看着她那蓝玉一般的冰目,神魂一阵激荡,急忙把目光移开。才恍然想到,那女子已有眷属,我这般盯视她,有失礼仪风度,实是不该,心下万分愧疚。
眼角余光再瞧那蓝眼少女时,却发现她竟然还在逼视着自己,眼中隐隐迸射蓝光。他又急忙把眼光撤开,心想这下可是得罪了她了,脸上一阵惭愧羞红。端起酒杯想喝了一口压压惊,不料竟喝到了脖子里,极为狼狈。
那少女从二楼见高楚之满脸通红,神情慌张,羞得不知所措,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沉静如海,便也把逼视他的目光移开了。
“……最后,有请沙塔酒肆东家,沙依巴克先生登场——!”
那掌柜一声长吼,带头拍起手来。
整个酒肆一片欢呼,其中不乏崇拜沙依巴克的新进修行者,他们的欢呼就更加起劲了。人众中的大多数是来凑热闹、长见识的,也有的修行者是来观法术、找差距的,所以现场氛围十分热闹,四层上下的人众都齐声拍手叫好,像是观看演出一般。
事实上,沙依巴克确是修行界一颗正在上升的新星,广受前辈高人看好,身份又十分高贵,能够见他一面确也不是件容易事。
只见戏台中央突然出现一个圆洞,一名青年男子从洞下踩着虚空,慢慢飘浮了上来,圆洞随之合拢。
只见他面容雄伟,身着白色镶金边的长袍,身长八尺有余,古铜色的皮肤尽显壮硕,平削的短发更添刚毅,粗壮的四肢两倍常人,虎背熊熊,熊腰虎虎,正是沙依巴克本人。
“天山南北的侠士,葱岭东西的高修。”
沙依巴克微笑着向楼上楼下的人众行礼,朗声宏阔地说道:“今日赏脸,同赴沙塔,沙某荣宠之至。”
他长安腔唐语十分标准,言毕向台下深深一揖。
“相传,灵沙法域的‘帝之魂器’,乃名曰‘沙魂之盾’。数百年来,修行界只闻其名,无人知其下落,是以灵沙一域的同修,多有遗憾。”
沙依巴克踱着步,微笑着说道。
“沙某不才,仿其名而自创了一术,以为各位上宾助兴。”
说着,沙依巴克便开始调运身中灵气。
灵沙法域属于诸法域中的“灵气法域”这一大类,另有“真气法域”和“元气法域”两个大类。
只见他慢合双眼,双手捂着一团沙缕缭绕的金光,慢慢抬至胸前。双掌慢慢分开,左掌下,右掌上,双臂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双手行过处便留下了一缕薄薄的、金亮的沙之灵气。他双手合十,口中默念了几句,空气中弥漫的沙之灵气,便快速向中央聚拢,全部积聚于中间一点上。
突然,一道闪人眼目的金光和一声极为灵异的巨响之后,他身前赫然出现了一张辉耀闪闪、波光荡荡的金沙盾牌,稳稳的悬立于半空之中。
楼上楼下的人众无不惊诧万状,纷纷感概。一名头缠白布、深目勾鼻的阿拉伯修行武士连连点头,同为灵沙法域的修行者,他与沙依巴克虽然存在寻找帝之魂器的竞争关系,但灵沙法域自魂器失踪以来,几百年来日渐式微,多受各法域鄙夷,今日沙依巴克一展修为,也是为灵沙一域正名之举。
“此盾立于空中,诸位高修,谁若能出拳脚、施仙法将它击得移退位置,沙塔酒肆愿以上等美酒美食相待,以助佳兴。”
沙依巴克微笑着说道。
高楚之坐在一楼角落的不显眼处,看着沙依巴克这一连串动作和那辉光闪闪的金沙盾牌,心中钦佩,想到:“当年在神院修习时,沙依学长便领全院修生之冠,今日之修为又远超过往了。”
子仪和光弼都看呆了,若非亲眼所见,他俩绝不信有挥手生盾的事发生,现在整个过程就发生在他们眼前,那金沙盾牌尚自荡漾着金色光芒。
一位扎着双环粗辫的回鹘大汉,从一楼大厅的中间座位上站起身来,嘴里尚嚼着牛肉,一张黑脸满是傲慢和鄙夷,横横地走上台来。
他面容刚俊,身长九尺有余,比沙依巴克高出一截子,满身肌肉似钢浇铁铸一般,站在台上犹如一堵黑墙,耳上嘴上挂满金环,穿个虎皮夹子,厚阔的胸肌和圆大的肚皮袒露着,黑毛森森。好一个咬钉嚼铁的草原硬汉。
沙依巴克正想问他高姓大名,谁料他也不与沙依巴克招呼,满脸肃穆地便运起体内真气来,劲充右臂,气贯五指,整条右胳膊生发出滚滚黑烟,刮刮杂杂地旋绕着。
他雷霆一般地猛然大吼了一声,脚下一蹬,极速向那金沙盾牌冲去。
“咚——!”
一声震耳的闷响,那回鹘硬汉一个人头般大小的铁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那金沙盾牌之上。
只见那盾牌纹丝不动,依然稳稳的悬立在原处,金光荡漾,楼上楼下,一片惊哗。
回鹘硬汉脸上的鄙夷消失了,他缓缓地收回拳头,那么重的一拳打得那么结实,竟好像丝毫不觉疼痛。他向沙依巴克看了一眼,脸上满是好奇和不解,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个臭,竟然丝毫也不在意。
沙依巴克谦逊地冲他微微一笑,意思是说承让承让。
那回鹘硬汉缓缓地走下了戏台,稳稳的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他这是主动认栽了。
谁料,他回到位子上,抓起他的大铁锤,转身又走上了戏台,也不问规矩许不许用器械。旁若无人,仿佛四层楼中,只有他一个人,和那一张很抗揍的盾。
只见他手中的铁锤,乌黑锃亮,乱痕交错,形似鬼怪,不圆不方,与狮头一般大小,只是看着便令人心中瑟瑟。
他一句不言,握着大铁锤在台上跳起了胡旋舞,转着圈向那金盾欺近,越来越快,越转越近,身体四周黑烟旋绕,宛如黑色旋风。
“咣——!”
那回鹘硬汉的大黑锤,正正中中的砸在了那金沙盾牌上,响声如雷,震人耳膜。
众人伸长了脖子瞧那金盾,只见那盾牌依然悬在空中,却被砸退了有一步的距离,掌声喝彩声冲天而起,瞬间响彻四层上下。而那金色盾牌,旋即又缓缓地回复到了原来的位置。
掌声中,那回鹘硬汉回过头来,又看向沙依巴克,眼神中依然满是好奇和困惑。
原来,他素来使锤,手起锤落处从来都是砸个稀碎,方才这一锤,已经使出体内真气的八成功力了,本是想一锤砸碎了它,以挣回颜面,却不料竟然只是打退了它一步,它还欠欠地自己飘回了原处,如何不令他困惑。
沙依巴克颇感意外,眼看这位回鹘硬汉最高不过三境“元神境”的修为,竟打得动我四境“元魂境”的“流沙金之盾”,当真有天赋神力,是修行风格偏硬的真气法域的天才,看他目前的手法、功底,应该是自己摸索着修行的独行修客,若得高人指点,将来修为不可限量。
沙依巴克心中虽然震惊异常,面上却依然平和,大笑了三声说道:“这位兄台好锤法!”说完向掌柜的示意了一下。
掌柜的心领神会,当下大声道:“本店将以天子房和上等酒食,招待这位壮士十日,恭喜——!”
楼上楼下的众人听了有这等好处,都跃跃欲试起来,气氛更加热闹了。
“未请教兄弟大名?”沙依巴克极为尊重的对那回鹘硬汉说道。
“江汗格尔,幸会幸会。”
那回鹘硬汉嗓音厚阔的用突厥语说道,把铁锤放到地上,双手向沙依巴克行了个恭恭敬敬的草原礼,又拿起铁锤,下台回座位去了。他做人一向豪爽,喜好结交天下好汉,今日一见沙依巴克风度如此轩昂,为人如此豪爽,心中已暗暗佩服。
沙依巴克家财万贯,良田千顷,皆是祖上归顺大唐后得封的家业,他志向高远,开这沙塔酒肆的本意,便是结交行走东西方世界的修行名家、武林硬汉,是以经常举行此类聚会,赠食留宿也是常事。
忽然,两道人影从四楼飞身而下,飘飘然稳稳地落在了戏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