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繁华的市中心，成千上万盏灯同时散发光芒，托起一小片红色的天空，居住在红色天空下的人们看不见夏日夜晚那清清楚楚的星星，也见不到梦幻轻盈一闪一闪发光的萤火虫。
郊外的墓地倒是能看见星星和磷火，一朵一朵蓝色的火苗在空中升起，像孔明灯一样，就是没有孔明灯飞得高。
因墓地里葬着的人全是火化的，所以磷火的由来难免令人背后发冷，身着道袍的人站在墓前认真地默念咒语，先超度亡魂再处理恶鬼。
张老站在离卡洛几十米处，腆着个西瓜大的肚子，手里有序的转动佛珠，他不会超度亡魂，手里的佛珠只是众多把玩中的一件。
夜风拂过树林，清凉阴冷的触感爬上后颈，让人不禁打了个哆嗦，脸上的肉都轻微颤抖了一下。
不会应对鬼魂这种虚幻之物的人一般都会躲到会驱鬼的人身后，除非十分胆大，又有自保能力的人才会站在自己想站的地方，不随道士走。
张老属于有自保能力却不是胆大的人，由于无法明说的，似一条毒蛇缠绕心头的厌恶感，抵触与卡洛靠近。
他宁愿跟君谦打架，都不愿与卡洛有过多的除公务以外的接触，那种从心底深根发芽的隔离感分出了深浅程度。
俩人互不交流，效率极高的走遍了三区的公墓，但工作还远没有结束，因为恶鬼躲起来了。
地平线上的天空渐变颜色，从暗灰到明亮，一缕阳光飞奔到窗台，昭示着新一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卡洛上了一晚上的班，精神疲惫，随意买了点早饭吃完就回总部睡觉。
张老倒是颇有精神的提着笼子去公园遛鸟，还跟一群老头老太太一起做早操，完全不像是一晚上在外奔波的人。
年璃对三部之间的关系有些好奇，特意问了凌霄，可对方说不清楚，部长的工作主要是监管各地的异能者，若是有需要会亲自参与任务，基本上是处于休眠状态。
想更深一层的了解部长之间的恩怨，要么问当事人，要么问慕子言。
年璃合计了一下，若是问当事人，先不论对方愿不愿意说，就算是全盘托出也不一定是真相，各人很有可能会突出有利于自己的事，不客观。
一大清早，祈佑就按时上班去了，慕子言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毫不意外的接到了年璃的电话，不过没有详细的说各部之间的恩怨，只说了三人之间互相看不顺眼的大致起因。
北部没有部长，所以张老的行动比起另两个更自由，西部地广人稀，稍稍有所变动就能引起君谦的注意，南部人口密集，一些小组织更新换代十分频繁，但政府的重心除了放在北部外，全力掌控着南部，卡洛无需太费精力。
三部各有优势劣势，部长间互相认为另两个很清闲，自己却忙得头秃，心里不平衡。
挂掉电话后，年璃马不停蹄地找出各部的资源分配，仅仅是心里不平衡的话，表面的功夫还是会做的，一定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翻找了半天，发现各部资源跟部长之间没什么紧密关系，似乎不是因为抢资源，那就剩下私人因素了。
下午时分，年璃和卡洛在办公室里第二次私聊，对着骨灰罐。
卡洛第一眼见到骨灰罐就没有移开过眼睛，心中颇多感慨，明明是希望，却因上面的理念不同变成了危险品。
年璃搬了两把椅子放在骨灰罐前方，像是老友再见面般和卡洛闲聊起来。
“道长可知董事长是否有过婚姻经历？”
卡洛把目光从骨灰罐上收回，惊奇年璃的问题，以他对慕子言的了解这人不喜欢生物，妄论恋爱结婚，就算是有喜欢的事物，那大概是手术刀吧。
“董事长这个人呢......不像人，”卡洛将目光又放回瓷白色的罐子上，缓缓道：“我认识他快有十年了，十年前他就是现在这副模样，后来出了点意外，但一直都没有见他对什么人感兴趣。”
看着瓷白色的罐子的眼神悠长起来。
“除了星，不知什么原因慕子言喜欢带着她四处走，我觉得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星长得好看。”
说着突然笑出声，许是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很肤浅。
坐在一旁的年璃倒是轻声嗯了一声，温和道：“我见过星三岁的模样，比之长大后更可爱，只能用人见人爱来形容。”
“小孩子总是小时候最可爱，”卡洛接话继续说道：“他从来不会主动亲近任何生物，除非要干坏事，一肚子坏水的时候最像个人。”
年璃在心里很是赞同的点头，听到卡洛如此直接的吐槽，产生了有点近忽于幸灾乐祸的心理，面上带出了两分笑意。
卡洛似是没有看见年璃的反应，絮絮叨叨地称述着慕子言的真实面目。
“其实他就是把感情控制的太过头了，冷静到冷漠的程度，接近铁石心肠，但这样也有个好处，永远不会受到感情上的创伤，行为上又表现出对他人的悲悯，矛盾又复杂。
可能是星勾起了他对感情的希冀，怎么说都是人嘛，多多少少总有情绪的波动，加上刚巧碰上记忆恢复的过渡期。
这次见面我觉得他现在比原来更有人情味了点，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话说一半停了下来，定定的看着瓷白色的罐子，沉默许久，思绪飘荡在过去的车水马龙里，静静的弯起嘴角。
“记得有一次我和慕子言一起执行任务，一共有三个高智商的变态杀人犯，其中一个看上了他，装出柔弱的白莲花模样，那人刚刚靠近就被慕子言一把推开了……”
回忆起当时搞笑的场景，卡洛脸上溢出笑意，乐道：“当时慕子言的脸都黑了一下，淡淡的说他不喜欢被活的东西靠近。”
年璃好奇道：“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变成了尸体，器官被送往各个医院，向来只有他主动靠近别人的份，要是有什么动物跳到他身上都会被一把丢掉，人的话只有打架的时候才能碰到他，但又不是洁癖。”
说起这些个难以理解的怪癖，卡洛只能举一些例子来侧面表现慕子言似乎是单纯的不喜欢动物的触碰，不过要是他愿意倒是会主动去摸摸小动物。
年璃想起阿喵，那只纯黑色的异能幻化而成的猫，慕子言也一直抱着，虽然是异能但也算是动物吧，不确定道：“星的猫倒是例外。”
卡洛转头略微惊讶的看着年璃，“你不知道？”
“什么？”
“没什么，就是个交易而已。”
卡洛回过头继续用眼睛的视线描画着白瓷罐上的暗纹，半晌听到身旁的人淡定的说：“我在交易现场，当时慕子言就对我说过如今的情形，可是我那时候没听懂。”
卡洛注意到称呼上的变化，心下了然这次回总部的真正原因，心下玩笑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人家年纪轻轻的又要当首领了~不过自己和君谦还有张老都不愿意来总部坐镇，还是交给年璃最好，累死累活的……
部长算是恶之花的所有职务里最清闲的，没有上下班的规定，也不用处理一大堆文件，当年分部时多亏三个人团结一致，才有今日的好待遇。
想到分部的安排卡洛的心情由晴转阴，待遇是好了，可分到的地区让人憋屈到现在，都是因为那两只***竟然先挑了，轮到自己时就剩人口密集小组织又多的南部地区……(▼へ▼メ)
心里气闷了一会儿，突然脑中闪过一道光，不是要换首领了吗！那工作地区也可以调一下了！
卡洛笑得一脸灿烂，对年璃建议道：“部长总是待在一个地方，偶尔也可以交换地区监管一下。”
年璃微皱眉头，为难道：“我刚上位不能随意挪动高层吧？毕竟董事长还在呢。”
也是，卡洛听到称呼的再一次变化，心里感慨道：年璃真是幸福，遇到不想解决的问题可以甩锅给上任，等上任快挂掉，他差不多也退休了吧？不，应该是已经退休了，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不会有正常人能撑到五六十岁。
不过，人一旦有所图谋，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来达到目的，年璃此刻就想知道各部之间的不满到底为何，这就给卡洛提供了机会，机会总是相辅相成，双方都能把握住的话就形成了交易。
但不是所有的交易都能达到当事人的预期利益，比如当对方比自己各个方面的能力都强时，自己所能得到的只有原先预期的几分之几。
办公室里充满了愉快的空气，年璃得知各部之间只是因为陈年旧事的牵绊，加上怀疑另两个同事在背后打自己的小报告，之类的一些小摩擦，主要还是对当年分配地区的不满，心里有了底。
卡洛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尽量保持冷静淡定的神情，随意道：“我就是想去见见西部的佛寺，毕竟部长不能随意离开监视区，我们连放假期间去其他地区都得写申请报告。”
所以当年三人联合起来也没有从慕子言手里讨到什么便宜，不然也不会一个个都不满，但慕子言段位高，三人都对除自己外的同事不顺眼，没有人对慕子言显露出不满意的情绪。
年璃面上温和的笑着，友善道：“放心，我会把情况上报给董事长的，尽力说服他调地区。”
卡洛嘴边的笑微顿，怎么像是不大有把握的样子，紧接着又自然起来，没事，大不了故技重施一次，年璃可不是当年的慕子言，这次一定能调到满意的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