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宏这时候也正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我也知道,可我这会儿去哪儿给你找那么多银子?”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纪沅被说的一愣。
“可你也总不能不管吧,容姐儿再如何是姓纪的,是二哥您的女儿,家族兴衰不是哪一个人的事,而且这银子又不是不还给她,何必要闹的这么难看呢?”
纪宏不吭声,纪沅拍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动。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三天的样子就要凑到五十万两银子,否则薛家第一个就要遭殃,再者就是汪家,然后就是咱们纪家了。”
纪沅声音低沉,纪宏却暴跳如雷。
“五十万两不是五万两,他汪家就分文不出了吗,那当初他去哪儿借的狗胆子,敢玩贪墨,如今倒好,这屎/盆子就全部扣在了我们纪家头上,天下还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这是纪宏第一次对纪沅做出的决定发出了这么大的反对,纪沅的脸色不由的阴沉下来。
半响,他道:“二哥你小声些,汪家若是有法子,也不会来求咱们,二哥,这事儿已经这样了,追究那些已经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拿出应对之策。”
荣禧堂里,纪容给纪邹氏行了礼。
纪邹氏坐在上位,面色阴沉的看着她。
“四丫头,你如今多大了?”
“十三岁了。”
“嗯,是不小了,再两年就要嫁人了。”她端着紫砂茶盏,目光幽深的落在纪容身上,“你是读过书的,识文断字,当知道礼义廉耻,孝悌忠信吧?”
她慢悠悠的说着,却让人不由起了一圈一圈的鸡皮疙瘩。
“三伯祖母说的是。”
纪容眼底微不可查的闪过一抹讽刺。
纪邹氏抬起眼皮,睨着纪容:“如今纪家有难,你吃了纪家这么多年的饭,是到了该出一份力的时候了。”
纪容不疾不徐的应声:“那以后我的月银就不用发了,这是我力所能及的事。”
纪邹氏眼睛微微眯起,脸上的褶子都透出几分阴郁来。
“听说周家如今的产业归你管着?”
纪容心下冷笑,绕了半天圈子,总算切入正题了。
“嗯,母亲的东西以后都是我的陪嫁,也可以这么说。”
纪邹氏的手捏得紧紧的,一双浑浊的眼珠子定定的凝视着林玉安。
“周家偌大产业,不会连五十万两银子也拿不出来吧?”
纪容错愕!
连五十万两?!就是举纪家之力,只怕也拿不出五十万两银子吧,这老太婆也说的太轻松了些,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纪容敛下心神,不动声色的道:“我还真不知道,毕竟周家的产业也要等我嫁人以后才算完全归我,三伯祖母这贸贸然提起,我还真没有算过。”
纪邹氏耐心尽失,茶盏重重的放在了茶托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就是不借!
不过这话也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她略略寻思道:“三伯祖母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刚才父亲也是,这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怎么都如此怒气难平?”
纪邹氏用力的吸着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表姑你是知道的,她如今有难,你也不能袖手旁观啊,一家人,唇亡齿寒,还有你四姑姑,对你有多好你也是清楚的,这种时候,你既然有银子,就先拿出来,算是借你的银子了,到时候风波过来,再还给你。”
还给她?开什么玩笑,是她看起来太傻,还是这位伯祖母自认为自己太聪明?
她这银子只要拿出去了,那绝对是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她装作听不明白的样子,点头应是,却又一言不发。
这让纪邹氏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你出去,在天井里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吗什么时候起来。”
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这是胁迫啊!
卓妈妈更是暗道不妙,毕竟老太太又不是四小姐的嫡祖母,这么做……未免太不顾情面了。
不过纪容却什么也没有说,静静的掀了帘子走到外面,直接在天井里跪了下来。
一副她就是跪死在这儿,也不会拿出一分银子的气势。
红暖急的不行,要去拉纪容。
“四小姐,您不能跪啊,这一地的雨水,四小姐您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纪容笑着跪了下去,消息传到纪宏耳朵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纪沅当着他的面问过来报信的婆子:“她可是冲撞了老太太?”
“好像是,四小姐这会儿还跪着呢。”
纪沅沉吟着,道:“那是老太太在管教小辈,你不要到处乱传。”
纪宏闻言,跟着点了点头,他也觉得长女有些过分了,这件事纪邹氏做的没错。
纪容跪了两个时辰,眼看着又要下雨了,红暖眼泪汪汪的扶着她,她却一脸无所谓的揉了揉膝盖。
“唔~真的有点疼。”纪容忍不住龇牙咧嘴的痛呼一声,然后大摇大摆的回了棠华苑。
纪邹氏在屋里,听说纪容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一张老脸气的青筋直跳。
纪姝躲在门口看热闹,撞见纪容,吓得兔子似的跑开,几步后又停了下来,直愣愣的盯着纪容瞧,纪容却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扶着红暖的手扬长而去。
“嘚瑟什么?还不是被三伯祖母罚跪,她不是挺有能耐的吗?!”纪姝忍不住的小声咒骂道。
这件事情之后的两天,纪宏忍不住再次找到了纪容。
“我知道这件事让你也跟为难,可和家族兴亡相比,别的都无足轻重了,爹爹也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件事……”
纪宏的声音满是诚恳,纪容却冷冷的打断。
“家族兴亡?父亲,汪家和咱们什么关系?莫非咱们纪家都要改姓了?”
纪宏一愣,随即一张老脸涨的通红。
“容姐儿,你怎么这么说话!”
“那父亲想让我怎么说?三伯父明知道你也需要银子周转,还为了这事儿来求你,这边三伯祖母威逼利诱让我拿银子出来,让我在雨水里跪得几乎晕倒,这就是你所谓的家族?”
纪容挑了挑眉,“父亲,女儿说句不中听的时候三房的蛇狼虎豹,您斗不过,这件事就是说破了天,周家也不会出一分钱,上嘴皮子碰碰下嘴皮子,就要周家拿出一半的家业来,恕女儿难从命!”
纪宏指着纪容,眉头紧皱,“我看你三伯祖母做的对,你是沾了周家的铜臭味,数典忘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太讽刺了!纪容冷眼看着父亲一副狗急跳墙的模样,心里拔凉拔凉的。
“父亲说得对,是啊,咱们纪家这样的清贵人家,怎么能拿周家这样俗不可耐,让人唾弃的银子,所以女儿也很不支持。”
纪宏下不来台,眼睛一翻,倒在了地上,撞翻了身后的花架子,屋子里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碎瓷声。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赶了进来,被吓得不轻。
郎中很快请了过来,说是怒火攻心,筋脉阻塞,导致四肢麻木,暂时不能下床走路,要按时服药,静心养上一段日子才能好,又叮嘱切忌再动怒了。
纪容让人打发了郎中出府,又让人找了个架子,趁纪宏还没有醒,把他送去了春平院。
平日里卫姨娘得了不少的好处,父亲病了,她就该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沈妈妈想到纪宏是被纪容气病的,不免有些忐忑:“四小姐的老爷醒了会不会……”
“他想找我算账?”纪容满不在乎,她这个父亲,从来都是好面子的人,他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他有个忤逆不孝的女儿,更别说被人知道他伸手问周家要银子了。
这件事,他不仅不会和他秋后算账,反而还要替她遮掩。
“沈妈妈不必担心,如今咱们有人,又有银子,还怕什么,大不了我出去单立女/户。”
沈妈妈大惊失色,“四小姐胡说些什么,可别再提了,这说出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以后小姐还怎么做人?”
纪容抿了唇笑,她自然是说笑的,否则早就单独出去住了,就是因为这个不太现实,所以现在尽管在纪家过得不如意,她也不能搬出去。
“沈妈妈我说笑的时候,我都省得,对了,我带回来的两个小姑娘规矩学得如何了?”
沈妈妈心下稍安,说起纪容前些日子带回来的两个小丫鬟。
“一个叫秋葵,一个叫冬霜,都是机敏的,学什么都一遍就会了,手脚很是利索,我正想要问小姐,什么时候让她们开始当值?”
纪容点头,“嗯,先不着急,晚上值夜还是你们吧,白天我出去行走,让她们随时跟着就是。”
吃过晚饭,纪容自个儿在黄花梨的书桌前写写画画,再抬起头已经是戌时初了,肚子打起鼓,沈妈妈去做了一碗热腾腾的云吞过来。
纪容吃了宵夜,洗漱上床,枕着软枕,听见外面的雨势渐大。
值夜的是沈妈妈,她从炕上起身,去关了窗户,叫纪容还没有睡,去端了一盏温着的莲子花茶过来,叮嘱纪容早些睡了。
纪容接了茶,问:“今儿二月初几了?”
沈妈妈算了算,道:“二月二十三。”
恍惚间想起什么,嘀咕道:“新主母就要进门了。”
纪容差点大笑起来,父亲如今连床都下不了,到时候可怎么娶媳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