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打官司
- 世界文学名著(全套50册)
- (苏)高尔基等
- 3671字
- 2022-07-26 16:49:20
书斋。
一
波罗莱托夫,秘书(独坐沙发上,不断打嗝)
波 我怎么啦?好像要打饱嗝!昨天的饭还留在喉咙里。那些蘑菇和冷牛肉汤!……吃呀,吃呀,不知道要吃多少东西!(打嗝)来了!(打嗝)又来了!(打嗝)又来了!(打嗝)现在是第四次!滚它的蛋,第四次了。再念一念《北峰》,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北峰》报看得我腻死了:和嫁不出去的老处女一模一样。(读着喊出声来)克拉赫马诺夫得了勋章!那个彼得罗士卡·克拉赫马诺夫!他那样小的时候,(以手表示)我自己把他送进士官学校里的。(续读下去,瞠目发喊)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莫非是蒲尔菊阔夫吗?是的,保罗·彼得洛维奇·蒲尔菊阔夫,他升官了!真是的!一个贪官,两次受了审判,父亲是贼,盗用公款,极卑鄙的人,哪里都找不到这类的人!居然会升官!而且是全世界的人都把他看作直率性子的人!坏蛋!他说:“蒲赫铁立夫的案子裁决得不对,大理院[26]没有弄明白。”他这人真是混蛋,明知我可以分到两万,而他没有份儿!像一只狗站在干草上面:自己不吃,也不许人家吃。我知道你的,你去愚弄别人吧,在别人面前装腔吧。我听得一点关于你的事情。懊悔看了报:看一下子,就感到烦恼、怨毒,别的没有什么。喂,安德烈!
二
仆(入)您有什么吩咐?
波 把这报纸拿走!你送来这报做什么?有什么意思?真是傻子!(安德烈将报纸取走)蒲尔菊阔夫,这人是什么东西!这种人是不必多说废话,应该把他遣送到加姆察特卡去的。说实话,我真想给他使一点坏,哪怕立刻就办,但是至今还没有机会。有什么办法?上帝发了怒。我可以抚摸你,在你的嘴唇上抹点油。嘴唇是什么样子的?嘴唇和公牛,和恶党的一样!
仆 蒲尔菊阔夫来了。
波 什么?
仆 蒲尔菊阔夫。
波 你为什么净胡说!
仆 是的。
波 你胡说,傻瓜!蒲尔菊阔夫,保罗·彼得洛维奇吗?
仆 不,不是保罗·彼得洛维奇,是另外一个人。
波 怎么是另外一个人?
仆 请您自己看:他在这里呢。
波 请吧。
三
波罗莱托夫与赫里司托佛·彼得洛维奇·蒲尔菊阔夫
蒲 我惊吵了您,很对不住。环境和事务逼迫我离开小城,我来当面请求帮忙、保护。
波 这真是另外一个人,却有点相像。(出声)有什么吩咐?有什么地方可以给您效劳?
蒲(耸肩)有点事情,关于打官司。
波 打官司吗?同谁?
蒲 同我的亲兄弟。
波 先请问您贵姓,之后再解释您的事情。请坐。
蒲 敝姓蒲尔菊阔夫,赫里司托佛·彼得洛维奇。现在要同保罗·彼得洛维奇·蒲尔菊阔夫,我的亲兄弟打官司。
波 您怎么啦?怎么回事?不会的!
蒲 为什么您对我瞪着眼睛?您以为我想白白地离开唐保夫,在邮车上颠踬吗?
波 上帝祝福您做这种好事情!让我和您结识得亲近些。比这事情聪明些的您是永远也不会想出来的。尽管现在说,世上没有公理和宽大的心肠,然而这是什么?亲兄弟,有血统和同胞的关系,也不能原谅!和哥哥打官司!让我拥抱您一下。
蒲 我自己应该拥抱您,为了您具有这样的好心!(互拥)以前我看着您的面貌,怎么也想不到您是明白道理的人。
波 这是什么意思?
蒲 这是正经的。我请问您:您去世的令堂怀您的时候,是不是曾经受过惊吓?
波 你怎么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蒲 不,我对您说,你不会不满意的,这是时常发生的事。我们这里有一个议员,他的整个下半部的脸是一只羊脸,好像割了下来,长出茸毛,完全和羊一般。而这事起因于一段不大的情节:原来他的母亲生他的时候,恰巧一只羊走近窗旁,魔鬼促使它叫了一声。
波 把议员和羊的事情抛在一边!……我真是高兴!
蒲 我能得到您的保护,更是高兴!现在我开始审视您,看出您的脸仿佛是熟识的:我们骑枪营里的中尉,很像您,和您长得一模一样!他是可怕的醉鬼,我对您说,他没有一天不把他的脸碰破的。
波(向旁言)这只小县城里的狗熊显然完全没有管住他的舌头的习惯。他的心里无论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全会到他的舌头上去的。(出声)我的时间不多,请您开始谈正事吧。
蒲 坐着是讲不尽的。这件事情很特别,您知不知道,在乌司邱司基县里有一个女地主叶夫道基耶·马拉费夫纳·梅里诺瓦?不知道吗?好的,她是我和我的混账兄弟的嫡亲姑母。她的最近的继承人是我和兄弟。您瞧,事情就出在这个上面。此外还有一个姐姐,就是嫁给博瓦连塞夫将军的,对于她没有什么话可说,她早就取得了她应得的部分。就是这个骗子,我的兄弟——他配得上做魔鬼的师父——他走到她面前,说道:“姑母,您已经有七十岁了。您这样大的年纪,何必自己再管理家务;最好让我来保护您,让我来养您。”您瞧!您注意!您注意!他竟搬到她的家里住着,支配一切事情,像真正的主人翁一样。您听到没有?
波 我听见的。
蒲 好极了!后来姑母病了,什么病谁也不知道,也许他暗中塞给她什么东西吃了。有人从旁告诉我。您注意呀!我一到那里,我的混账兄弟在外室里迎接我,满脸全是眼泪,感动地说:“哥哥,你我一辈子成为不幸的人,我们的女恩人……”“怎么?已经归天了吗?”“不是的;快死啦。”我走进去,果真,姑母躺在那里,眼睛转动着。怎么办?哭吗?没有用。是不是没有用?
波 没有用。
蒲 有什么办法?没有办法!这显然是天命!我走过去,我说:“姑母!我们都会死的,唯有上帝对于我们的生命有决定的权力,不是今天,便是明天他将行使他的权力。所以您要不要预先安排一下?”姑母怎么样呢?我瞧她已经不会转动舌头,只是说:“唉……唉……唉……唉……”我的坏蛋兄弟站在她的床铺附近,说道:“姑母用这个表示已经安排好的意思。”您听见没有?您听见没有?
波 他是这样的!难道她说过这话吗?
蒲 说什么!她只说:“唉……唉……唉……”我一直追问下去:“请问姑母,怎么样的安排?”姑母又回答道:“唉……唉……唉……”那坏蛋又说:“姑母说,一切处置全写在遗嘱上面。”您听着!您听着!我有什么办法?我再也不说一句话。
波 但是请问,您为什么当时不揭破他虚伪的话?
蒲 哪有什么办法?(挥手)他开始赌咒说她确乎是这样说的,我也就相信了。
波 遗嘱拆开没有?
蒲 拆开了。
波 怎么样?
蒲 是这样的。等到一切都照基督教的礼仪执行了以后,我就说现在是不是应该朗诵死者的遗言。我的兄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种悲哀,那番绝望,摆得真有样子!他说:“你自己拿去读吧。”证人们召集来,读起来了。您认为这遗嘱怎样写的?那是这样的:“我侄保罗·彼得洛维奇·蒲尔菊阔夫恪尽子职,生前孝事我,时刻不离,”——您注意——“故将我在乌司邱司基县一应祖传暨自行购置地产、山林等,又略维慈司基地方农奴五百名,一并遗留给他。”喂!您听见没有?“侄女,玛丽亚·彼得洛夫纳·博瓦连赛夫(氏姓蒲尔菊阔夫)名下应得农奴百名之村庄一所。”“此外,”——您瞧!注意着!真正的毛病到了!——“我遗与我侄赫里司托佛·彼得洛维奇·蒲尔菊阔夫以作纪念之物品如下:毛织女裙三条,暨存置堆房全部什物——计绒毛褥两件,瓷碗碟全套,被褥,头巾等物……”还有不知多少乱七八糟的破布!您觉得怎么样?我问您:毛织女裙给我有什么用处?
波 他真是骗子!他真是可以的!
蒲 欺诈行为是对的,我同意您的话;但是我问您:我要这毛织女裙有什么用?我收了下来怎么办?难道往自己头上套吗?
波 上面有证人签字吗?
蒲 自然喽!他找到了几个坏蛋。
波 是死者亲自签字的吗?
蒲 确是她签的字,却不知道怎样签的。
波 怎么样呢?
蒲 死者的名字叫作叶夫道基耶,但是她写得那么乌糟,竟分辨不出来。
波 究竟怎样呢?
蒲 不知道是怎么样!她应该写“叶夫道基耶”几个字,但是她写了“浸湿了吧”几个字。
波 这是怎么回事?
蒲 我对您说,他做一切事情都是这样狡猾的。“毛织女裙三条遗与吾侄赫里司托佛·彼得洛维奇。”
波(向旁言)然而保罗·彼得洛维奇·蒲尔菊阔夫确是好汉,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样狡猾的。
蒲(摆手)“浸湿了吧”这是什么意思?“浸湿了吧”绝不会是她的名字的吧?
波 现在您打算怎么办?
蒲 我已上呈请求取消遗嘱,因为签字是假的。他们不应该胡闹:死者的名字是叶夫道基耶,并不是“浸湿了吧”。
波 好的!让我现在来着手办这件事情。我立刻寄一封信给一位相识的秘书,您先替我把遗嘱的副本弄一张来。
蒲 真是说不尽地感谢您!(取帽)应该朝哪个门出去?朝那个呢,还是朝这个?
波 请走这个门。
蒲 对的!我之所以问,是因为我还有用处。再见吧,尊敬的……您的大名是什么?我老是忘记。
波 阿历山大·伊凡诺维奇。
蒲 阿历山大·伊凡诺维奇!有一个波罗里居阔夫司基的名字也叫阿历山大·伊凡诺维奇,您不认识他吗?
波不。
蒲 他住在离我的村庄五俄里的地方。再见吧!
波 再见吧,尊敬的,再见吧!
四
波罗莱托夫与仆人
波 真是意料不到的宝藏!真是礼物!是上帝打发来的。说来奇怪,心里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愉快,好像妻子头胎生了一个儿子,或是部长在拥挤的衙门里当着全体官员面前和你接吻。真是的,一种磁铁一般的东西!喂,安德烈!(安德烈入)你到我的秘书那里去请他来。你听见没有?等一等,给你一点钱喝酒,喝得醉醉的,像醉鬼一般,——为了今天的这个机会我允许你喝;还有一点钱给你的儿子买糖吃。你对秘书说,请他立刻就来,有极重要的事情。好不容易盼到了!快乐也会轮到我们的头上来的!你等一等,现在我就要着手演奏,看一看你怎样跳舞!假使从我的认识的朋友中间能集成一个乐队,那么你可以给我跳舞,跳得你的腰一辈子也歇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