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奥斯曼帝国(1300—1516)

拜占庭的再兴(1261—1373)

1261年,拜占庭帝国在新兴的培里奥洛克王朝(Palaeologus Dynasty)下不流血地复辟,自甘委屈地生存了两个世纪。它的领域因欧洲和亚洲穆斯林的侵入、斯拉夫人的扩张及在1204年曾劫掠君士坦丁堡的基督教敌人——诺曼底人、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的分割,大为缩小。工业仍留置在帝国各个城市,其产品却用意大利船舶运走,不付分文税收给国库。曾占多数的中产阶级,也仅是沾到一点边屑而已。在上层阶级,奢侈的贵族和服饰华丽的教会高级人士,没有从历史学到一点教训;除了记得特权之外,忘了一切。在下层阶级,专以评责政治的僧侣,沦为佃户的地主,堕落为农奴的佃农,构成了梦想平等主义理想国的平民阶级。萨洛尼卡(Salonika)革命(1341年)打倒了贵族政治,掠夺了王宫,并建立了一个共和国。这个组织在被京城军队荡平之前,居然维持了8年之久。君士坦丁堡仍是商业中心,但1330年一个穆斯林旅客曾记述道:“断垣残壁,比比皆是。”西班牙的外交官克拉维霍(Clavijo),在约1409年也有记述:“首都的各处尽是大宫殿、大教堂和修道院,但大多被摧毁了。”荣耀已经离开了博斯普鲁斯女王。

在这种政治衰败中,永远令人怀念的古希腊文学和哲学遗产,结合拜占庭的东方建筑和绘画的传统,谱成了东罗马帝国文明的最后乐章。虽然他们认为伊壁鸠鲁是无神论者而规避他,学校仍然阐扬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和芝诺,学者们也重新评注古典书籍。拜占庭派驻威尼斯的特使马克西姆斯·普拉努德斯(Maximus Planudes),编辑了《希腊文集》(Greek Anthology),并把拉丁古文译成希腊文,重建了拜占庭和意大利之间的文化桥梁。狄奥多鲁斯·梅托彻提斯(Theodoras Metochites)的成就说明了培里奥洛克的文艺复兴。他是安德罗尼柯二世(Andronicus II)的首相,是当时最博学、最多产的学者之一。尼兹菲拉斯·格雷戈拉斯(Nicephoras Gregoras)是一位学者、历史学家,描述中的他是:“白天全心全意献身于公务,好像学术与他无缘似的;但在夜晚,离开宫廷之后,他专心一意地研究,就如一个学问高深的纯粹学者,没有其他任何兴趣。”狄奥多鲁斯编写史书、诗集、天文和哲学,其优秀出色是14世纪中任何希腊学者无法比的。革命推翻了他的权威,他丧失了地位、财富和家园,被送进监狱;但当他病倒时,他被允许移送到郊区的圣救主修道院终其一生。修道院的围墙,有拜占庭史上最好的镶嵌装饰,那还是他下令做的。

哲学上,柏拉图派和亚里士多德派之间的争执,又再度上场。皇帝约翰六世康特库仁(Cantacuzene)拥护亚里士多德,柏拉图仍是盖米斯都·布雷托(Gemistus Pletho)崇拜的偶像。这位最有名的新希腊雄辩学家在小亚细亚的布鲁沙(Brusa)学习哲学,当时那个城市已是奥斯曼的首府。从一位犹太教师那里他学习了祆教的知识,他回到原籍伯罗奔尼撒后——以后名叫摩里亚(Morea)——可能已经放弃了对基督教的信仰。在米斯特拉(Mistra)定居之后,他成了法官和教授。1400年,他用柏拉图之名写了一篇论文,题名《法律》(“The Laws”),在这篇文章中,他主张以古希腊的宗教替代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把除了宙斯以外的古代奥林匹斯诸神转变成有创造性过程或理想的人格化象征。盖米斯都·布雷托不知道宗教信仰原是自然而成的,不是人为的。他的学生很热心地围绕着他、追随着他。学生中有一位叫约翰尼斯·贝萨里翁的,最后成为意大利人文主义的红衣主教。贝萨里翁和布雷托两人陪同皇帝约翰八世到费拉拉和佛罗伦萨(1438年),参加希腊和罗马两教会在神学和政治上暂时结合的会议。在佛罗伦萨,布雷托对一群上流精英人士发表了一篇关于柏拉图的演讲,几乎触及了意大利的文艺复兴。在那里,人们利用“詹米斯丢斯”和“柏拉图”两个词,在他的名字上加了“完全”的绰号。回到米斯特拉,他不再争论神学,而成为大主教,卒年95岁(1450年)。

文艺的复活标明了文学的返老还童。主题和角色仍是宗教的,但偶尔一幅风景的笔触、一股自然的气息及新色彩和线条的温暖,给那些镶嵌细致的作品以生命。那些最近在科拉修道院中发现的艺术品如此生动,西方的历史学者公认为从这些画中,可以看到一些意大利清新的影响。这些新风格的画逐渐替代在装饰教堂和宫殿上镶嵌精细而耗费巨大的壁画,宗教的把持放松了,画的内容除了圣者的传奇外,也有活泼生动的假想人物和通俗故事。然而,这些圣像画家仍固守着古代僧侣的传统典型——瘦弱的体形和清教徒式的忠贞面容,显然缺乏时代精神。拜占庭的小人像绘画现在落入低谷,但在当时的西方,丝织画仍是无可匹敌的杰作。约在14世纪或者15世纪,有一幅称为《查理曼大帝的加冕服》(Dalmatic of Charlemagne)的织画,是由艺术家设计在蓝色丝绸品上,熟练的工匠把金银线织成一幅幅的圣母玛利亚、耶稣基督和其他圣徒生活的景观。萨洛尼卡、塞尔维亚、摩尔达维亚和俄罗斯等地也出现同类的华丽纺织画。

现在希腊再次成为伟大艺术的中心。13世纪末,曾经喜欢城堡古迹如画景色的法兰克人企图使拜占庭势力复活。1348年,皇帝约翰六世遣送他的儿子曼努埃尔(Manuel)到摩里亚做总督。他把他的京畿建在能俯视胡斯巴达的小山上。许多贵族、客商、僧侣、艺人、学者和哲人来到这个新都,人们建起宏伟壮丽的修道院。其中的三座修道院在它们的教堂中,保存着中世纪的壁画:源自14世纪的梅托波利斯和佩里伯勒托斯修院,及源自15世纪早期的潘塔拉斯修院。这是拜占庭悠久艺术史上最好的壁画。在他们精巧的手工技术上,在他们造型的飘逸典雅上,在他们色彩的深度明暗上,他们堪与同时期意大利最好的壁画匹敌。确实,他们可能缺少奇马布埃、乔托或杜乔等人的故事性的吸引,而这些人也缺乏拜占庭的很多文化特性。

在希腊的东海岸,高高的圣山的海岬上,10世纪即有了修道院。在此后数个世纪中,继而有14世纪庄严的潘托克拉托和15世纪的圣保罗修道院。在这些隐居处所的壁画中,18世纪希腊的《绘画导引》(Guide to Painting)认为萨洛尼卡的曼努埃尔·潘瑟林诺(Manuel Panselinos)最好,“在其艺术中,他被捧为超越古今所有的画家,而表现出如此辉煌的技巧”。但是曼努埃尔的日期和作品并不确定,他可能属于11世纪,也可能是在16世纪,而且也没有人能确定圣山上的绘画出自他的手笔。

拜占庭艺术历经黄金时代的高潮时,拜占庭政权却堕落了。陆军乱纪,海军腐败;热那亚人和威尼斯人的船只控制了黑海,海盗横行于希腊群岛。一群来自加泰罗尼亚的雇佣兵——卡塔兰大兵团——占领了加利波利(1306年),抢夺达达尼尔海峡的商业,并在雅典建立共和国(1310年)。没有政权能够镇压他们,他们是被其本身的暴乱摧毁。1307年,教皇克莱门特五世参加了法兰西、那不勒斯和威尼斯的一项重占君士坦丁堡的阴谋。这项阴谋破碎了,但多年来,深为拜占庭皇帝防范的西方基督教已经没有能力抵抗伊斯兰教的进犯。当奥斯曼土耳其逼临大门时,惧怕也没有用了。

有一些皇帝自取灭亡。1342年,约翰六世卷入内战,要求奥斯曼的苏丹乌尔汗(Orkhan)的协助;乌尔汗赠予船只而且帮助他取得萨洛尼卡。这位感激的皇帝把女儿狄奥多拉嫁给他作为偏房,苏丹王另外送6000名兵士给他。约翰·帕拉奥洛古斯(John Palaeologus)要废他时,他夺取君士坦丁堡的诸教堂给乌尔汗,要求再增加2万土耳其士兵作为报酬,而且答应送给苏丹王色雷斯切尔索尼斯(Chersonese)的一个城堡。就在约翰六世得意洋洋之时,君士坦丁堡的人民认为他是媚外的奸逆而反抗他,一夜之间革命把他由皇帝降为历史学家(1355年)。他退隐到一处修道院,撰述他那段时期的经过,作为与敌人的最后一搏。

约翰·帕拉奥洛古斯发现王位并不稳定。1369年,他到罗马求助于教皇,答应使他的人民尊奉教皇,作为教皇协助他抵抗土耳其人的条件。在圣彼得神龛前,他起誓弃绝希腊正教教会。教皇乌尔班五世答应援助他抵抗异教徒,并为他写信给基督教国家诸王。但这事因故被搁置下来,约翰不但失去了协助反而被留在威尼斯作为偿付希腊债务的人质。他的儿子曼努埃尔带去了这笔赎款。约翰回到君士坦丁堡时,变得比以前更穷了,又因为背叛了正教被人民诟骂。从西方获取救助的第二度尝试失败后,他承认穆拉德一世(Sultan Murad Ⅰ)为其宗主,同意向奥斯曼军队提供军事协助,并把他钟爱的儿子曼努埃尔交给土耳其作为人质。平静了一段时期,穆拉德放弃了拜占庭,转而试图征服巴尔干各国。

巴尔干与土耳其遭遇(1300—1396)

对于巴尔干而言,14世纪是他们历史上的一个高峰。瓦拉几亚(Wallachia)、保加利亚、塞尔维亚、波斯尼亚、阿尔巴尼亚等地辛苦的斯拉夫人,以砍伐森林、开采矿业、耕作土地和放牧牛羊为生,并努力抚养他们的后代。从亚得里亚海到黑海,从黑海到波罗的海,斯拉夫人、意大利人、马扎儿人、保加利亚人、希腊人和犹太人带着东方和西方的商品,足迹遍及各城市。

在这个世纪中,塞尔维亚的伟人斯蒂芬·杜尚(Stephen Dushan)是他父亲斯蒂芬·欧罗什三世(Stephen Urosh III)的私生子。他的父亲给他取了个亲切的名字,并立他做嗣子。但当更合法的儿子出现,并取用这个受到钟爱的小名时,杜尚废黜其父,将其绞死,并用强硬手段统治塞尔维亚。“在他那个时代的所有人中,”当时的人写道,“他是高高在上而不可仰视的。”塞尔维亚人民原谅了他的一切,因为他能打胜仗。他训练一支大军,由能征善战的将领率领,征服了波斯尼亚、阿尔巴尼亚、伊比鲁斯、阿卡纳尼亚、埃托利亚、马其顿及色萨利。从贝尔格莱德(Belgrade)迁都到斯科普里(Skoplje),他召集一个贵族国会,要他们统一和编纂各邦的法律,编成一部《沙皇杜尚法典》(Zabonik Tsara Dushana,1349年),他重订法律和文化发展的目标,力追西欧。由于财政宽裕及可能受政治地位的激励,塞尔维亚的艺术在14世纪能与当时君士坦丁堡和摩里亚的进步比拟。杜尚建造了伟丽的教堂,其镶嵌细工比希腊首都那些保守风格教会所允许的更为自由、更为活泼。1355年,杜尚最后一次集合他的军队,问他们是否愿意去攻打君士坦丁堡或匈牙利。军士们答复他,他们愿追随他到任何地方去。于是他喊出“到君士坦丁堡去!”,但病殁于途。

除非有一个智慧机警且有组织能力的人来治理,这个王国是无法团结的。波斯尼亚为获得一时的自傲,在巴尔干的盟主斯蒂芬·特科(Stephen Trtko)的领导下退出了。保加利亚在约翰·亚历山大的领导下有了其伟大年代。瓦拉几亚原是拜占庭帝国的一部分,1290年也分离,统治了多瑙河三角洲。摩尔达维亚则背离其盟邦依附匈牙利(1349年)。

甚至在约翰五世培里奥洛克臣属于穆拉德一世之前,这一地区就因这些小邦的离心离德而衰落了。乌尔汗王骁勇的儿子苏里曼(Suleiman),曾领导土耳其军队援助约翰六世康特库仁,他接受或者可以说夺取了达达尼尔海峡的欧洲边缘的茨姆普堡垒(Tzympe,1353年)。一场地震震垮了靠近加利波利的城墙,苏里曼迁进了这个无防卫的城市。土耳其殖民主义者越过安纳托利亚延伸到马莫拉海,几乎直抵君士坦丁堡。凭借一支扩编了的土耳其军队,苏里曼进军到色雷斯并占领了阿德里安堡(1361年)。5年后,穆拉德使其成为他在欧洲的首都。从这个中心,在一个世纪中,土耳其人将他们的攻击目标指向了分裂的巴尔干。

教皇乌尔班五世认识到这支土耳其异教人马进入欧洲的意图,召唤所有基督教王国组成另一支十字军。一支塞尔维亚、匈牙利和瓦拉几亚的军队开赴阿德里安堡。在马里查(Maritsa)河畔,他们举行一次庆功宴,庆祝他们的所向披靡。正在他们杯盘交错、狂欢作乐之时,他们被一支人数不多的土耳其军队夜袭。未及拿起武器就有许多人被杀,很多人试图撤退过河又被淹死,剩下的人逃跑了(1371年)。1385年,索菲亚有条件地投降,保加利亚的一半地区沦为奥斯曼领土。1386年土耳其攫取了尼斯,1387年又取得萨洛尼卡。整个希腊拱手送给土耳其。

小小的波斯尼亚,居然遏止了这个浪潮。斯蒂芬·特科把他的武力和拉扎尔一世(Lazar Ⅰ)领导的塞尔维亚联合,在普罗克尼克(Plochnik)打败了土耳其(1388年)。一年之后,穆拉德一世率领一支有基督徒部队的军队西进,在科索沃遭遇塞尔维亚、波斯尼亚、马扎儿、乌拉其、保加利亚、阿尔巴尼亚和波兰等组成的联军。一位塞尔维亚骑士伪装成投降者和报信人,潜入穆拉德的帐篷,杀死了国王,他自己也被杀死。穆拉德的嗣子巴雅泽一世(Bajazet Ⅰ),愤怒地重整土耳其,领导他们再次获胜。拉扎尔一世被俘并被取去首级;塞尔维亚变成土耳其的附庸,它的新王斯蒂芬·拉查耶维奇(Stephen Lazarevitch),被迫供应军队给巴雅泽。1392年,瓦拉几亚也在约翰·希什曼(John Shishman)的统治下,列入了奥斯曼附庸诸国的名单。只有保加利亚和拜占庭还保有反抗的能力。

1393年,巴雅泽侵入保加利亚。经过3个月的托诺弗(Trnovo)之围后,保加利亚首都失陷。教堂被亵渎,宫殿被焚烧,主要贵族被邀参加会议,并被屠杀。教皇再度要求基督教国家诉诸武力。虽然法兰西和英格兰之间正在进行一场生死斗争,法国仍派遣了由讷韦尔伯爵领导的一支骑士队;霍亨索伦伯爵与圣约翰骑士及他们的随从也一起来援;巴拉丁娜选帝侯带来了一队巴伐利亚骑兵;约翰·希什曼重申其臣属地位,并带来他的军队,在匈牙利王的领导下作战。

这支联军有6万多人,通过塞尔维亚,围攻在尼可波利的土耳其要塞。巴雅泽闻讯即从亚洲调一支军队来解围,而法国骑士在享受醇酒美人之余答应消灭它。他们夸口,即使天塌下来,他们也要用枪把它撑起来。巴雅泽发誓要马踏罗马的圣彼得高坛。他把最脆弱的军队放在最前方,这明显是诱敌之计。法兰西骑士洋洋得意地长驱直入,毫无阻拦地通过1万名新步兵和5000名土耳其骑士,轻率地登上高地。正当他们到达高地之顶时,他们遭遇了土耳其军队的主力——4万名枪骑兵,法国这些贵族骑士高贵地战斗,有的被杀,有的被俘,有的逃逸。由于他们的溃败,他们后面的联合步兵秩序大乱。塞尔维亚的斯蒂芬·拉查耶维奇领导5000名基督徒抵抗基督教军队时,匈牙利和德国奋力击退了土耳其,赢得这场对苏丹王极其重要的尼可波利战役(1396年)。

目睹战场上躺着许多死去的部下,知道囚在要塞的土耳其人被基督徒的围攻者杀戮,激怒之下巴雅泽下令处死1万名俘虏。尼佛伯爵被允许挑出24个骑士留其活命,以便换取赎金。数千基督徒从日初直到午后,在一项血腥仪式中惨被屠杀,直到苏丹的官员劝他赦免其余的人。从那天到1878年,保加利亚一直是奥斯曼帝国的一省。巴雅泽现在取得了大部分希腊,然后进军君士坦丁堡。

君士坦丁堡的最后几年(1373—1453)

从来没有一个政权像拜占庭这样,完全没落。已失去自我防卫的意志,又无法劝服爱幻想的希腊人相信为国牺牲是高贵可敬的;马里查、科索沃及尼可波利没有派遣部队参加基督教军队。1379年,苏丹有1.2万名士兵,强迫位于小亚细亚的拜占庭城市向土耳其投降(1390年)的,就是受约翰七世统御的拜占庭军队。

1402年,巴雅泽再次进攻君士坦丁堡时,拜占庭帝国缩减到只剩下首都:巴雅泽统御了马莫拉海两岸,控制了达达尼尔海峡;几乎所有小亚细亚和巴尔干半岛,都已沦入土耳其之手。对于这座被围攻的城市而言,最后的一刻似乎已经来临。饥饿的希腊人自破城墙,献城给土耳其人,以换取粮食。突然,从伊斯兰教的东方出现一位异教救星,“跛子”帖木儿(Timur the Lame),帖木儿大汗(Tamerlane the Great)决定牵制奥斯曼势力的壮大。鞑靼人西指时,巴雅泽放弃了围攻君士坦丁堡,在安那托利亚匆促地重集军队。土耳其和鞑靼在安卡拉(Ankara)遭遇(1402年),巴雅泽战败遭俘。这股土耳其浪潮才稍行弭止,看来上帝终于站在基督的一方。

拜占庭在曼努埃尔二世的聪明治理下,恢复了大部分希腊和一部分色雷斯邦域。但穆罕默德一世(Mohammed Ⅰ)重组土耳其大军,由穆拉德二世领军,最终获胜。穆斯林由于信仰的启示,认为为伊斯兰教而死可进入乐土;甚至即或没有所谓乐土和仙女,他们有些人认为漂亮的希腊女郎也就够了。希腊天主教憎恨罗马天主教,反之亦然。威尼斯人因为在克里特岛(Crete)拒绝接受罗马礼仪和教皇的威权而捕杀希腊天主教徒时,教皇乌尔班五世坚决要保护这唯一的真正教会(约1350年)。拜占庭的百姓和下级教士,拒绝以拉丁基督教的各种规矩再事统一希腊;一位拜占庭贵族宣称他宁愿在君士坦丁看到土耳其头巾,也不愿见到罗马红衣主教的红帽子。大部分巴尔干诸国憎恨其邻国甚于土耳其。有些人更愿意向穆斯林妥协,因为穆斯林统治者收的税没有基督徒统治者多,较少甚至不迫害异教徒,并允许有4个妻子。

1422年,穆拉德二世重新攻打君士坦丁堡。一场在巴尔干的暴动,迫使他放弃了围攻。约翰八世被允许在相对和平的条件下拥有政权,条件是每年须付出一笔很重的进贡给土耳其。穆拉德再度征伐希腊、萨洛尼卡和大部分的阿尔巴尼亚。塞尔维亚在乔治的领导下英勇抵抗。在匈雅提领导下的塞尔维亚与匈牙利合组的军队,在库诺维沙打败了穆拉德(1444年)。乔治统治塞尔维亚,一直到他90岁死去之时(1456年)。在瓦尔那胜利和第二次科索沃战役之后(1448年),穆拉德签署了一项与培里奥洛克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和约,隐退到阿德里安堡。他死于1451年。

穆罕默德二世,绰号“征服者”,21岁登上奥斯曼王位。他认可与君士坦丁十一世签订的条约,并送他的侄子乌尔汗到拜占庭寄养长大(可能做间谍)。当另一个伊斯兰教势力在西亚向他的权威挑衅时,穆罕默德把他的军队调过海峡,留下他的欧洲属地给首相维齐·哈利利·帕夏(Vizier Khalil Pasha)治理,这个人对拜占庭很友善。君士坦丁勇气胜于智谋,他通知首相,除非照顾穆罕默德的侄子的年金加倍付给,否则拜占庭将要送回乌尔汗作为奥斯曼王位的要求者。君士坦丁显然认为亚洲的变乱给了一个削弱土耳其的机会。但他忽略了争取西方盟友和南方的交通。穆罕默德和他的伊斯兰教敌人,以及威尼斯、瓦拉几亚、波斯尼亚、匈牙利等都订立了和约。回返欧洲,他在博斯普鲁斯海峡边的君士坦丁堡建立一个强力的堡垒,保证了他的军队在两个大陆之间来往的畅通无阻,也控制了黑海的商业。历时8个月之久,他募集粮秣人马。他雇用基督徒枪炮手,为他投射最大火炮,那座火炮能射出600磅的石球。1452年6月,他宣战了,以14万人对君士坦丁堡做最后的围攻。

君士坦丁十一世用孤注一掷的办法防守,他用小火炮、长矛、弓箭、火把和能发射胡桃般大小铅弹的粗制火器等装备他的7000名士兵。每天他仅小睡,监视修补白天损坏了的城墙。虽然如此严阵以待,在土耳其的破城槌和优良大炮之下,古老的防御工事不堪一击。5月29日,土耳其人越过填满死尸的城池,涌入这个被惊吓的城市。临死者的哀号,被鼓号的军乐掩盖了。希腊人终于勇敢地抗战,那位年轻的皇帝参加每一次战斗,和他在一起的贵族都为他而死。被土耳其人包围时,他喊着:“有没有一个基督徒来砍下我的头?”他脱下王袍,像一个普通士兵似的作战,最后,他的声音消失在那支彻底溃散的部队中。

胜利者屠杀了数千人,直到抵抗停止。然后他们开始疯狂地抢夺,这是他们长久以来一直希望的。每一个战败者之中可用的成年人,均被视为奖品。在一场强奸狂乱中,连修女也和其他妇女一样被蹂躏。基督徒中的主仆,在被夺去显示其地位的服饰后,突然发觉他们并无区别,同是奴隶。抢劫并不是完全没有控制,当穆罕默德二世发现一个穆斯林借宗教为名破坏圣索菲亚(St.Sophia)的大理石地板时,他用王室的弯剑打他,并宣布所有的建筑物为苏丹所有并作有秩序的处理。圣索菲亚教堂转变成为清真寺,所有的基督教标志都被移走,那些镶嵌细工画也被清洗。城市沦陷的当天,或那个星期五,一个伊斯兰教礼拜呼号人登上哈吉亚·索菲亚(Hagia Sophia)的最高角楼,集合穆斯林聚在一起向胜利的安拉(Allah)祈祷。穆罕默德二世在基督教最有名的神龛中,举行了伊斯兰教仪式。

君士坦丁堡的失陷,震撼了欧洲的所有王国。这个保护欧洲使它不受亚洲侵扰达1000年的屏障,已经倾倒。十字军曾经希望逐回亚洲内陆的伊斯兰教势力和信仰,而且已经有办法跨越拜占庭军团,通过巴尔干,到达了匈牙利的大门前。教皇曾梦想全希腊的基督徒投向罗马的统治,当他看到东南欧成万的人,迅速改信伊斯兰教时,已经没有当初的雄心壮志。曾经对西方船只开放的商业道路,现在落入敌人手中,这些道路,因平时要征通行税而阻滞,在战时又被枪炮封锁。拜占庭艺术家被赶出去,当西方骄傲的影响消失时,在俄罗斯发现了其踪迹。从1397年开始,希腊的学者移民到意大利和法兰西,现在迁徙的速度加快了,因这些古希腊难民的移迁而在意大利开花结果。就某些方面而言,并没有失去什么。拜占庭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在英雄故事和血腥的历史上,在人类高贵和不名誉的经历中,也有了它的一席之地。

匈雅提(1387—1456)

匈牙利的人口在14世纪约70万人,有马扎儿人、潘诺尼亚人、斯洛伐克人、保加利亚人、哈扎尔人、帕辛纳克人、库曼人、斯拉夫尼亚人、克罗地亚人、俄罗斯人、亚美尼亚人、瓦拉几亚人、波斯尼亚人和塞尔维亚人等人种。总之,少数的马扎儿人统治了多数的斯拉夫人。在这些新生的城市中,14世纪时经商的中产阶级和劳工的无产阶级开始形成;而这些大多是从德国、佛兰德斯和意大利来的移民,于是新的种族纷争渗入人种的混乱中。

安德鲁三世之死结束了阿帕德王朝(Àrpàd Dynasty,907—1301年)。一场王位继承战更使国家四分五裂,当较高层的贵族们举行王位选举、把圣斯蒂芬王冠授予安茹的查理·罗伯特之后,才重获平静。查理带来了封建主义和法国的骑士观念与意大利式的工商业。他积极开发匈牙利的金矿,鼓励企业,稳定金融,清明司法,给这个国家带来卓有成效的管理。在查理和其子路易的治理下,匈牙利变成西方国家,迫切希望赢得西方的协助来抵抗快速膨胀的东方。

几百年后,伏尔泰曾说,路易一世“愉快地治理匈牙利40年”,而且,“在波兰12年,他的人民奉他为大帝,那是他应得的;但是这位亲王在西欧并不被人知道,因为他的威名没有传到其他国家去。14世纪,知道在喀尔巴阡山有一位路易大帝的人是多么少啊”。他的个性中混杂着温文儒雅与好战斗勇的骑士情操。他曾沉溺于战争——那是为在那不勒斯被谋杀的兄弟报仇,为从威尼斯收复达尔马提亚海港,这个海港长久以来被认为是该国的出口港,并为了把克罗地亚、波斯尼亚、北保加利亚等纳入匈牙利的控制,以牵制塞尔维亚和土耳其的侵略性扩张。他以身作则地在贵族中间推广骑士理想,提高人民的礼仪和道德水准。在他父子二人治理期间,匈牙利的哥特人创造了他们最好的艺术成就,尼古拉·科罗兹瓦利(Nicholas Kolozsvari)和他的儿子雕刻了目前在布拉格最有名的圣乔治的石像。1367年,路易一世创立了佩奇(Pécs)大学,但这些匈牙利中世纪的光荣,在和土耳其的长久而精疲力竭地奋斗下终渐消失。

路易的女婿西吉斯蒙德一世长期在位(1387—1437年),这使他具有远见的政策得以有所成就。他领导过一支庞大的军队,在尼可波利抵抗巴雅泽,结果他和妻子凄惶地逃离这场灾难。他知道土耳其的进犯是当时欧洲最大的问题。他以极大的关注和不足的钱财加强南方的边界,在多瑙河和萨韦河(the Save)的河岸建起贝尔格勒堡垒。他被选为帝国官员,这使他长时间地忽略了匈牙利。他获得的波希米亚王冠只加大了他的责任,却没有增加他的能力。

他死后两年,土耳其侵袭匈牙利。在这次危机中,出现了该国最有名的英雄。匈雅提从特兰西瓦尼亚的匈雅提堡接受这个名号,这个城堡是因战功而赏给他父亲的。他少年时即被每天训练作战。在塞门提亚的一场打赢土耳其的胜利中,他赢得了荣誉,而新王拉迪斯拉斯五世使他成为抵抗土耳其军队的大元帅。击败奥斯曼成了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宏愿。土耳其人进入特兰西瓦尼亚,他以爱国主义和大将之才,领导新训练的军队抵抗他们。那场战役中西蒙·凯梅尼将军壮烈牺牲,成为匈牙利文学津津乐道的主题。知道土耳其已下令找到并杀死匈雅提,凯梅尼请求和他互易服装。匈雅提指挥军队取胜时,凯梅尼被攻击而阵亡(1442年)。穆拉德二世派遣8万新军到前线,匈雅提用诈退诱使他们进入一个狭窄的过道,那里一次只有一部分人能作战,匈雅提的战略再一次获得成功。亚洲的暴乱又起,穆拉德被迫有条件地求和,并同意付出大量的赔款。在塞格德(Szeged),拉迪斯拉斯王与他的盟友们同穆拉德的代表们签署了一项停战和约以保证双方和平。拉迪斯拉斯以《圣经》起誓,土耳其大使以《古兰经》起誓(1442年)。

然而,枢机主教切萨里尼(Giuliano Cesarini),派驻布达(Buda)的教皇使节,立刻判断这个时机攻击有利。穆拉德已将他的军队调到亚洲,用一支意大利舰队控制达达尼尔海峡,就能将其阻止。枢机主教本性刚直而有能力,是当时的杰出之士。他申辩说,对异教徒的保证没必要遵守。匈雅提建议和平,塞尔维亚特遣队拒绝破坏停战协定。西方国家的使者支持切萨里尼,愿为圣战输财送人。拉迪斯拉斯王让步,亲自率军攻击土耳其的阵地。西方的支援没有到,奥斯曼的军队有6万多人,避过了意大利海军,返回欧洲。在靠近黑海的瓦尔那——其旗手擎着挂有这纸不名誉条约的矛——穆拉德以极大的优势打败了拉迪斯拉斯的2万人(1444年)。匈雅提建议撤退,国王仍命令进军。匈雅提求他殿后,拉迪斯拉斯王跃入战阵前锋,被杀死。

4年后,匈雅提尝试补偿这个不幸。借道敌视的塞尔维亚,他在科索沃遇到土耳其军队,苦战了三天。匈牙利被打败,匈雅提混入散兵之中逃走了。有几天他躲在沼泽中;由于饥饿,他又出现,被塞尔维亚人发现,把他交给土耳其人。他被释放,条件是答应不再领军通过塞尔维亚的土地。

1456年,土耳其围攻贝尔格勒。穆罕默德二世把曾经震撼君士坦丁堡城墙的大炮,指向贝尔格勒城堡,欧洲从来也不知道有这样厉害的大炮。匈雅提以匈牙利史诗上从未忘记的技巧和勇气领导抵抗。终于,饥饿的煎熬和对战斗麻痹,使被围的人跑出了堡垒,用他们自己的方法和土耳其的大炮搏斗,获得决定性的胜利,使得此后的6年中,匈牙利免除了伊斯兰教国家的攻击。在这次历史性的战役之后数天,匈雅提在军营中病殁。匈牙利人尊他为最伟大的人。

最高潮(1453—1481)

现在,土耳其重新征服了巴尔干半岛。塞尔维亚终于在1459年屈服,直到1804年,仍是土耳其的一省。穆罕默德二世攻取了科林斯,不费一兵一卒取得雅典。这位征服者颇像恺撒,因尊敬其先民而给予雅典人宽大的条件,并对古典碑石的文化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可能相当和蔼,但他报了十字军和马拉松战役之仇。波斯尼亚的首都和海港拉古萨(Ragusa),披着一袭文化的外衣而获有“南斯拉夫的雅典”的称号,1463年归属土耳其统治,轻易地接受了伊斯兰教信仰。这件事令西方惊讶。

15世纪下半叶,土耳其最勇敢的对手是阿尔巴尼亚的斯坎德贝格(Scanderbeg),他的真名是乔治,他可能是谦逊的斯拉夫人的后裔,传说他拥有艾庇罗特(Epirote)皇室的血液和冒险犯难的精神。他小时候被送给穆拉德二世做人质,在奥斯曼的阿德里安堡宫廷中长大。苏丹很喜欢他的勇气和耐心,待他如子,并派他做土耳其军中的一名军官。成为穆罕默德的信徒,乔治接受有力的名字伊斯肯德·贝伊(Iskender Bey),然而不久情况发生了变化。在领导土耳其人反对基督徒的许多战役后,他后悔他的变节而阴谋逃脱。他宣布放弃伊斯兰教,从土耳其总督手中攫取阿尔巴尼亚的首都克鲁亚(Kruja),而宣告叛变(1442年)。穆罕默德二世接二连三地派兵追击他,斯坎德贝格用他的迅速行动和游斗战略打败了他们。最后,穆罕默德因被另一场规模较大的战役分心,与他约定10年的休战(1461年)。但威尼斯长老和教皇庇护二世劝斯坎德贝格破坏休战,重启战端(1463年)。穆罕默德谴责基督徒是无知信仰的异教徒,重新回来围攻克鲁亚。斯坎德贝格顽固抵抗,苏丹两度围攻。城被攻陷时,斯坎德贝格也死了(1468年)。1479年,克鲁亚投降,阿尔巴尼亚变成了土耳其的一省。

这位贪得无厌的穆罕默德同时收进了摩里亚、特拉布宗(Trebizond)、莱斯博斯、内格罗潘特(Negroponte)和克里米亚(Crimea)。1477年,他军队中的一支越过伊松佐(Isonzo),蹂躏威尼斯周围22英里处的意大利东北部,然后运走战利品,回转塞尔维亚。威尼斯曾为爱琴海和亚得里亚海的所有权顽强地长期抗战,现在把所有权给了克鲁亚和斯库塔里(Scutari),还付了1万杜卡特作为赔偿。西欧没能援助威尼斯,反而谴责它和异教徒和平妥协。现在土耳其到达了亚得里亚海,只有尤里乌斯·恺撒曾经用船渡过的水域,把他们和意大利、罗马、梵蒂冈隔开。1480年,穆罕默德派一支军队越过水域攻打那不勒斯王国。轻易取得了奥特朗托(Otranto),屠杀了2.2万居民中的一半,俘虏了其他的一半,并砍杀一位大主教。那不勒斯的费兰特结束了和佛罗伦萨的战争,派最优良的部队重占奥特朗托。穆罕默德围攻罗德斯,在这场战斗中去世。罗德斯直到苏里曼时仍留在基督徒手中。土耳其人离开奥特朗托,回到阿尔巴尼亚(1481年)。这股奥斯曼潮流暂时平息下去。

匈牙利的复兴(1456—1490)

匈雅提为匈牙利赢得半个世纪的安全,他的儿子马赛厄斯·科菲努斯领导这个国家,达到其历史的高峰。马赛厄斯继位时,只有16岁,外形不完全像王室的人。和他的身体比起来,他的腿太短,只有在马上才看起来高大些,但他浑身充满了力量,与以往的斗士一样。在他的加冕典礼之后不久,他向一个有名气有势力的德国骑士挑战,该骑士在比尤达的一项比赛中,已经击倒所有的竞争者,而马赛厄斯恐吓他,如他不用尽他所有的精力和技巧来和自己竞技的话,就把他处死。匈牙利的历史学家确实记叙着,这位年轻的国王打败了这个巨人。马赛厄斯长大后成为一个好的战士和将领,在任何地方遇到土耳其人,都赢得胜利,并收回摩拉维亚和西里西亚,但未能征服波希米亚。他和腓特烈三世打了4次仗,取得维也纳,合并了奥地利。第一位奥匈帝国的皇帝是匈牙利人。

他的胜利使王权暂时超乎贵族之上,在这里,同在西欧一样,政府的集权是时代的要求。他在布达和维舍格勒的王宫,同样是当时最富丽堂皇的。大贵族成了他的从者,他的使臣因服饰、装备和随员的繁多华丽而著名。马赛厄斯的外交是狡猾而无远见的。他友善而大方,用黄金买俯拾可取的东西。同时,他重建政府的每一部门,并亲自扮演一位细心的行政人员和公正的法官。他着便衣置身于民众和士兵中,亲自考察其官员的行为,毫无情面或顾虑地纠正不胜任和不公正的官员。他尽量锄强扶弱,保护农民免受贪婪地主的欺侮。当教会继续主张国家是教产时,马赛厄斯任命和训练高级教士。他任命一位7岁的意大利孩子做匈牙利主教,受到愤怒的费拉拉商人的反对,这些商人风趣地送给这位大主教一批玩具。

1476年,马赛厄斯和阿拉贡的比阿特丽斯结婚,欢迎欢乐和宽宏大度的阿方索孙女将文雅的意大利风尚带到匈牙利来。匈牙利和那不勒斯的文化交流受了其王安茹的宗亲关系的鼓励,而比尤达宫廷中的许多人也曾在意大利受教育。就像他那马基雅维利式的霸术权谋一样,在他的文化癖性中,马赛厄斯可以比作意大利文艺复兴的暴君。韦罗基奥(Verrocchio)送他两个青铜浮雕,而洛多维科又委托达·芬奇为匈牙利王画一幅《圣母像》,并保证这位画家“是少数能作一幅有价值的伟大绘画的人当中的一个”。小利比(Filippino Lippi)为科菲努斯(Corvinus)作另一幅《圣母像》,他的学生用壁画装饰埃斯泰尔戈姆(Esztergom)的王宫。一位意大利雕刻家做了一件比阿特丽斯的半身雕像,那位有名的米兰金匠卡拉多索(Ambragio Foppa Caradosso)可能又设计了上乘的《基督受难像》(Calvary),贝内代托(Benedetto da Maiano)为比尤达的宫殿雕刻装饰,并在首都的内城(Inner City)教区教堂中,模仿了意大利建筑物文艺复兴时的有顶神龛。

贵族和高级教士加入国王的行列,支持艺术家和学者。甚至在内地的矿业城市中也有富人将财富用于艺术。漂亮建筑物,无论是凡俗的还是宗教的,不但在比尤达有,在维舍格勒、塔塔、埃斯泰尔戈姆、瑙吉瓦劳德和瓦克等地也有。成百的雕刻家和画家在装饰这些大厦。乔瓦尼·道尔马特(Giovanni Dalmata)制作了匈雅提和其他匈牙利英雄的著名石像。在卡萨(Kassa)成立了一所真正艺术家的学校。1474年至1477年,在圣伊丽莎白教堂的高祭坛背后的墙上,“斯蒂芬大师”和其他人雕刻了一件极广大和繁复的装饰,其中心人物在精巧与优美上,完全是意大利式的。在贝斯特尔泽邦亚(Beszterczebánya)的教区教堂中,另一群人在石头上雕凿一幅伟大的浮雕《橄榄园中的基督》(Christ in the Garden of Olives),其细节上的认真和戏剧效果,令人惊讶。从这个时代留存下来的,有相同功力和艺术表现的匈牙利绘画,是现存布达佩斯博物馆的《玛丽拜访伊丽莎白》(Mary Visiting Elizabeth),由“M. S.大师”所作。几乎所有这些匈牙利鼎盛时期的艺术都在16世纪奥斯曼侵略时被破坏或遗失了。有些雕像在伊斯坦布尔,那是被获胜的土耳其人拿去的。

马赛厄斯的兴趣在文学,不是艺术。外国或本国的人文学者,在他的宫廷中都受欢迎,并在政府中接受有薪的闲职。安东尼奥·彭费尼(Antonio Bonfini)用历史学家李维的拉丁文模式写下了这个政权的历史。雅诺斯·韦特兹,格兰的大主教,收集了一套古文的文库,并资助青年学者到意大利学希腊文。他们中间的其中一个,雅诺斯·潘诺纽斯,在费拉拉花了7年时间,获得允许参加佛罗伦萨的洛伦佐集团,并回到匈牙利,以拉丁式文辞和希腊式演讲震惊了宫廷。“当潘诺纽斯说希腊文时,”彭费尼写道,“你会认为他是在雅典出生的。”1475年至1500年,可能只有在意大利才能发现像受到马赛厄斯宫廷扶助的这样一个艺术家和学者的群英会。多瑙河文学社于1497年在布达成立,也是世界上最早的文学团体。

与美第奇时期的人一样,科菲努斯收集工艺品和书籍。他的宫殿成了雕像和形象艺术(Objets-d'art)的博物馆。作为惯例,他每年要花3万弗罗林购买书籍,很多是昂贵的饰有金银五彩图案的手抄本。但他并不像费德里戈·蒙泰费尔特罗(Federigo da Montefeltro)那样反对印刷的书。1473年在布达成立了印刷所,那是印刷术传到英国的3年前。比伯里奥泽卡·科尔维纳(Bibliotheca Corvina)在马赛厄斯死时拥有1万册书,他的收藏是15世纪意大利最好的文库。其藏置在他的比尤达宫殿中的两间广阔大厅,有装着彩色玻璃的窗户,可以看到多瑙河。书架雕得五颜六色,这些书大部分用羊皮纸包着,又用天鹅绒布裹着。马赛厄斯似乎曾经读过这些书中的一些,至少他用李维的书来催眠,他写给一位人文学家说:“学者们!你们多么幸福啊!你们不为血腥的荣耀,不为王位而奋斗,只为诗和至善的桂冠努力。你们甚至能强迫我们遗忘战争的喧嚣。”

马赛厄斯的集权仅维持到他死亡时(1490年)。复活的巨头们左右了拉迪斯拉斯二世,并盗用了应该付给军队的收入。军队兵变,士兵回家。逃避纳税的贵族们挥霍他们的所得和精力,过着恣意欢乐的生活。其时伊斯兰教压境,农人不堪痛苦剥削而掀起暴动。1514年,匈牙利国会宣布组织十字军以抵抗土耳其,征召自愿军。为数众多的农人聚集在十字路上,生死的选择由不得自己。当发现他们自己被武装起来后,这种观念便传开了,为什么等着去杀远方的土耳其人呢?可恨的贵族就在眼前。一位幸运的名叫格奥格·多萨(Gyögy Dózsa)的士兵,领导农民暴动;他们蔓延全匈牙利,焚烧城堡;屠杀所有的贵族——男人、女人、小孩——只要落入他们手中。贵族们从各处求援,武装起来并花钱雇人,打击乌合之众的农民,用极恐怖的方法处罚领头人。有两个星期多萨和他的随从没有食物。之后他被捆在红热的铁王座上,一顶烧红的王冠放在他头上,一根烧红的王杖放在他手中,当他还清醒时,他那些饥饿的伙伴,被允许撕下他身上烤熟的肉来吃。从野蛮到文明需要一个世纪,从文明到野蛮只要一天。

农民没有被屠杀,因为他们是不可缺少的。但是1514年颁布的法典指令道:“最近的叛乱……把不可信任的污点永远滴在农人身上,因此他们已经丧失他们的自由,而无条件地永久地去服侍其主人……每一分钱属于其地主,而农民没有权利请求公正和法律来对抗一个贵族。”

12年之后,匈牙利沦陷于土耳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