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谦之似乎爱上了忙碌于委托的生活。
不,也不能说是「爱」。而是每日经过大量繁重的劳动过后才能得到报酬,躺在会硌腰的床上呲牙咧嘴,和没什么素质的冒险者东吹西扯——这样的日子比起背负「勇者」之名行走的日子要更能让他原谅自己一些。
从梦境里出来以后,白谦之会比从前更加多地想到地球的事。
为什么没能好好正视曾在身边的人。或者,为什么当初的他几乎只沉溺于怒火之中。现在他常常这样反思。
没有余力去做什么勇者是另一码事,可要把逃避过往的情结全都怪罪到命运身上以此和自己的错误及固执撇干净关系,这种做法是没有必要进行争辩的。既不愿做出选择又不肯与过去和解,只是埋下头一个劲地往死路上撞,撞得遍体鳞伤,好像那样就能向弟弟交代说:“看,我没有背叛你喔。”
小丫头说得没错,那种行为很恶心。
因此,像这样靠自己的力量去慢慢地接近目标让他好受很多。吃着粗糙的食物,住着简陋的旅店,每日的全部行程就是往返于冒险者协会接交委托,白谦之在这些常人看来枯燥繁复的日子里对库姆库兹一点一点熟悉起来。快的时候,他一天甚至能完成两三次委托。此等活跃也让他在冒险者群体中不知何时有了个「零级行家」的绰号。
“哟,零级行家,又来接委托?”
白谦之一到协会,坐在休息区的冒险者中立刻有人向他打招呼。
“嗯,今天行情怎么样?”
“算被你赶上啦。今天都没什么人来接活,每天都跟你抢的「麻糬」都没来。”
“他都没来?这是怎么了。”
“哈哈哈,你还真是只会埋头做委托。”
冒险者们哄笑起来。
“最近有个人气很高的剧团要在这边开演,到处都传得沸沸扬扬,宣传单飞得满天都是。你不知道?”
“谁晓得喔。我又没看到宣传单。”
提起剧团,白谦之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苍的天空剧团。她们好像是说要来古路尼,不过不应该有这么巧才对。
“就是说啊,我听说那个剧团里有不少性感的女人……”
一旦开始说这种话题,白谦之就没有和他们继续聊下去的劲头了。非要说为什么的话,当然是因为这些家伙会用简单明了的大白话直接讨论起女性的脸蛋如何、胸部如何、屁股如何……就算不会因此对他们增生恶感,白谦之至少现在还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感染这种低俗趣味。
他摇摇头,来到委托墙前,很快锁定一个显眼的0级委托。
之所以那么说——明明是0级委托,内容也只是司空见惯的帮忙找猫,报酬却有可怕的六百克兹,也就是足足四金。
不过当他看到委托人那一栏时就释然了。委托人是北城区有名的富商,以肥皂生意起家。在库姆库兹这种地方,做民用小商品确实最容易成功,只需要向学者书院递交相关的数份文件,并保证生产技术是经学者书院认证过,来源正规的知识,得到许可后就能进行顺利经商。
——不是,我才不在乎这些!
白谦之在心里抓狂大叫。
——开什么玩笑,四金可是我半个月的生活费了!你们这些有钱人炫富的方式还真新潮啊!
即便如此,他还是马上就把委托单撕了下来。目前他正在攒钱,等攒够评级的四十五金,经过顺利评级就能接取更多委托,也能分出心神去接触更多人。对于调查追的事更有利。
找猫是吧……
干劲满满地活动着上肢,白谦之大步走出协会-
——
生活在这个不知何时就会迎来终结的世界上,是要做些什么才算有意义呢。
少女有时候也会那么简单思索一下。
在库姆库兹的城区里,四处都是思考这个问题的学者。拦住其中任何一人,他们都能用长篇大论与一腔充满爱国情怀的热血来向你灌输看法。
生活……说简单点是生存的意义吗?少女用她那单纯的小脑瓜觉得,所谓生存,只要能吃饱肚子;住的地方不会冷飕飕或者热得不行;能有好运气见到喜欢的人,就不用再想其他的了。
嗯。像现在这样偶尔躲在箱子或者空木桶里犯懒也不错。
所以等她发现风吹得有些发冷的时候,天色已经阴了下来。
最近还真是容易下雨呢。
少女在心里嘀咕,优雅地伸起懒腰。
再不回去工作的话,团长会生气吧。而且有点冰凉的雨水会把头发和尾巴打湿,身为猫来说,她受不了那种不清爽的感觉。
「哐当」——少女一下子从空木桶里钻出来,哼着歌离开巷口。
嗅——嗅——正值餐点,空气中有不少混杂在一起的甜美味道。
闻上去像是加了许多香料的炖肉、才洗过的新鲜蔬菜、刚出炉的水果蛋糕……少女享受着这片刻的嗅觉饕宴。
回去之后,也叫团长烤蛋糕来吃吧!一旦开始这么想,少女就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忽然间。
她闻到一个区别于刚才一切的独特气息-
——
“好了好了,挣扎也没用。乖乖跟我走吧,我的四金。”
某块住民区脚下的小路旁边,浑身狼狈的白谦之提溜着一只凶得不行的橘猫。
他算是发现了,库姆库兹的猫有两大特点。
一个是爱离家出走,另一个就是任性得不行。
轻松闪过不断袭来的猫猫拳,白谦之用另一只手拍拍追猫时弄得满身都是的灰尘和蜘蛛网,准备要去交差。
就在这时候。
侧面传来捕食者的气息,求生本能急剧发出警告。白谦之扭身——
可惜,反应还是慢了一步。他被旁边窜出的阴影迅速扑倒。虽说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但他还是条件反射地反手去抽身后的短剑意图反抗。
“白谦之!是你吗是你吗?嗯嗯,我就知道是你,我肯定不会闻错的!”
现在这是怎样啦?
白谦之停下动作,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正趴在他身上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个不停的家伙,搞不好是一只大得可怕的宠物猫。而且对方似乎擅自就把他认作饲主。
用旁人的视角来看——则像是纯真的猫族少女和可疑的人族男子之间蹊跷的一幕。
“柯……柯可萝?”
白谦之费了好大劲才让空转个不停的脑袋反应过来。
“嗯嗯!是柯可萝喔!没想到能在这里和你见面,是柯可萝还没有睡醒吗?”
高兴过头的少女坐起来,用手在白谦之身上摸来摸去。
“嗯嗯……好像有实实在在的温度?”
“要怎样啦你这迷糊猫!总之先从我身上起来,再这样下去被人看到,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风评就完全一落千丈了。”
“嘿嘿~见到你太激动了。”
柯可萝发出「嘿咻」的可爱声音,灵巧地从白谦之身上跳下来。
许久不见,这家伙还是这么精力过剩,还是喜欢突然跳出来偷袭。
真是只彻头彻尾的顽皮小猫。
不过她那口喵喵喵的尾音似乎完全消失了?看来有在好好遵守当初的赌约嘛。这一点让白谦之感到无边的欣慰。
不不,不对!怎么有种饲主为宠物自豪的错觉!理智啊,快快运转,眼前的家伙是个切切实实已经成年的猫族女孩,有着和自己相当重量的平等人权。要是只顾沦陷于对毛茸茸事物的爱护之情,无论身体抑或心灵都要离犯罪的道路不远了!
“摸头摸头~这么久没有被摸头好寂寞呢~”
柯可萝显然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又或者她就算意识到这一点也不在乎,只管把柔顺的头发和毛茸茸的耳朵凑过来以求宠爱。
更可怕的是这一套对白谦之百试百灵。
“等等!”
抬起手,白谦之才发现少了些什么。
“我的四金呢!”
贫穷的青年冒险者绝望的大叫在建筑与建筑之间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