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view & report
采访与报道

“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在上海

“Vienna New Year Concert” in Shanghai

文字_胡越菲

上海大剧院的新年音乐会是近年来的一项传统。从2014年开始,在每年的12月30日、31日,上海大剧院都会邀请一位指挥大师,指挥上海歌剧院交响乐团与合唱团。外邀著名指挥与本土院团合作,这一形式已成为上海大剧院新年音乐会的“标配”。此前,上海大剧院先后邀请到了德国指挥家马库斯·史坦茨、法国指挥家劳伦斯·福斯特以及以色列指挥家丹尼尔·奥伦。

2018年的新年音乐会,上海大剧院有幸邀请到了两度指挥过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在国际上享有声誉的指挥大师弗朗兹·威尔瑟-莫斯特(Franz Welser-Möst),献上他的中国首秀。演出前,上海大剧院举办了新闻发布会暨对话大师的活动。在发布会上,上海大剧院总经理张笑丁坦言,当时他们通过经纪公司向大师发出邀请的时候,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大师不仅很快回复,还主动要求提早几天来上海,以便和乐团有更多的时间排练,这让他们深受感动。

弗朗兹·威尔瑟-莫斯特是当今世界上最具号召力的指挥家之一。在诸多大牌指挥家已悉数亮相中国舞台的今日,威尔瑟-莫斯特还未曾造访过中国,因此也成为了国内乐迷最期待聆听现场的指挥家之一。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威尔瑟-莫斯特正值指挥生涯最巅峰的状态,他的指挥风格被认为不仅具备德国的严谨,更有着奥地利的华丽与平和。如今活跃在美国的他其实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奥地利人,少年时期立志成为一名小提琴手,却因为一场严重的车祸导致手部受到神经性重创,才转而学习指挥,而这一转折也直接开启了他之后富有传奇色彩的指挥生涯。

1986年,当时伦敦爱乐乐团的首席指挥克劳斯·滕斯泰德因病缠身,二十六岁的威尔瑟-莫斯特作为替补,执棒了伦敦爱乐在萨尔茨堡的演出,引起轰动,而这仅仅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正式登台指挥。1990年,三十岁的威尔瑟-莫斯特正式成为伦敦爱乐的首席指挥。1995年和2005年,他两度担任苏黎世歌剧院的音乐总监,累计指挥歌剧超过四十部,奠定了他在欧洲乐坛指挥的地位。2010年至2014年,他接任小泽征尔成为维也纳国家歌剧院的音乐总监,并指挥了2011年和2013年两次维也纳新年音乐会。2014年春,威尔瑟-莫斯特被授予了象征维也纳爱乐乐团最高荣誉的“荣誉指环”。

此次新年音乐会,威尔瑟-莫斯特为上海观众带来了两套风格不同的德奥曲目,分别是以施特劳斯家族曲目为主的“维也纳之夜”以及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其中,“维也纳之夜”的整套曲目轻松明快、斑斓多彩:上半场以维也纳爱乐乐团的创始人奥托·尼古拉的歌剧《温莎的风流娘儿们》序曲揭幕,接着是浪漫主义音乐奠基人之一舒伯特的《D大调第三交响曲》;下半场的开篇延续了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苏佩序曲亮相传统”,为弗朗兹·冯·苏佩的《轻骑兵》序曲;紧随其后的则是四首施特劳斯家族的曲目,比如小约翰·施特劳斯的圆舞曲《来自山中》《查尔达什舞曲》和约瑟夫·施特劳斯的玛祖卡波尔卡《女人心》等。“维也纳之夜”的曲目单充分体现了音乐之都的新年音乐会传统,不过,若我们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威尔瑟-莫斯特在选曲上相当的“不拘一格”。无论是舒伯特的《D大调第三交响曲》,还是小约翰·施特劳斯的《来自山中》圆舞曲、选自歌剧《帕茨曼骑士》的《查尔达什舞曲》,在过往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中均鲜有耳闻。大师选择了这些较为“冷僻”的作品,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呢?威尔瑟-莫斯特表示,他挑选的都是自己认为是杰作的音乐。“我们非常幸运,因为古典音乐有一个那么庞大的曲目库供音乐家们选择,但就拿约翰·施特劳斯打比方好了,他写了几百部优秀的作品,但我们一直在演奏的可能就是那么三四十首,这是非常可惜的一件事。”因此,他希望给听众们一个机会,去“发现”那些不那么为人所知的出色作品。

事实上,在选曲上“不走寻常路”,是威尔瑟-莫斯特一贯的作风。早在2011年他初次应邀指挥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时,就表示应尽量避免让听众们抱怨“天啊!又是一样的东西”,于是他绕开了那些过于“主流”的曲目,而挑选了七首第一次在新年音乐会中奏响的作品。两年后他再度登台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更是将曲目拓展到更多的作曲家,这在历史上都属罕见。威尔瑟-莫斯特告诉我们,自己拥有一幢两层楼高的“家庭图书馆”,里面大概有七千册乐谱,“我每次去那儿随便翻翻,都能找到一些很少上演但非常优秀的作品”。作为一位艺术家,威尔瑟-莫斯特始终没有丢掉对未知事物的探索心和好奇心。

莫斯特接受采访

自2002年起,威尔瑟-莫斯特担任了“美国五大交响乐团之一”克利夫兰交响乐团的音乐总监,目前合约已延长至2022年。在与乐团的长期合作中,威尔瑟-莫斯特在乐季策划、新作品首演以及创新歌剧制作等方面成绩斐然。那么作为一位奥地利指挥家,他如何评价奥地利交响乐团和美国交响乐团的不同之处呢?对此,大师认为,对于克利夫兰交响乐团来说,那不是奥地利交响乐团和美国交响乐团之间的区别,而是克利夫兰交响乐团与美国交响乐团之间的区别。“我很自豪,在过去的三年中,《纽约时报》提到了好几次,称克利夫兰交响乐团是美国最好的交响乐团。”

在大师看来,让克利夫兰交响乐团如此与众不同的,首先是每一个乐手在第一次排练时就已经做好了百分之百的准备。“那对指挥来说有一点儿‘恐怖’,因为在第一次排练时,乐团至少在技巧上就已经达到了顶尖的水平。”有一些乐手的手中不但有自己声部的乐谱,甚至还有总谱,大师笑称实际上是这些乐手们在“控制”着指挥。其次,与美国其他城市相比,克利夫兰只是一座小城市,不像纽约、芝加哥、旧金山那样有很多让人兴奋的东西,“所以在那里,你会将自己的全部生活真正地献给克利夫兰交响乐团”。最后,不得不提的是,克利夫兰交响乐团拥有一座漂亮的、音响效果绝佳的音乐厅,“对乐团来说,这座音乐厅本身就是一件乐器”。

当威尔瑟-莫斯特初到克利夫兰交响乐团时,他们演奏得精确而透明,“但我发现他们缺少两样东西,一个是灵活性,一个是歌唱般的声音”。他去克利夫兰交响乐团后的第一个音乐季,乐团要演奏歌剧《唐卡洛》的音乐会版,乐手们感到非常担心,“因为要去配合歌唱家的气息,这是他们所不习惯的做法”。于是,他教会乐手们怎样去聆听,怎样去预判歌手如何去唱。大师本人拥有教堂唱诗班的学习背景,“我了解海顿所有的弥撒,了解舒伯特所有的弥撒和莫扎特所有的弥撒”,他认为,歌唱不是一件机械的事,歌唱性对于音乐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除了指挥以外,威尔瑟-莫斯特还有一个“拿手绝活”——音乐教育。他觉得普及古典音乐,让它更接近老百姓有很多种方法,但最最关键的一点是,“任何人在和其他人,尤其是孩子们谈论古典音乐的时候,永远不要说得好像高人一等似的”。在他的眼里,我们不应该认为伟大的艺术都是所谓的“精英艺术”,如果每个人都有机会去接触的话,其实他们都可以爱上古典音乐。他最想“吐槽”的是那些节目单上的曲目介绍。“通常它们都是由一个音乐学家写给另一个音乐学家看的。观众看了便会说,好吧,我还不够聪明,或者书读得不够多,看不懂这玩意儿。事实上,无论是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巴赫的康塔塔,还是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都可以用一种很直接的方式让人们很快地了解其精髓。”

威尔瑟-莫斯特颇为骄傲地介绍道,克利夫兰交响乐团听众的平均年龄是整个美国乐迷中最小的。“我们是如何做到的?有三点,首先是演出的质量,其实孩子对什么是好的东西非常敏感,所以在对孩子进行音乐教育时,必须有高质量的演出。其次是热情(Passion)。第三是你必须用年轻人互相交流的方式来对他们普及古典音乐。”因此几年前,乐团雇佣了一个整天泡在社交媒体上的年轻人,来打理乐团的社交媒体账号,效果斐然。克利夫兰城市总共只有四十万人口,而乐团目前在脸书和推特上的粉丝就已经超过了十三万。

威尔瑟-莫斯特是自1926年之后,第一个把克利夫兰交响乐团带到高中校园去演出的音乐总监。在他担任克利夫兰音乐总监后,最让他感动的一件事情是;在一场音乐会结束后,有一个看起来明显是来自贫穷家庭的小男孩问他,“请问,我可以去哪里学习小提琴呢?”他觉得,“那意味着,我们这些音乐家给一些人的生活带来了改变”。虽然那肯定是一个非常缓慢的过程,但威尔瑟-莫斯特相信它会渐渐地从量变转变到质变。事实证明,克利夫兰交响乐团在音乐教育方面是相当成功的,“我们不仅拥有全美最年轻的听众,更重要的是,90%第一次来听音乐会的人,还会再来第二次、第三次!”

发布会现场有人提出,自从威尔瑟-莫斯特去了克利夫兰交响乐团以后,除了在DG出过一张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唱片之外,就很少再出新的唱片了。大师解释道,其实他们一直在录音,但他只想作为存档用,不太愿意公开发行,“其实,做音乐家的时间越长,就越难去录音,因为我们总是追求完美,但你深知绝对的完美是不存在的”。不过,最近克利夫兰交响乐团的管理层已经说服大师,在接下去的几年可能会发行一些乐团现场演奏的录音。此外,威尔瑟-莫斯特还透露道,2018年10月,他将带维也纳爱乐乐团来上海演出,而2019年春天更是将率克利夫兰交响乐团访沪,真是让人振奋的消息啊!

“维也纳之夜”曲目单

奥托·尼古拉:歌剧《温莎的风流娘儿们》序曲

舒伯特:《D大调第三交响曲》

——中场休息——

弗朗茨·冯·苏佩:轻歌剧《轻骑兵》序曲

小约翰·施特劳斯:《骑兵进行曲》(作品428)

小约翰·施特劳斯:《来自山中》圆舞曲(作品292)

约瑟夫·施特劳斯:玛祖卡波尔卡《女人心》(作品166)

小约翰·施特劳斯:《查尔达斯舞曲》(选自歌剧《帕茨曼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