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urtain fall-Where you are not寂静的世界

(一九一九年四月)

英法联军终于战胜了乌克兰苏维埃联盟的军队,他们冲进基辅市,却发现这里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座空城。分头行动之后,芬利尔上校终于在四处弥漫着血气的中心广场找到了沉默不语的艾丽斯。

“任务完成了吗?”看见艾丽斯身上到处沾着血迹,上校断定她一定经历了一场及其痛苦的战斗。艾丽斯有些失魂落魄,但她还是慢慢地点点头。

“我杀死了罗莎贝尔。”语气显得有些自责,她凝重地说道。“乌克兰苏维埃联盟现在已经不复存在。”

上校点点头表示肯定,随后走开了去,到城里的建筑物内搜寻俘虏。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在不远处的一座平房里,找到了受伤的几个骑士和卫队士兵。多多少少会一些英语,这些人在等待战斗结束的时候干脆一起攀谈着,很快成为了朋友。当先遣队员撞开大门的时候,一个俄国士兵正在讲着一个段子,他们爆发出了热烈的笑声。虽然把芬利尔吓了一跳,但最终他们还是被拉到了临时的野战医院进行手术。

广场上堆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艾丽斯就这样一直站着,任凭雨水混合着泪水冲刷着她的脸颊。等稍稍缓过劲来,她俯下身,拿起了那件红色的斗篷,披在背后,将罗莎贝尔遗留下来的法典装进口袋,又将那把红色的剑拾起。罗莎贝尔的剑和自己不同,这是由一种奇特的淡红色铸铁打制而成,形状简洁但又不失美观。在手柄的末端,一颗红色的宝石闪闪发光。

就在这时,剑柄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原来是那半块磁铁,用一根红色的绳子穿在手柄上。磁铁上面的红色图案虽然由于时间的摧残而变得模糊,但丝毫没有影响它的性能。在胸前的口袋里翻找,艾丽斯也拿出了那个属于自己的一半。轻轻将两者对在一起,只听到“啪”的一声,两块磁铁完美地重新吸在了一起。

“十多年以后,你们终于相见了……”艾丽斯抬起头,漫天的火烧云壮美,而又令人心生悲戚。只可惜,十四年,物是,人已非。噫吁嚱,大风起兮云飞扬,斯人一去兮不复还!

艾丽斯逆着汹涌的人流,缓缓向自己的营地走去。大家都在为这次胜利感到庆贺,只有她独自一人,默默流泪。

黄昏,她站在空旷的草原上,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即便如此,夕阳还是光辉地灿烂着,将周围的白云染作了漫天漂浮的火焰。金色的光芒从西边倾泻,却戛然而止在东方那明暗的交界处,似乎是为了迎接那伟大,但又悲剧的灵魂。

艾丽斯将那把剑插在地上,真诚地祷告着。一阵响动没有引起她的注意,但她最终发现,一只手轻轻地落在她的肩膀上。回过头,她看见了那张熟悉而又明媚的笑脸。她一把扑过去,将兰斯洛特紧紧抱住,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呜呜地哭了。

“我们是最后两个还能参加战斗的人了。”站在旷野中眺望着远处的繁星,兰斯洛特沉重地说。在战斗时,他仅仅受了轻伤,但却被敌军的冲锋撞昏,被抬到了临时医院。

“骑士团几乎全军覆没,即使侥幸活下来兄弟的大都刚刚做了截肢手术,必须退役。”他摇了摇头:“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瑞琪率领的第二分队呢?还有我们的第三分队呢?”艾丽斯感到有些失落。“他们不是在后方……”

“不,那些人炸毁了炮台和火力点,他们……全军覆没。”兰斯洛特最终还是说出了真相。

转过身,周围都是空旷的营帐。这里原本是六百人活动的场所,现在却仅剩他们两人。艾丽斯强忍着悲痛,低下了头。

“艾丽斯,我……”兰斯洛特犹豫着,但艾丽斯没有让他犹豫下去。

“没关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来吧,让我们进屋说。”她擦干眼泪,莞尔一笑,牵着兰斯洛特的手,两人缓缓步入营帐。

(一九一九年六月)

苏联的红军奋起反击,最终挫败了白卫军的进攻。同时,西方国家也对鄂木斯克政府的能力表示忧虑,最后将全部的部队撤出了俄国。很快,成为了军政委的莱维·斯多奇带领着红军攻占了原本属于白卫军的基辅,将更多的领土纳入了苏维埃的版图。看着那满目疮痍的城市,莱维的心中非常难受,但他只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

艾丽斯和兰斯洛特纷纷向教皇发送电报表明自己希望能够退役,教皇欣然批准了。在伦敦度过了一个月的假期之后,他们用打仗时得到的军饷购买了两张船票,辞别了帕特里克神父后,直接坐船穿过地中海前往意大利。

“你没有家人吗?”艾丽斯终于问起了那个她非常关心的问题。两个月以来,兰斯洛特一直跟在艾丽斯身边,一步都没有远离。兰斯洛特摇摇头:

“没有,我其实是个孤儿,是由教会抚养长大的。“他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望着远去的泰晤士河港口。“这也就是我近期一直跟随着你的原因,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不过,有一点你是可以放心的。”他又补充道。

“嗯?”

“我从最开始到现在,就全心全意地爱着你。”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艾丽斯也笑了。就在前几天,他来到了神父的面前,吞吞吐吐地表示希望能够娶他的女儿,神父当然非常高兴。马上就同意了这桩婚事。这次,他们打算去罗马,在一座真正的教堂里举办婚礼。

“既然这样,我们不妨去另外一个地方。”艾丽斯露出微笑,说道。

“去哪?”兰斯洛特不解地问。

“一个你一定会喜欢的地方。”

(一九二四年三月)

今天是个礼拜日,帕特里克神父在做完弥撒后,独自打扫着教堂的灰尘。随着战争的结束,他又回到了自己的教区,重新担负起原来的工作。当然,他仍然是英国“驻”德国密探,但目前对他的需求少了许多。自“啤酒馆暴动”结束,阿道夫·希特勒被判处叛国罪关进监狱,英国当局表示松了一口气。由于基辅现在已经成为了苏联的领土,教会将神父派驻到德国汉堡,也算是方便和米歇尔交接工作。

突然,有个人敲了敲门。

“谁啊?”

“邮差。这里有一封来自纽约的电报。”

神父接过邮差手中的信封,感到兴奋异常。他将信封拆开,上面写到:

亲爱的父亲:

由于计划匆忙,时间紧迫,我们在离开欧洲时未能及时通报,女儿也对一年以来对你造成的误解和不必要的悲痛表示歉意。你们不必担心女儿,我们现在定居在了一个繁华美丽的大城市。下个月,我们计划前往罗马,一定会回家居住一段时间。

另:请父亲在平日祷告时,也一定为远在天边的罗莎贝尔祝福吧,我非常怀念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女儿:艾丽斯·卡巴尔曼

神父露出了笑容,独自坐在教堂的长条凳子上。面对着受难的耶稣像,他在心中为女儿默默祈祷,也为默默地罗莎贝尔祝福。

虽然城市生活非常繁忙,但艾丽斯和兰斯洛特还是喜欢在节假日的时候乘坐火车前往西部广阔的田野草原,欣赏着大自然的美景。在那片广阔的大草原上,成群的绵羊在山坡悠哉游哉地嬉戏着,几只大雁在天空中盘旋,似乎是在寻找新的方向。

如今,小罗莎贝尔(艾丽斯和兰斯洛特的第一个女儿)已经三岁,早已经度过了蹒跚学步的年龄。坐在马背上,她紧紧搂住自己的母亲,显得非常害怕。兰斯洛特牵着马匹跟着她们,微笑着对女儿说:“你不要害怕,只有这样才能像我和妈妈一样成为一名光荣的骑士。”

小罗莎贝尔点点头,但仍然紧紧拉住艾丽斯的裙角。艾丽斯微微一笑,回过头来,用一种特有的慈祥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孩子——她从小没有母爱,是神父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她带大的。现在,她终于明白,她的童年所缺失的那部分经历是什么了。

“当初你选择做骑士,而不是留在教堂当修女,后悔过么?”兰斯洛特跨上马背,两人缓缓前行。

“说实话,后悔过一次。”艾丽斯笑了。

“哪一次?”

“就是你把我从乌克兰战壕背回来的那一次,准确地来说是在那之前,在你到来之前,我相信我会命丧此处。”

“现在呢?”

低头思考了一会,艾丽斯给出了答复:“我不后悔。”

“为什么?”兰斯洛特表示有些不理解。“你必须亲手杀掉你最好的姊妹啊?”

“嗯,你说的没错,但我仍旧不后悔。”艾丽斯点点头,转向兰斯洛特:“第一,虽然我的确亲手杀了她,但我知道,至少是我终结了她痛苦悲剧的一生,也和她经历了凄婉的告别。但是毕竟,我们最后还是走到一起了,这也是非常幸福的。如果我仅仅得到她的死讯,我会更加伤心自责的。”

“不过,列宁没有让他们失望。”兰斯洛特评论道。

“第二,如果我不当骑士,而是留在教堂或是修道院,又怎么能遇见你呢?”

两个人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面对着西方的夕阳,艾丽斯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像上帝虔诚地祈祷。

“如果有来世,我和罗莎贝尔还要做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