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插图本](童年书系·书架上的经典)
- (苏)奥斯特洛夫斯基
- 3822字
- 2021-04-09 20:47:06
第四章 白色恐怖
爱情是美丽的,但这不代表世界也是和平与美好的。战火正在乌克兰大地上燃烧。斗争越来越残酷,越来越多的人卷入战争之中,安宁平静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德国人在撤退,游击队向他们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袭击。各地匪帮在趁火打劫,尤其是大头目佩特留拉手下那群匪帮,到处横冲直撞,为非作歹。乌克兰处于战争的混乱之中。
旧沙俄军队的军官,右翼和左翼乌克兰社会革命党党徒,总之,只要是不要命的冒险家,只要能纠集一批亡命之徒,就都自封为首领,有时还打着佩特留拉的旗号,用尽一切手段夺取政权。
红色游击队不断地向这帮社会革命党和富农组成的乌合之众冲杀,乌克兰大地在无数的马蹄和炮车轮下颤抖着。
在动乱的1919年4月,吓得昏头昏脑的小市民早上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总要提心吊胆地问比他起得早的邻居:“阿夫托诺姆·彼得罗维奇,今天城里是哪一派掌权?”
那个叫阿夫托诺姆·彼得罗维奇的人左右张望,惶恐地回答:“不知道啊。要是抢劫犹太人,那准是佩特留拉的人;要是‘同志们’,那一听说话,就知道是红军了。”
工人们满腔仇恨地瞧着佩特留拉匪帮的蓝黄旗。他们没有力量对抗“乌克兰独立运动”这股沙文主义的逆流。只有当浴血奋战的红军游击队击退佩特留拉匪帮的围攻,从这儿路过时,工人们才活跃起来。一旦红军撤走,黑暗便又重新降临了。
现在,舍佩托夫卡城的主人变成了外第聂伯师“荣耀和骄傲”的戈卢勃上校。昨天,他率领他那支有两千名亡命徒的队伍耀武扬威地开进了城。
为了欢迎新主人,城里唯一的剧院特意举行盛大的晚会。佩特留拉派士绅界的全部“精英”都出席了:某些乌克兰教师,神父的大女儿、美人阿妮亚和小女儿季娜,一些小地主,波托茨基伯爵过去的管家,还有一帮自称“自由哥萨克”的小市民,以及乌克兰社会革命党的党徒。
剧院里挤得满满的。神父的女儿和小市民的太太们穿着鲜艳的乌克兰绣花民族服装,戴着珠光宝气的项链,身上装饰着五彩缤纷的飘带。她们的周围是一群皮靴上响着马刺的军官。
舞台上正在忙乱地准备演出《纳扎尔·斯托多利亚》。演出的时候,军官们带着女伴在酒吧间里大吃大喝。到剧终时,他们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
正在此时,一队骑兵向城里飞驰而来。戈卢勃部队的岗哨发现了来历不明的骑兵,“哗啦”一声推上枪栓,夜空里响起了厉声的呼喊:“站住!干什么的?”
黑暗中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走到岗哨跟前,用破锣嗓子吼道:“我是帕夫柳克,后边是我的部队。你们是戈卢勃的人吗?把我的队伍安顿在哪儿?”
一名军官请示司令部后命令说:“弟兄们,把机枪撤走,给帕夫柳克大人让路!”
帕夫柳克勒住缰绳,在灯火辉煌的剧院门口停住了。
“嗬,还挺快活呢。”帕夫柳克对身边的哥萨克大尉说,“下马吧,咱们也来乐一乐!”接着,他喊了一声:“卫兵跟我来。”
两名武装卫兵在剧院门口拦住了帕夫柳克。
帕夫柳克轻蔑地瞧了他们一眼,肩膀一拱,把一个卫兵推到一边,他身后的十二个人跟着闯进剧院。
进来的人立刻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帕夫柳克身材高大,穿着上等呢料的军官制服和蓝色近卫军制裤,戴着毛茸茸的高加索皮帽,肩上斜挎着一支毛瑟枪,衣袋里露出一颗手榴弹。
帕夫柳克用力挤开人群,走进圈子里。他挥舞了一下马鞭,喊道:“奏果拍克舞曲,卖点儿力气!”但乐队指挥没理睬他。
帕夫柳克扬起马鞭,朝指挥的后背使劲抽了一鞭,指挥立刻跳了起来。音乐顿时停止了,全场一片寂静。
戈卢勃慢腾腾地站起来,一脚踢开椅子,走到帕夫柳克跟前,他立刻认出此人就是同他争地盘的对手帕夫柳克。他正要找这家伙算账呢,因为帕夫柳克曾经用卑鄙的手段暗算过他。
一周前,当戈卢勃正同红军酣战时,帕夫柳克本应从背后袭击布尔什维克,但他却把部队拉到一个小镇,在镇里大肆抢劫。就是在那时,红军把戈卢勃打得落花流水。
眼下,这个恬不知耻的家伙竟敢当着他的面打他的乐队指挥。戈卢勃想,要是不给这家伙一点儿厉害尝尝,往后自己就会威信扫地。
于是,戈卢勃一只手紧紧握住马刀柄,另一只手去摸衣袋里的手枪,大声喝道:“混蛋!把他们拉出去,每人二十五鞭子,给我狠狠地抽!”
他的部下立刻像一群猎狗似的,从四面八方扑向帕夫柳克那伙人。
几分钟后,帕夫柳克一伙人被解除了武装。帕夫柳克被打得鼻青脸肿,羊皮高帽丢了,武器也没有了。他气得暴跳如雷,带着手下跳上马,飞奔而去。
剧院里的人继续跳舞。上校和神父女儿还没跳完第一圈,就听到哨兵大声报告:“帕夫柳克的人把剧院包围了!”
一挺机枪的枪筒从窗口探进来,剧场里的人慌忙逃跑。戈卢勃的副官帕利亚内查一枪打灭了大灯,场内顿时一片漆黑。
街上传来了吼声:“都滚出来!”
女人们尖叫着,戈卢勃在厉声吆喝,这些声音跟外面的喊声、枪声汇成了一片,混乱极了。戈卢勃的副官帕利亚内查从后门溜到后街,到戈卢勃的司令部去调兵。半小时后,城里展开了正式的战斗。爆豆般的枪声夹杂着机枪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清晨城里有传闻说烧杀掳掠犹太人的事不久就要发生了。消息也传到了破烂的犹太居民区。犹太贫民拥挤不堪地住在这些勉强可以称为房子的木屋里。
谢廖沙在印刷厂做工已经一年多了。厂里的工人全是犹太人,谢廖沙同他们亲如一家,并同心协力对付那个傲慢的大肚子老板勃柳姆斯坦。
这一天,患肺病的排字工门德利把谢廖沙叫到一个角落里,用忧郁的目光看着他,说:“城里又要虐杀犹太人了,你知道吗?”
谢廖沙吃惊地看着他,说:“没听说,不知道。”
门德利把又瘦又黄的手放在谢廖沙肩上,用信赖的口气地对他说:“虐杀犹太人的事十有八九要发生,犹太人又要遭殃了。你愿不愿意帮助我们渡过这场灾难?”
“你说吧,要我干什么?”
“谢廖沙,你赶快回家,问问你爸爸,能不能让几个老人和妇女藏到你们家里。你再看看谁家还能帮助躲藏几个。快去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谢廖沙立刻朝门外跑去。
就在戈卢勃和帕夫柳克双方冲突后的第三天,虐杀犹太人的暴行开始了。
在那天的冲突中,戈卢勃的警卫连损失最大。为了提高士气,帕利亚内查建议戈卢勃让部下“消遣”一下。这“消遣”就是虐杀犹太人。
烧杀抢掠从大清早就开始了。
破晓前,犹太居民区的街道空荡荡的,毫无生气。小屋里的人们并没有睡,而是在准备应付即将来临的灾难;只有婴孩无忧无虑地躺在妈妈的怀抱里。
这天早上,戈卢勃的卫队长萨洛梅加、副官帕利亚内查率部队出发了。
诡计多端的帕利亚内查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他命令设置岗哨,切断了工人住宅区和车站通往城区的道路。他还在列辛斯基家的花园里架设了一挺机枪以监视大路,如果有工人出来,就立刻开枪。
一切安排就绪之后,匪兵就顺着大路出发了。帕利亚内查和萨洛梅加走在前面,警卫连乱哄哄地跟在后面。
匪兵来到一座两层楼房前,只见招牌上写着“福克斯百货店”。
“就打这儿开始吧。”帕利亚内查说着下了马。
帕利亚内查走到紧闭着的店门前,使劲踢了一脚,但是结实的柞木大门纹丝不动。
房子里的人早已听到了马蹄声,此时他们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
店主福克斯早就带着妻子和女儿逃出了城,只留下十九岁的女仆丽娃和她的老父母三人看门。狡猾的商人骗她说,虐杀的事不一定发生。他回来以后,一定赏她钱买衣服。
现在,三个人都在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白发苍苍的老人佩萨赫,瞪着恐惧的蓝眼睛,喃喃地祷告着。站在他身旁的老太婆听到墙外的脚步声正向他们逼近。丽娃跑到最里面的房间,藏到橱子的后面。
猛烈而粗暴的砸门声吓得两位老人全身一阵痉挛。
终于,“哗啦”一声门裂开了。屋子里立刻挤满了武装的匪兵,他们直奔各个角落,抢劫开始了。
帕利亚内查让部下抢劫,自己却走进了内室。他用野猫般的绿眼睛打量着屋里的三个人,然后对两个老人吼道:“滚出去!”但是两个老人一个也没有动。
帕利亚内查喊来士兵说:“把他们给我弄出去!”两个老人被推出了门。
帕利亚内查对走进屋来的萨洛梅加说:“你在门外等着,我跟这个女孩说几句话。”
“放了孩子吧!”佩萨赫老人朝房门冲过去。萨洛梅加恶狠狠地用枪柄在佩萨赫白发苍苍的头上砸了一下。老人一声不响地倒下了。这时候,一向温和安静的老妇人托伊芭突然像母狼一样扑向萨洛梅加,紧紧地抓住他。匪徒们把托伊芭拖到街上,凄厉的叫喊声和求救的呼声在街心回荡。
屋子里丽娃的喊声突然停止了。
帕利亚内查走了出来,对萨洛梅加说:“别进去了,她已经完了。”说着,他跨过佩萨赫的尸体,一脚踩在浓稠的血泊里。
这时,城里一片混乱。匪徒们肆意掠夺,接踵而来的黑夜又带来难以逃避的死亡。这帮匪徒喝得醉醺醺的,他们早就等待着黑夜的降临了。
许多人永远都忘不了这可怕的三天两夜,多少个生命被杀戮,被摧残!多少眼泪渗进了大地!受尽折磨和蹂躏的少女们的尸体蜷缩着,毫无知觉地躺在小巷里。
在铁匠纳乌姆的小屋里,当匪徒扑向他年轻的妻子萨拉的时候,他做出了猛烈的抵抗。这个身强力壮的二十四岁的铁匠,誓死护卫着妻子。
在短促、凶猛的搏斗里,两个佩特留拉匪兵的脑袋被砸成了烂西瓜。铁匠用一粒子弹结束了妻子的生命,自己端着刺刀冲出去与匪徒拼命。但是,他在台阶上刚一露头,就被密集的子弹打倒了。
谢廖沙和父亲一起及时把印刷厂的一半工人藏在自家的地窖里和阁楼上。现在,谢廖沙正穿过菜园回家。忽然,他看见一个人沿着公路跑过来。
这是一个吓得面无人色的犹太老人,穿着满是补丁的长外衣,光着头,一边跑一边挥舞着双手,累得直喘气。他的身后是一个骑马的佩特留拉匪兵。匪兵弯着腰,做出要砍杀的姿势。眼看就要追上了,谢廖沙奋不顾身地跳上大路,冲到马前,用身子护住老人,大声喝道:“住手,狗强盗!”
那个匪徒顺势用刀背朝这青年的头颅砍了过去,善良的谢廖沙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