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母亲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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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来电。来电人的名字显示只有一个字，“娘”。我用手机二十多年了，母亲打来的电话不超过五次。她换了号码，也不会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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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家，在我童年时就已破碎。父亲去世后不到一年，母亲改嫁。在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认为，母亲是因为对我失望透顶才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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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年少无知，让母亲在家族里的境遇雪上加霜。

有一次，我点燃了爷爷家的草垛。先是小范围地燃烧，等到我因惊惧而目瞪口呆的时候，火苗已经不可控地变成火球，后又放大为恶魔般的火势。漂亮的通道没出现，我在大火吞噬自己之前逃之夭夭。此后如何收场，我脑中一片空白，我失忆了。母亲说：“没事的，你是小孩子，如果有人打你，我去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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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次，是我偷了母亲的钱。

大约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在午睡的当口，带着最好的朋友，来到了村里的供销社，掏出五元面值的人民币，来买水果硬糖——请客。我把母亲的三十五元都藏了起来，藏在客厅桌子的抽屉底下。偷藏的动机是，可以花掉这笔钱，买一个孩子所有想要买的东西。但我并不知道，这三十五元钱是母亲所有的存款，我们家的家底子。

失去这笔钱的母亲哭泣了三四天，她哭得越伤心，我就越不敢承认自己拿了这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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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爷爷的整个家族迁往县城之后，彻底和母亲失去了联系。大约有七八年的时间，我们之间音讯皆无。

一九九二年，我十八岁，在街道的一家工厂打工。母亲可能觉得，十八岁是成年人了，她想要来和我确认一下母子关系。

我跟母亲要了一辆自行车。一辆变速自行车，那个时代男生们都梦寐以求的大玩具。

后来，我骑着这辆自行车追到了女朋友，再后来，这个女朋友变成了妻子。

所以，要谢谢母亲。她用很少的花费，间接地帮我成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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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的联系，是以“年”为单位计算的，最长有七八年不联系，常见的是两三年不联系。最近这些年好多了，每年春节，当我们一家四口出现在大埠子三叔家，准备去给父亲上坟的时候，我都会见到母亲一面，长则半个小时，短则几分钟、十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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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有一个在远方的母亲，她也习惯了有一个在远方的儿子。

经常会想到这样一个场景：有人敲门，是母亲来了，她已经老了，老到无人愿意照料，只有投奔她唯一的儿子。

我也准备好了迎接她的第一句话：

“娘，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