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翠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眼看了过去,只见一位俊俏少年就站在池边,一手扒着一只大红莲,大半个身子隐在红莲后,又加上穿的是红衣,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那里竟站着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少年。
薛七领着阿翠绕到少年跟前,道:“这是林管家给您找的新丫鬟,阿翠。”
说完,薛七给阿翠使了个眼色,后者忙行礼道:“阿翠见过世子。”
少年打眼一扫阿翠,皱了皱鼻子,干脆道:“不要,太丑。”
阿翠猝不及防,眼底的茫然闪过后,便只剩了委屈。
她虽说是丢在人堆里,可能转眼就找不到的普通样貌,但好歹她也没缺鼻子缺眼,长这么大,也没人说过她丑,她不由看向薛七,想问他怎么办。
“阿翠,以后好好伺候世子。”
薛七压根没理少年这一茬,丢下阿翠扭头就走了。
少年倒也没真的把阿翠往外轰,转而继续去揪手里的红莲。
阿翠站在少年身后,也不知说什么,就只能陪着他一块儿,想看少年世子要干什么。
少年先是一瓣一瓣的揪莲花瓣,等把一朵红莲揪秃了,他就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镶有宝石的匕首,看样子是要割莲蓬。
可谁知少年匕首一挥,一个转身,冷光一闪,阿翠就只觉额头一木,几缕碎发从她的眼前飘然而落。
少年世子冲阿翠狡黠一笑,才又转身去割莲蓬。
阿翠愣愣的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看了看池塘的倒影,才发现额头隐隐还渗出了点血,而且如果刚刚那把匕首再往下移一点,无疑划的就是她的眼睛。
阿翠看起来有些后怕,脚一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这时少年世子拿着割回来的大莲蓬,一脸坏笑着递给阿翠,道:“给我剥莲子,有一个掉地上,本世子就割你一刀。”
阿翠抖着手接过巴掌大的莲蓬,颤声应了声是,便听话的开始剥莲蓬。
剥一颗莲子,阿翠就小心翼翼地递给少年世子一颗,她生怕莲子掉在地上。
少年世子似乎觉得阿翠害怕的样子有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一边还不忘眼也不眨地接过莲子填进嘴里。
就这样一剥一吃,一颗莲蓬解决完,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等世子吃完,阿翠抖了抖掉身上的莲蓬壳,问少年世子:“世子还吃莲子么?!”
少年世子看了一眼自己的新丫鬟,发现她样貌比起以往的丫鬟次的不是一点半点,可却有一双颇有神的眼睛,一眼难忘。
想了想,少年世子把匕首扔给阿翠,冲莲花池抬了抬下巴。
阿翠会意,一连从莲花池割了七八朵莲蓬,又开始给少年世子一个个的剥。
也不知是世子吃莲蓬吃的上瘾了,还是阿翠剥莲子剥的越来越顺手,直到日薄西山,管家差薛七来唤晚膳,莲花池的莲蓬已经被割了大半,池塘边的莲蓬壳和莲花瓣都堆成了小山。
薛七打眼一瞧,略过一地的莲蓬壳,看着阿翠额头已经止血的伤痕,道:“你去管家那里领个牌子,去贴点膏药。”
显然心知肚明阿翠这伤的来历,但薛七并没多问。
阿翠点了点头,眼睛却看着少年世子。
吃了一下午阿翠剥的莲子,少年世子对阿翠的印象也好了一些,他看了看她额头的伤口,心无愧意,倨傲道:“莲子剥的不错,匕首本世子就赏给你了。”
阿翠感激一笑,把匕首收在袖子里,对世子道:“世子,有件事阿翠想跟你说一声。”
“说吧。”世子跟着薛七向院外走,随口应了一句。
阿翠淡淡道:“阿翠今天来见世子前,肚子不舒服上了一趟茅房,但我好像...没净手。”
少年世子听完,步子一滞,猛然扭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满地的莲蓬壳,又看了一眼一脸无辜的阿翠,当即捂着嘴就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阿翠看着远处吐得稀里哗啦的少年,咧开嘴贼贼的笑了。
薛七用手点了点阿翠,扑哧一声也乐了。
阿翠来见世子前有没有上茅房,他是知道的,但他清楚这是阿翠报复世子伤她来着,想了想,并没有立马拆穿她。
可世子毕竟是主子,薛七勉强止笑,一本正经地对阿翠道:“你胆子倒不小,敢戏弄世子,自己去管家那领罚。”
阿翠当即笑不出来了,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按着薛七领他来的路,又去了管家那儿。
把前前后后的事情一说,管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递给了阿翠一个红漆的牌子。
这红漆的牌子就是薛七口中敷药的凭据。
管家没提罚的事儿,只道:“去找府里的闻大夫治伤,治好伤你还回世子那儿伺候。”
阿翠干脆的应了声好,正打算退出去,管家却又开口了。
林管家意味不明道:“世子年幼丧母,性子多少顽劣了些,就算是原先伺候过世子妃的福婆也要让他七分,你是下人,自当多担待一些。”
说完,林管家冲阿翠挥了挥手,后者缓缓道了声是,这才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
林管家房外,天已经见黑,府里的下人和护院来来往往,阿翠不愁问路,很快就找到了闻大夫的小院。
小院不大,院子里灯火通明,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女人正在收院子里晾晒的草药。
阿翠看着中年女人微微一愣,迈进院子的一只脚不由收了回来,转身想走。
中年女人听到声音,转头一眼看到了阿翠手里的牌子,就道:“来看伤?”
阿翠犹豫了一下,转身迈脚进了院子,道:“您是闻大夫?”
“正是,你这伤是世子做的?”
阿翠点了点头。
“跟我进来吧,我给你上点药。”
闻大夫见怪不怪的领着阿翠进了屋,收了阿翠手里的牌子,给她额头抹了些伤药,还给了她一瓶药,嘱咐早晚上药可不留疤。
阿翠低头道谢,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闻大夫不由笑了:“世子刚刚来我这里要了一副清口的药,听七儿说,世子被今天刚进府的一个小丫鬟治了,想必就是你了。”
阿翠挠了挠脸,愧道:“阿翠第一天进府,不懂规矩。”
闻大夫笑得更和蔼了:“我们这个世子啊,任性惯了,服侍过的丫鬟倒是不少,只不过鲜有能在他身边呆的长的,能有一个治住他的人也好。”
阿翠没有多说,再三道谢,拿着药,打算回世子的院子。
回去路上遇到薛七,薛七直接领着她去了府里的后厨,阿翠这才想起自己今日净给世子剥莲子了,压根没吃过东西。
厨房里的厨子厨娘和薛七相熟,见他带过来一个不大的小女孩,想来应是给世子的新丫鬟。新丫鬟额头带伤,府里的人都门清缘由,不过也没人多说。
府里很少进过这样年纪的姑娘,厨娘们都心生欢喜。
有道了声可怜见的,净端些热菜和好点心过来给她。
阿翠乖乖巧巧的吃,乖乖巧巧的道谢,让人看着舒心。
吃饱喝足,阿翠跟着薛七又回到了世子的院子,院子里的莲蓬壳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屋里亮着灯,窗上映着世子的影子。
“进去赔个罪,以世子的性子,这事儿就算是罢了,另外,你住在世子隔壁的偏房里,世子有什么事儿也方便吩咐你。”
薛七嘱咐了一句,也就走了。
阿翠目送薛七走远,不急不慢的把房门推开,进了世子的卧房。
少年世子此时手里正拿着一本书,他瞥了一眼阿翠,冷哼一声,抬着下巴噘着嘴,又把视线挪回了书上。
阿翠想了想,转身倒了杯茶,端到了世子面前,行了一礼,道:“世子,请喝茶,阿翠多有得罪,请世子别介怀。”
少年世子冷笑:“不喝。”
少年世子耳朵尖,院子里,薛七跟阿翠嘱咐的话他早就听见了,正算借着阿翠赔罪的由头好好出口恶气。
可是他并不知道阿翠不是一般好拿捏的。
“哦”
阿翠应了一声,点了点头,转身又把茶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
世子:“.......”
少年世子气的把书往桌上一摔,指着阿翠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话来:“.....你...”
“世子怎么了?”阿翠眨了眨眼,一脸的无辜。
“你不是要跟我赔罪?!”少年世子被气的脸都红了。
阿翠道:“阿翠刚刚不是给您端茶,赔过罪了?!”
“可本世子没接。”
少年世子差点没被气死,低头就去摸腰间的匕首,可匕首傍晚的时候被他赏给阿翠了,自然没摸着。
再抬头,少年世子就看见阿翠从袖子里取出了匕首,无辜道:“世子,您在找这个?”
“拿来!”
少年世子伸出手要拿,阿翠一躲,又把匕首收回到袖子里,道:“不给,世子不是把这匕首赏给阿翠了?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少年世子咬着牙,狠狠地瞪着对面的小丫鬟,从小到大,这位青王府的独苗世子赵青砚还从没被人这么耍过,他哪里会咽下这口气,气的随手把腰间的凤纹玉佩砸了出去,可是他砸出来的玉佩,却被阿翠险险的一把接了个正着。
阿翠抬眼一瞧,只见玉佩上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缝隙,有修补的痕迹,而且在玉佩的顶部刻着一句话:一朝见卿颜,奈何付真心。
看完,阿翠便不动声色的将玉佩收到怀里了,笑着道:“谢世子赏。”
少年世子吼了一声:“信不信本世子杀了你?”
眼看世子被气得双眼通红,青筋微凸,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阿翠不由脖子一缩,扑通一声跪在了世子跟前,她能屈能伸,讨好道:“世子您消消气,明天王爷还要查您的功课,您看会儿书,早点安睡才好。”
显然,薛七交代的事儿,阿翠都一一记着。
少年世子赵青砚的父亲,乃当今的青王赵辞安,要说这府里谁能治住世子,也只有他的父亲青王了。
所以一提青王爷,赵青砚脸上的怒色果然渐渐退了下去,他拾起桌上的书,瞪了一眼阿翠,顾自又看起书来。
世子看书到夜半更深,阿翠也跟着跪到了夜半更深。
少年世子伸了个懒腰,轻蔑的瞥了一眼跪着的阿翠,起身走到床前,喝道:“本世子要睡了。”
说完赵青砚双臂平举,等着阿翠给他宽衣。
阿翠应了声是,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她双脚酸麻,一瘸一拐的走到世子跟前,低着头,抬手乖乖地给赵青砚解衣带。
衣带解了一半,阿翠就莫名觉得后颈凉飕飕的,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却正对上一双明净的凤眼,这一愣神的功夫,手上的动作也就停了。
凤眼的主人明显不满意了,冷声斥道:“看什么?再看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阿翠没说话,只皱了皱鼻子就低着头,继续给赵青砚宽衣。
宽完衣,赵青砚丢下一句:“在这儿守着。”
说完,他便躺下了。
阿翠乖乖应了一声,把金钩上的纱幔放下,熄了灯,靠着床边又跪了下去。
少年世子心里痛快了些,又道:“如果被本世子发现你夜里睡着了,就等着本世子罚你吧。”
阿翠只得又讨好的应了一声。
她应倒是应了,可是等世子一睡,她靠着床边,改跪为坐,闭上了眼。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阿翠就又立马睁开了眼,她此时十分清醒,眼底看不到半点的睡意蒙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