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几位长老这般兴师动众,竟是为了放我出谷?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一派悠闲的安坐在堆叠了半人高文书的红案后,余阴揉了揉眼底的淤青,勉强提起了点精神,瞥着无事不登门的四位长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敷衍假笑。
在余阴面前,脾气暴躁的紫衣长老向来都是唯一的发言人,此刻也是他大义凌然的走到了红案前,清了清嗓子,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开了口。
紫衣长老:“月半此次莽撞进京,着实危险,他最听你的话,由你去将人带回来,再合适不过,只是..”
余阴打断他,道:“只是我要带着七姐一同去京城,对么?”
“....你如何知道我要说什么?”
紫衣长老一脸意外,但他身后其他三位长老的表情却有些耐人寻味了,显然他们都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余阴继续扯着假笑:“实际上,小女子我知道的事还远不止这个,听说我这个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纯阳之女,恰巧是你们准备给七姐的解药,对否?”
长老们没想到余阴会知道这个,互相对了对眼神,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应对,只有紫衣长老冲动道:“这件事,谁告诉你的?”
“也就是说,这是真的?!”
揉了揉因为假笑发酸的脸颊,余阴屈指扣了扣桌子。
很快,花大王从外面飞了进了,径直落在了她的肩膀,还得意洋洋的冲着四位长老咕咕叫了几声,但却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白衣长老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已知晓,我们几个老朽也没必要再瞒你,七魂的大限将到,孰轻孰重,你...”
“我当然会做正确的事,毕竟人命关天。”
似乎打定主意不想听长老们多言,余阴又一次打断了白衣长老的话,而且还又一次扯出了凉薄的假笑。
“那你留在天桃县的那个陌上,要如何?七魂是我们唯一的徒弟,你既然要做他夫人,他也要一个守规矩的夫人。”
听着紫衣长老脱口而出的话,其他三位长老想要阻止紫衣长老提及余阴的逆鳞,却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余阴脸上的假笑一点点淡去,眼底泛出了毫无感情的冷意。
“你们果然在派人监视我!”
虽然之前早有预感,但是今日被紫衣长老莽撞的话,捅破了这层长老们对她并不信任的窗户纸,余阴心里的不爽,直接表现在了脸上,表情阴婺可怖。
几个长老见余阴变了脸,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余阴倒也没打算彻底和这几个长老撕破脸,转瞬间收起了眼底的情绪,只是突然道:“你们为何这么多年来让他扮作女儿身?”
不用说,余阴指的是七魂,而提到这个,几个长老都面如土色,其中的白衣长老道:“这是之前老谷主的命令。”
余阴:“为何?”
白衣长老:“...为了...好玩。”
余阴:“......”
与几个长老僵持了一会儿,余阴最终提出了条件:“只要你们少让人去天桃县打扰他,为他的身份保密,那么七魂的事,一切都会如你们所愿。”
白衣长老面露狐疑:“....你说的话,当真?”
余阴:“这种时候,长老你们不该说,一言为定么?怎么?不愿意?!”
“愿意,怎会不愿意,一言为定,丫头,你可不能反悔!”
紫衣长老是个直肠子,他想不到那些弯弯绕绕,连忙应下,而余阴的心情谈不上美妙,懒得再与几位长老周旋,索性让弄清弄清将他们请出了门。
几位长老本来一开始还在头疼如何让余阴就范,以为必定是一场苦战,甚至他们连动用武力逼迫的法子都备上了,谁知道半炷香不到,这丫头竟答应的这么爽快,他们多少都有些惊异,甚至在返回道观后,四位长老都还在怀疑他们印象中那个不好对付,刺头一样的小丫头,是不是在暗中谋划什么阴谋?
实际上,阴谋,余阴是没有的,但头疼和疲惫却是有的。
在让弄清弄影哄走了四位长老后,余阴看着堆积成山的文书,捏了捏眉心,心情差到了极点,可还是不得不强撑起精神,终于在黎明之时处置完所有的谷内事务。
没多久,弄清披着晨光,从门外悄悄走进来,小心翼翼道:“那个,头领,七...七..七...”
“...你是中了云月半的毒了?结巴什么?”
带着满心的疲惫,余阴随口吐槽了一句,可是很快她又反应过来,问:“是七魂来了?”
“...是。”
弄清想了想,犹豫了下,才点了点头。
察觉弄清的态度有异,余阴干脆从红案后走了出来,跨出了门。
随即迎面走过来一位手执玉箫的白衣公子,即使面露紧张,却难掩他出尘的气质,清雅的容貌,只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眉眼间却透着一抹明显的病色。
余阴愣了下,等人走到她跟前,才略显疑惑的道了一声:“七...姐?”
七魂:“...长老们说你要去京城,特地让我与你一同出谷。”
打量着面前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七魂,余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猜,也是长老们让你如此打扮的?”
“...那我去换掉。”
略显紧张的七魂,逃也似的转身,余阴有些懊恼的捂了捂脸,拦住了他。
“别误会,七..”
将七姐的称呼默默咽了回去,余阴继续道:“即使你恢复以前的打扮也没关系,自在就好。”
说完,余阴拍了拍七魂的肩膀,牛头唤上弄清弄影,带上早已准备好的行囊,下了云阁,骑着马出了谷。
谷外,早已准备两辆马车,弄清跟在后边,念叨了一句:“善解人意的七姑娘,竟成了玉树临风的七公子,真是没想到。”
余阴站在马车前,扭头看了眼不远处那个让她有些感到陌生的翩翩公子,无奈的笑了:“我未来的夫君竟是这个人,谁又会想到?!”
弄清:“..夫...夫君?头领,你究竟在说什么?”
“我是在说,等我们从京城回来,这云花谷内一定会张灯结彩,要办喜事了。”
随口应了一句,余阴径直冲七魂招了招手,两人一同进了马车,弄清弄影瞟了眼对方眼底的震惊,晕晕乎乎的钻入了另一辆马车。
几天几夜未眠的余阴,一钻入马车,便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倒在铺在马车上的柔软兽皮上,闭着眼似是睡着了,手正好放在了七魂的脚边。
七魂有些不自在的挪开了脚,余阴却闭着眼出声道:“宋老说,你大限已不到半年,这是真的吗?”
“...你是为了这个,才答应长老们的?”
看着躺在兽皮上毫无防备的余阴,七魂的神色明显有些黯然。
余阴睁开眼,竟笑了:“我不想骗你,我之所以答应长老们,这确实是其中一个原因,我还没恶毒到会见死不救的地步,而且自我入谷之后,十年来,你明里暗里都帮过我诸多事,我欠你一份情,本想找机会还来着,只不过我从没想到,竟是要用这种以身相许的方式还债。”
她的直白,显然刺激了七魂,他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想要离开,余阴却唤道:“七魂,你过来。”
后者掀起车帘的手微微一顿,犹豫了片刻,终究慢慢收了回来,他扭回头看向唤他的人,却猝不及防的看到余阴已经面无表情的解开了她的衣带,露出了大片的雪白肌肤。
“....你不必如此。”
慌忙扭开了脸,七魂脱下了身上的外衣,闭着眼将余阴裹了起来,但余阴却伸出手径直揽住了他的脖子。
七魂慢慢睁开眼,与她四目相对,却没有说话。
注意到七魂的僵硬,余阴反而靠的更近了些,挑逗似的用食指轻轻拨了拨他的下巴:“虽然在此之前,我不会相信世间竟有如此荒唐的救人法子,但事已至此,生或死,很好抉择不是么?”
余阴的大胆,吓了七魂一跳,他慌忙扭开视线,隐忍道:“我们还未拜过天地,也不该在此处行...”
“..你应该知道长老为何非要我们一同进京不可,我也不想像个风尘女子一般在你面前恬不知羞的宽衣解带,可是我很清楚,如果我不开口,你就算到死也不会越矩一步。”
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余阴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把短匕,眼也不眨的割下了自己的一缕长发,随即如法炮制的削下七魂的一缕,然后将两缕头发紧紧的系在了一起。
这是云花谷内的规矩,凡结为夫妇者,大都会将两人的头发绑在一起,意为结发后,白首不离。
“喏,现在我们已是夫妻,可以行礼了。”
将结在一起的长发递到七魂的眼前,在他愣愣的接过去后,余阴干脆的扯下了自己的发带,重新躺回了兽皮上,露出一副任君施为,绝不反悔的模样。
但七魂却似乎并没有靠近的意思,只是有些出神的盯着兽皮上的余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久到余阴几乎要昏睡过去时,迷迷糊糊间,她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味,似乎听到七魂在她耳边轻喃了一句什么,可她没有听清,只是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不知何时,七魂打开了一只玉瓶,见余阴看过来,有些不自在道:“是谷主调配的安神丹。”
敷衍的点了点头,磨磨蹭蹭的七魂让余阴突然觉得一切都有些荒谬,也暗自考量着自己是不是纯粹自作多情了些,也许面前这个人压根没那么想活下去,或者说他根本不想与她结为夫妻?
一边胡思乱想着,余阴索性坐起身开始整理衣衫,打算结束这场奇怪且荒唐的境况,可是这时,七魂却慢慢靠了过来,轻轻按住了她的手,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凑近了她的脸,似是征求般的停顿了片刻,见余阴没有躲开,才将唇贴在了她的脸颊,小心翼翼的吻了吻。
神色如常的眨了眨眼,余阴没有露出半点小女儿般的羞怯姿态,只是侧过头,平静的看着他,恰巧正对上一双亮的惊人的俊眼,他眼底的光芒让她觉得柔和的不可思议。
余阴发现自己似乎真的不了解这个人,不仅是以前男扮女装温柔贤淑的那个七姐,还是面前这个恢复了男儿身,温润如玉的七魂,都让她倍感陌生。
虽然她从不会后悔自己的决断,但是想到在某一天,天桃县的那个人,得知了她已成他人妇时,她还是不由心里发紧。
思绪翻飞间,一只温暖的手已经轻轻揽住了她的腰,探进了她的衣衫,她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可是双唇却被吻住了,呼吸交错间,鼻尖再次传来一股甜腻的香味,渐渐模糊了她的意识。
朦胧间,她似乎被重新安放回了兽皮毯上,七魂轻轻伏了上去。
听着马车内的响动,马车外赶车的瞎眼老妪,隐隐带着些笑意,微微抬手将信鸽放了出去,那只信鸽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径直朝着云花谷中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