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易”诂举例

若从“易”之本诂,我们还可以上推到金文。金文“易”作,表示器皿中盛有鬯酒用来赏赐人,当然赏赐之物不一定是鬯酒农按:即古祭祀用的香酒,据说用黑色的黍加郁金草酿制而成。。如周初《德簋》:“王易德贝廿朋。”即王以廿朋贝赏赐名叫德的臣子。这种解释与《易》附会不上。于是再上推到甲骨文。甲骨文“易”作,亦作。这横转来的“易”有文章可做了。黄振华乃写成《论日出为易》一文,黄氏以为这是一个象形字,其象形的意义可有两种:一是象征日出,一是象征日落。上半部的尖顶表示日初出时的太阳或者是日落的太阳,只显出了一半;中间那条弧线则象征海的水平面或者是山的弧线;下面三斜撇则象征太阳的光线。总之,这一象形字,象征日出时的景象或日落时的景象。按中国地理位置,东方是海,则中间那道弧线表示海的平面;西部是山,则中间那道弧线表示山。黄氏以为,这一象形字象征日出时的景象为多,因为那道弧线画得很平,弯度不大;其次,弧线下面的三道光芒,在海上也比较容易看得见,而在山下较难看见,因此黄乃断定“日出为易”。这是从取象方面说的。至于涵义方面,则“日出”象征了《易经》中的两种意义:一是《系辞传》所说的“乾知大始”的意义,因为一日之间的变化从日出开始,万物从乾元生长。《系辞传》又说:“法象莫大乎天地”,“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在天文现象中最显著的代表乾刚之象的莫过于太阳了,故以“日出”来象征“乾知大始”最恰当不过。二是象征了《易经》中“易”的阴阳变化的意义,“日出”表示昼夜变换,昼夜变换也可以说是日月的变换,二者都象征了阴阳变化的意义。又《说卦传》说:“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这是说明我们的古人在作《易》时,是从观察天文现象而求出阴阳变化的道理来的,而天文现象中最显著表现阴阳变化的意义的,莫过于昼夜的变换,故采取“日出为易”来象征这种变化的意义也最恰当。日出还象征“生”的意义,又合上《系辞传》“生生之谓易”“天地之大德曰生”等,而日落则象征“生”的终结。我们有理由相信古人在《易经》命名时,宁取“日出”而不取“日落”。黄氏自认他“找到了《易经》‘易’字的字源”。

黄氏根据许慎未曾见到过的甲骨文而另为一解,这虽然有些新鲜的感觉,但亦只能备一解而无以证其必然,且黄氏之理论,实与魏伯阳《参同契》“日月为易”相近似。“日月为易,象阴阳也”,是很现成而又容易理解的。黄氏指责魏伯阳:“把下面的‘勿’字看成为‘月’,则有问题了。因为‘勿’字的字源与‘月’的字源不同。”我却以为魏伯阳不会连“勿”字都看不清,中国的异体字多得很,魏伯阳虽不是像许慎那样专治文字学的专门家,但相信他生在汉代看到过使人能视为日月的“易”字。而且,黄氏把“勿”字送给魏伯阳看,自己却可不管它,也是不平等的。何况他的说法基本上与“日月为易”的理论一致(如说“昼夜的变换也可以说是日月的变换”等),并没有给理解《易经》带来特别的意义。不过,黄氏之说仍不失为一种新解。

认为“易”字是“从日从勿”者,也不乏人,也自有理。“日”指太阳,“从勿”,指的是“旗勿”的“勿”。“勿”字古义指的是一种旗子,《说文》:“勿,州里所建旗,象其柄,有三游。”“游”为游移不定的意思。旗子上有三条幡,随风飘荡,游易不定,这与《易》的变易之义相合。望文生义,自是一法也。

总之,以“易”之本训求之,无论各家各派的立说是怎样的相左,见解又是如何的新奇,却有殊途同归者,即一致都落实到《易》是一部讲变化的书这一共同点上。笔者对古今各家于《周易》名义考释作了较为详细的检阅,最后还是同意孔颖达《论易之三名》的总括性论断,但对“不易”与“简易”还有些不同的看法。